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伞下春潮暗涌时

伞面突然被一道刺目的闪电照亮,依萍还未来得及从既明怀中抬头,就听见身后传来雕花大门被猛地推开的声响。

“好啊!我说怎么这么硬气——”梦萍尖利的声音刺破雨幕,她的指甲死死扣着门框,裙摆开衩处露出微微发抖的小腿,还尚未从刚才的唇枪舌战中摆脱出来。“原来是攀上高枝了——”尔豪一把按住妹妹的肩膀,眯眼打量既明,看似普通的牛津皮鞋——鞋底那道独特的缝线,分明是意大利老匠人的标记。

如萍突然轻呼一声,绢帕从指间滑落。她盯着既明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的惴惴不安此刻被抚平,上衣藕荷色的花朵被泥泞吞没。

"精彩……真是精彩……"雪姨刻意拖长的尾音混着雨声,显得格外黏腻。她不停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一身西装因妥帖的剪裁而格外挺拔。雨丝在他肩头蒙了层细密的纱,像是给衣料添了层朦胧的光晕,面容有一番清朗气质。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微垂的眼睫下,一双眼睛温润如墨玉,在雨天的暗色里显得格外沉静。

雪姨嘴角的皱纹里堆满脂粉。这个总爱在牌桌上炫耀“认识半个上海滩权贵”的女人,用毒辣的目光剖开既明的装扮:看似朴素的乌木伞柄,在闪电下露出海南黄花梨特有的金丝纹。嫉妒犹如蛇蝎在胸腔里游走。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他原本麻木的伤口突然刺痛起来,仿佛在嘲笑此刻涌起的嫉妒。书桓站在玻璃门旁,看着这个有些眼熟的男人却记不起来,那个总在钢琴边安静记谱的少女,如今被另一个男人拥在怀中,而自己手心还留存着如萍的温度。

书桓死死盯着那只搭在依萍腰间的手,这场雨终究是浇醒了他自欺欺人的梦。

“原来如此。”他轻声自语,玻璃倒影里,自己的眼睛红得像是绥远战场上燃烧的□□。所有刚才升起的愧疚都在此刻化为灼热的恨意——恨刚才还稍有心软的自己,更恨看清了真相的自己。

静立在人群最后的方瑜,泪水在眼眶中凝成薄霜,她攥紧的指节发白。

过来的这一路,她设想过无数可怕的场景:依萍崩溃的泪水、歇斯底里的争吵,甚至最糟糕的——那个被爱情伤透的姑娘再度心如死灰。订婚的消息像把钝刀,割得她坐立难安。

可此刻,依萍竟像变了个人。水雾洗尽她脸上的脂粉,露出原本凌厉的轮廓。那些曾经被爱情磨平的棱角,此刻在闪电的照耀下锋芒毕现。

方瑜突然想起去年深秋,她们在霞飞路咖啡馆看到的浴火凤凰图——画师说,唯有经历最灼热的痛苦,才能淬炼出最璀璨的重生。

"值得了..."方瑜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任由凤侵袭着唇角咸涩的泪。

“看到没,你们一个个都被玩弄于股掌之中……”雪姨尖锐的嗓音像黑暗中的白炽灯照的人心发慌。

既明突然俯身,从泥水里拾起如萍掉落的手帕,轻轻抖了抖:“陆家二小姐,你的体面掉了。”

如萍踉跄了一下,接过手帕,涨红的脸说不出一个字。

“依萍,赶紧先回去吧,今天你也累了。”方瑜轻抚着依萍的胳膊,试图打破这剑拔弩张的僵局。

“今天的闹剧也该结束了,明天晚上我在大上海表演,你们一定要来参加。就当做是我送给你们的订婚礼物。”她声音清亮,每个字都像珍珠落玉盘。

“走吧。”依萍轻声对既明说道。

既明上前半步,西装外套带着体温披上依萍肩头。羊绒料子比往日更暖。他右手执伞向□□斜,伞骨投下的阴影恰好将依萍笼在安全区,自己半边肩膀却露在雨中。

“告辞。”既明微微颔首,左手扶在依萍腰后,他转身时,袖扣擦过依萍的发梢,带落一滴悬在鬓角的水珠。

陆家大门"砰"地关上,吞没了雪姨未出口的谩骂。依萍踩着积水向前走,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往事上。

车里的暖风让依萍的细胞放下戒备,僵直的脊背终于陷入真皮座椅,突然的放松让过度紧绷的手微微发抖。既明注意到依萍手中紧握的打火机,那朵小雏菊突然撞进既明的心里,花瓣擦过他心口最柔软的角落,既明侧过身把依萍身上的西服又拉紧了一些。

“白玫瑰的刺在温室里也可以软一软。”他声音很轻。

伞骨上的雨滴顺势滴下,在依萍的心中泛起涟漪,他指尖掠过锁骨时,依萍听见自己睫毛剧烈颤动的声音。那声 “白玫瑰的刺” 被暖风揉碎成棉絮,轻轻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惊起一片细密的战栗。她竟不敢和既明对视。

“明晚是我在大上海最后一场演出,你会去吗?”

既明忽然倾身,气息扑面而来。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像是蓄着整个外滩的灯火。

“你是在邀请我?”他嗓音低沉。

依萍只觉得心跳快得要跃出胸腔。她微微侧脸,却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得无处可逃,只能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掩饰羞赧:“你若不想...”

“我怎么会不想?”他忽然轻笑,气息拂过她耳畔,“我要坐在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近到能数清你睫毛上的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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