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珍珠暗育待华光

“妈,你怎么又在门口等我,这么大的风。”依萍小跑几步,挽过文佩的胳膊。

“你每次去那边,我都坐立难安,你爸爸怎么说?雪姨有没有为难你?”文佩倒了杯热茶递到依萍手里,煤炉上的铁壶正冒着白气。

“爸爸同意了。”依萍恍惚又看见爸爸微驼的背影。

“雪姨,她哪里还顾着为难我,她现在是扬眉吐气了,书桓要和如萍订婚了。”屋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沙沙地树叶声。

“订婚?书桓和如萍订婚?什么时候的事?”文佩一把按住依萍的手。

“如萍跑去绥远找书桓,两个人一起回来的,雪姨已经在给两人挑日子了。”依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不会的,书桓不会这么对你的,依萍……”文佩的手在发抖。

“妈,如萍去了绥远,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求仁得仁。今天所有人都在陆家,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依萍,你爸爸可以帮你做主,你不要再嘴硬了,把你的心事都坦白地告诉爸爸,至少现在还没有订婚。”窗外的风猛地扑进来,吹散了文佩鬓角的碎发。

“我和书桓分手,确实很痛苦,那几天我感觉自己真的快支撑不下去了,所以我放下尊严去报社求他原谅我。”依萍站起来继续说道。

“我在报社楼下站着一直等一直等……每一秒钟都好漫长,也是那一刻让我觉得,我好像快要变成没有自我、没有主见、没有思想的应声虫。”

依萍转过身:“那种把自己碾碎成尘去乞求爱情的日子,我过够了。”依萍的眼角有细碎的光在闪。

文佩看着眼前的依萍,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的女儿一辈子为她争为她抢,那个曾经倔强任性、会为了一句话顶撞整个陆家的女孩,如今站在这里,眼神坚定如铁,可嘴角却微微颤抖,像是强忍着某种蚀骨的痛。

“妈,明天晚上我去大上海演出,我约了方瑜她们一起。”依萍故作轻快的语调。

“尔豪、如萍他们都去吗?“文佩不免有些担忧。

“我邀请他们了,还有薛既明也会去。”

“小薛?”文佩若有所思。

“今天是小薛送你回来的吗?他也去了陆家?”文佩想到在胡同口看到的那辆车。

“是碰巧碰到的。”依萍慌忙说着。

“依萍,我看这个小薛对你……”

“妈!”依萍赶忙打断文佩。

“我现在只想好好规划自己的事业,以后他跟我可能是任何关系,但绝不能是现在帮我转移注意力的牺牲品。”

霓虹灯将“大上海”三个字映得流光溢彩,门口早已排起长龙。听闻白玫瑰今天要登台表演。

门口的客人都在议论着:

“白玫瑰今晚终于又出来表演了,上个星期就表演了一场。”

“我听别人说,那个申报记者好久都没有来过大上海了。”

“对对对,还有人晚上看见白玫瑰在大上海门口边哭边等人。”

“听说是闹分手……”

“可惜啊,这歌女还是被人看不起……”

依萍站在后台的化妆镜前,指尖轻轻抚过耳坠——莹润的光泽衬得她肌肤如雪。镜中人眉眼如画,红唇微抿,再不见昔日的彷徨。

“准备好了吗?” 方瑜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束白玫瑰,花瓣上还凝着夜露。

依萍接过花,香气清冽。“谢谢你方瑜,来捧我的场。”

方瑜捏了捏她的肩,笑道:“我把尔豪拽过来了,书桓他们不……”

“不管他们了,我们今天晚上玩得开心。”依萍捏了捏方瑜的脸。

灯光暗下,乐声渐起。

帷幕拉开时,尔豪坐在第三排的位置,西装笔挺,领带却系得有些松散。

昨天依萍那句"扎在别人血肉里的刺,又怎么会疼在你们心上。"像记闷棍,在他脑海里回荡了整夜。此刻舞台的灯光打过来,他不得不眯起眼,恍惚间又看见那个总爱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妹妹——记忆中她永远昂着下巴,眼睛里燃着不服输的火苗,连吵架时扬起的发丝都带着锋芒。

尔豪突然意识到,这些年他看到的从来都是依萍竖起的刺,却从未想过那些刺下面藏着多少伤痕。就像现在舞台上即将出现的她,所有人都只看得见"白玫瑰"的风光,谁又知道那些被刺扎得鲜血淋漓的夜晚?

方瑜在旁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他才惊觉自己把节目单攥成了一团。

一束追光落下,依萍缓步走上舞台。她今晚穿了一袭银白色旗袍,裙摆缀满细碎水晶,每一步都像踏在星河里。台下瞬间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攫住。

“今天很感谢各位的到来,下面带来一首《好想好想》”

“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

和你一起数天上的星星

收集春天的细雨……”

依萍微微垂眸,指尖轻抚麦克风,仿佛触碰某个遥远的记忆,她的目光停留在“老位置”上。

副歌响起时,依萍突然摘掉耳返,所有的伴奏都成了遥远的背景,只剩她清冷冷的声音划破空气:“最美丽的回忆。”最后一个音陡然转调,从缠绵变成斩钉截铁的休止符。

掌声尚未散尽,钢琴师突然收到个手势。乐谱翻动间,一串清越的前奏如月光泻地——竟是《茉莉花》的旋律,却染上了异域风情的蓝调色彩。

“这首歌送给我的‘老朋友’。”

依萍将麦克风从支架上取下,指尖在金属管身轻轻打着拍子。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准确落在第一排薛既明的身上。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尾音忽然上扬,变成慵懒的爵士转音。台下发出惊讶的轻呼。

薛既明微微仰头,香槟杯在他指间静止,杯壁倒映着依萍身后流转的彩光。他们之间隔着一缕袅袅上升的雪茄烟雾,却能在朦胧中看清彼此眼底的星火。

依萍的歌声像一串珍珠,在霓虹闪烁的夜空中次第绽开。从《欢乐颂》到《往事难忘》,她的嗓音时而如绸缎般柔滑,时而又带着砂纸般的粗粝质感。

台下宾客举着香槟杯,

在卡座里交头接耳:

“白玫瑰今晚真是把压箱底的功夫都拿出来了。”

“今天来的真是太值了。”

只有背包里那张合约知道,这是怎样一场盛大的告别。

演出散场的喧嚣早已褪去,既明的皮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响声。他执意要送依萍到胡同口。

“就送到这儿吧,”依萍在斑驳的砖墙前停步,头顶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的心事,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既明淡淡说道。

依萍微微一怔,轻声唤道“薛既明,你是唯一一个,在我唱错音调不会急着纠正我,而是等着我如何圆过来的人。”

依萍停顿了一下:“可我不想耽误你,我还没有完全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就像……”她的目光望向远处。

“就像珍珠,刚才海里捞出来时总是凉的,需要时间才能暖起来。我不能这么快……。”

“我需要时间,不是忘记他,是学会记得自己。”依萍的眼神明亮如星。

既明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珍珠耳钉,“南洋的蚌要在暗礁里养十年,才能吧沙砾凝成圆润的珍珠。”

“而最好的收藏家,从来不怕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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