百里鸿渊离京的消息被严格封锁,但京中的暗流愈发汹涌。太后称病免了所有命妇晨昏定省,慈宁宫如同铁桶一般;养心殿亦是灯火常明,禁军巡逻的密度增加了数倍,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秦有思坐在医馆后堂,面前摊开着几封密信。烛火摇曳,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枯血毒的余威仍在,连日来的殚精竭虑让她胸口时常发闷。
虞欢端着安神茶进来,见状担忧道:“姑娘,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歇歇吧。郡王才走两日,您要是累倒了,他可要心疼的。”
秦有思揉了揉眉心,勉力一笑:“我没事。”她指了指信纸,“只是在想,师父那边,还有哪些力量可以动用。”
她提笔,迅速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是给流泉观的希微道长。师父虽武功尽失,但流泉观作为道门清修之地,消息网络仍在,尤其与各地道观、甚至一些隐世的武林名宿仍有香火情谊。信中,她并未详述京城危局,只请师父留意京畿动向,并设法联络几位与秦家或尹家有旧的江湖耆老,以备不时之需。她深知,有些时候,江湖人的“规矩”之外的手段,能起到奇效。
第二封是给瓯江船帮的浮影和流光。船帮弟子遍布水路码头,消息灵通,人手众多。她请浮影抽调一批绝对可靠、身手矫健的帮众,化整为零潜入京城,不必参与核心争斗,只负责在关键时刻传递消息,以及在最坏情况下,协助重要人员 撤离。同时,利用船帮的商路,密切关注北凉边军方向的动静,确保与百里鸿渊的联系畅通。
信刚送走,天鹰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他如今是秦有思身边最得用的护卫,段铮的旧部身份让他对京城三教九流格外熟悉。
“姑娘,叶府那边有异动。”天鹰低声道,“叶夫人顾氏今日频繁派人回娘家,似乎是想通过顾家的关系,将七郎叶嘉树从黄州水师调回京城。”
秦有思眸光一凝。叶正伦丁忧在家,但其妻族顾家底蕴犹存。叶嘉树在屏东郡王麾下表现出色,此时调他回京,恐怕是叶正伦嗅到了危险,想将儿子置于相对安全的京城,或者……另有所图?毕竟,叶正伦对西昌侯恨之入骨,但对皇权依旧敬畏,立场难料。
“知道了。继续盯着,尤其注意顾家与宫中是否有联系。”秦有思吩咐道。叶嘉树与刘瑛关系匪浅,若能争取过来,或许是一股助力,但眼下不宜打草惊蛇。
处理完这些,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秦有思以袖掩口,咳得弯下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姑娘!”虞欢惊呼,连忙上前扶住她。
秦有思摆摆手,摊开袖口,一点刺目的鲜红让她眼神黯了黯。枯血毒……终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希微师父拿回的只是药方,配置解药尚需时日和几味珍稀药材,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赤炎朱果”,据传只生长在南华山极险之地,九宗或许有存货,但如今双方关系微妙,实难开口。
“我没事,老毛病了。”她强压下不适,对虞欢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去把吴俊叫来,我有事吩咐。”
吴俊很快到来,这个憨厚的汉子如今掌管着四鼎营造坊在京城的人手,明面上是工匠,暗地里却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吴大哥,郡王府的修缮进度如何?”秦有思问。
“回姑娘,主体已基本完工,只剩些园林景致还在打理。”吴俊恭敬回答。
“好。”秦有思点头,“从明日起,你挑选一批绝对信得过的老师傅和学徒,以赶工为名,进驻郡王府。同时,将我们之前通过瓯江船帮运进来的一批‘建材’,悄悄安置进去。”
那批“建材”,实则是经过巧妙伪装的武器和守城器械部件,是百里鸿渊卸任监察寮前,通过白鹿台的秘密渠道转移出来的。郡王府位置相对独立,建筑坚固,若京城真的陷入混战,那里将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据点。
吴俊神色一凛,立刻明白了秦有思的意图,郑重道:“姑娘放心,吴俊晓得轻重!”
夜色深沉,秦有思独立窗前,望着漆黑的天幕。京城如同一座巨大的棋盘,太后、皇帝、宝亲王、各方势力皆是棋手,而她与远行的百里鸿渊,亦是其中的执子之人。她调动着师门、江湖、旧部、商路一切可用的力量,如同在棋盘上布下一颗颗看似零散,却暗藏联系的棋子。
师门的清誉、江湖的义气、商路的财力、旧部的人脉、乃至一座尚未入住的王府……这些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力量,在此刻被她一点点串联起来,形成一张细密而坚韧的网。
她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毒如同这京城的危局,不知何时会彻底爆发。但在那之前,她必须撑住,为他,也为所有信赖她的人,守住这片阵地。
“鸿渊,”她对着北方无声低语,“京城有我,你且安心。只愿你此行顺利,早日归来。”
远在百里之外,策马疾驰的百里鸿渊似有所感,勒马回望京城方向,只见夜空沉沉,唯有北斗七星,明亮坚定,指引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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