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载春秋,不过弹指。
凌霄又坐在了窗边。
天色暗得很快,雪却下得很慢,一片一片,像是故意要延长这场等待。
宫墙的转角始终空荡荡的,烛火突然跳动了一下,凌霄抬头,却只是夜风吹动了帐幔。
她数着雪花,数到后来却忘了数到哪里。
“公主,该就寝了。”
凌霄摇摇头,晃了晃悬在窗边的小腿:“再等等。”
一阵窸窣声从窗外桂花树下传来。凌霄急切地探出半个身子,只见一团黑影敏捷地蹿上树干,几个起落便跃上了窗台。
月光下,狼妖的轮廓比去年更加矫健。它肩胛处新增了一道伤疤,皮毛上还带着山雨的气息。
“阿福!”凌霄一把抱住狼妖的脖子,脸颊蹭到它冰凉的鼻尖,“我就知道你会来!”
等春桃退出殿外,凌霄神神秘秘压低声音说道:
“阿福,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狼妖的耳朵立刻支棱起来,凑近了些。
凌霄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去不去归荧宫玩?宫里人都说那里闹鬼,可我不信。”
一直以来,归荧宫都是皇宫的禁地,不允许任何人踏入半步,连巡逻的侍卫都避之不及。
狼妖竖起前爪,做了个翻墙的动作,又假装被什么东西吓到,夸张地滚倒在窗台上,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凌霄的脸颊。凌霄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绣墩上摔下来。
“我知道阿福也想去玩。上次路过归荧宫,你盯着那宫墙看了好久。”
狼妖蹲在窗台上左右张望,扭头朝凌霄甩了甩尾巴,纵身跃入夜色。
“等等我!”
凌霄爬上窗台,深吸一口气,朝着狼妖模糊的背影跳了下去。
预想中的坠落感没有来临。狼妖不知何时折返回来,稳稳接住了她。凌霄整个人陷进它厚实的皮毛里,闻到阳光晒过干草的气息。
“阿福真好,”凌霄忍不住把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惹得狼妖痒得直甩头,“我们快走吧,趁她们还没发现。”
归荧宫坐落在皇宫的偏僻一隅,独自隐匿在静谧之中,远离了其它宫殿的热闹与繁华。四周高大的宫墙蜿蜒曲折,将这座宫殿紧紧环绕,似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宫墙之上爬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痕和青苔,朱红色宫门紧闭,门上的铜锁锈迹斑斑。
一人一狼来到宫门外,狼妖鼻子轻轻一耸,便嗅到了归荧宫内传来的浓郁灵气。
按理说,只有仙族居住的地界,灵气才会如此浓郁,而人界向来灵气稀薄,这归荧宫为何会有这般奇异的现象?
狼妖的耳朵高高竖起,琥珀色的眼睛跃跃欲试。它围绕着宫墙来回踱步,仔细探寻进入的路径。很快,它便瞧见宫墙的角落里有一处不起眼的狗洞。
没有丝毫犹豫,四爪一蹬,狼妖便敏捷地钻了进去。
凌霄有样学样,也跟着钻了进去。
别处宫殿皆飞檐斗拱、威严奢华,归荧宫却阴森诡异,是被众人遗弃的荒芜之地。
由于年久失修,宫殿的许多墙壁已经倒塌,露出里面腐朽的木梁和破碎的砖石。屋顶上的瓦片残缺不全,地面上荒草疯长,一尺多高的杂草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几乎看不到原本的地面。
狼妖一踏入此地,便被那股浓郁到近乎实质的灵气牵引。
它的鼻翼快速耸动,循着灵气流动的轨迹一路向前。终于,狼妖在一处破败不堪的高台前停下脚步。
这高台原本或许极为雄伟壮观,但长久的荒废让它变得满目疮痍。台基的砖石已经松动,台阶也残缺不全,许多地方出现了裂缝,有的甚至已经塌陷。
高台上插着一把剑,剑身通体雪白,并非柔和的暖白,而是阴冷的霜白。
剑刃薄如蝉翼,凝结着永不消散的寒霜。冷冽光晕缓缓流动,周围的荒草都似乎被镀上了一层银霜。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狼妖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剑身中涌动出的,是足以毁天灭地的灵气。
凌霄也被那把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剑所吸引,手脚并用爬上高台。
狼妖也想靠近,但强大的压迫感使它只能在原地徘徊,似乎只要再前进一步,就会立刻被剑气碾碎。
狼妖蜷缩在高台阴影里,浑身毛发被汹涌澎湃的灵气掀起。它几乎要跪拜在高台下,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像小孩子过家家玩游戏一般,伸出小手握住剑柄。
那些足以绞杀千年大妖的灵气罡风,此刻竟温柔地缠绕在她雪白的手腕。
神剑被她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
刹那间,天地变色。
神剑出鞘的瞬间,狼妖的耳边似乎听到了,死在这把剑下的无数亡魂,痛苦哀嚎。
雷鸣滚滚而来,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似乎要将整个天地都震碎。
大地开始疯狂摇晃起来,以高台为中心,一道道巨大的缝隙如同深渊巨兽之口,迅速向四周蔓延开裂,砖石被震得粉碎,泥土飞溅而起,那些原本还矗立着的断壁残垣,在这剧烈的震动中纷纷倒塌。
地裂以极快的速度延伸至远方,宫女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凌霄也吓得大哭,却还记得抱起炸毛的狼妖往宫外跑。
重重宫墙在她身后次第崩塌,她死死护住怀中幼兽,就像五年前搂着渐渐冰冷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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