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夏丢下药瓶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偏殿,完全没有注意到宋时桉嘴角挂着的笑意。
次日清晨,宋时桉守候在公主寝宫之外,让刚梳妆完毕的盈夏猝不及防,她眨了眨眼睛,怔愣道:“宋时桉,你怎么在这儿?”
宋时桉摊开手掌,呈现出一朵绯色的簪花,温声细语道:“昨夜多谢公主殿下为我疗伤,这是我亲手做的簪花,赠予公主殿下。”
盈夏半天没回过神,她垂眸看着那朵精致小巧的簪花,心中竟泛起层层涟漪。
“你……”盈夏抬起灵动的眸子,情绪有些复杂地道,“昨夜我也没帮你什么,无需挂怀,倒是这簪花可不能随意赠予,还是收回吧。”
宋时桉坚定道:“我既然决定送,就不会轻易反悔。”
盈夏思量再三,问道:“那你可知男子送女子簪花代表什么?”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蕴含着耐人寻味的深意,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流动得艰涩无比。
但宋时桉还是给出了他清晰的回答:“我当然知道,在我们人族,男子若是心仪某位女子,就会送她一朵亲手做的簪花。”
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倒让盈夏有些意外:“那你……”
“公主殿下心地善良,明媚动人,时时刻刻都让我牵挂。”
盈夏没想到他会说得这样直白和突然,一时间没有想好该怎样回答,这段时间她确实时而对他有好感,但她不确定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况且正魔不两立,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收下他的簪花?
宋时桉看出她的顾虑,不再多言,直接将那簪花塞到她手里便转身离去。
盈夏怔愣地看着掌心那朵绯色的簪花,倒觉得它和自己身上胭脂色的衣裙挺相衬。
萧奕珩在边上目睹了全过程,心里暗忖宋时桉这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未免太俗套,一朵簪花就想把魔族公主追到手,真是痴人说梦。
正当他想得出神,耳畔传来一把清冷的嗓音,唤道:“阿珩。”
萧奕珩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他回眸一看,视线直直地落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上,片刻的诧异过后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离尘!”
一袭白衣胜雪的离尘款款向他走来,轻缓道:“你果然在这儿。”
“离尘,你怎么也进来了?”
离尘解释道:“你已经睡了两三个时辰,我叫你也没反应,便猜测你或许是被这山中的邪祟困住了,就施法与你共情,这才进到你的心海。”
“是么?”萧奕珩听完似乎很惊讶,意味深长地说,“但我怎么确定你就是离尘,而非这幻境中的邪祟所化?”
离尘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眉心微蹙,还未组织好语言便看见萧奕珩已凑到他面前,如墨画的眉眼中盈满了笑意,他趁离尘不明所以的间隙吻上他的唇,在感受到微凉的触感后便一发不可收,轻易便扣开他的牙关,更深入地探索,细细碾磨。
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风雨般让离尘措手不及,他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本能地回应他的热望,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温热的舌滑入口中,探索过每一个角落,周遭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唯有唇齿间的辗转厮磨格外清晰。
萧奕珩按在他脊背上的手掌心再次沁出一层薄汗,担心自己在这幻境之中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遂只好不再与他纠缠。
待呼吸平复过后,萧奕珩莞尔一笑:“看来真的是你。”
离尘:“……”
“你干嘛这么严肃的表情?我只是确认一下罢了。”
“少贫嘴。”
“你生气了?”萧奕珩煞有介事地问道。
离尘暗自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么不着调,哪里像个君王?我在外面担心你出什么事,你可倒好,在幻境里看热闹。”
“我看的可不只是热闹,”萧奕珩急忙反驳,将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说与他听,末了补上一句,“要想知道浮云岭是如何变成伏魔岭的,宋时桉这个人是关键。”
离尘听完他的描述静默了好一阵,但又找不到话来回应,这时,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随着一道金光闪现,他二人身处的地方就变成了浮云之巅。
浮云岭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其高耸入云,山巅的景色恍如仙境,云海雾气终年不散,每到日出之时,金色的霞光便破开云层照耀着万物。
离尘看着眼前壮丽的日出之景,仿佛回到了昆仑山碧凌峰。
如此胜景之下,宋时桉和盈夏立于山巅,胭脂色的绫罗衣裙随风飘扬,远远瞧着宛如一对璧人。
盈夏轻飘飘地开口道:“宋时桉,你说如果这世上没有正邪之分该多好?”
宋时桉垂眸看着她的侧脸,复又望向云端:“正与邪本就在一念之间,公主殿下何必因世情而困扰?”
“但若世情不容,逆天而行,终有一日会获罪于天。”
盈夏这句话带给萧奕珩良久的震撼,她说得没错,逆天而行终会获罪于天。
宋时桉看向她的眼神深邃得像一片沧海,他思量了很久,斟酌着唤道:“盈夏。”
盈夏第一次听见他这样唤自己,竟有些不适应,愣着没说话。
“若我能向你证明我的真心,你是否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他说的这句话让盈夏不明所以:“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宋时桉敛去眼底的情绪,声音飘渺得就像来自云端:“你会明白的。”
最终这句轻若尘埃的话被风吹散,想要勘破他话中深意的萧奕珩和离尘被扯到了另一个时空,在毫无防备之下,他们来到了魔君的寝殿,此时古音一边悠闲地品茶,一边用深沉的目光打量面前之人,无甚情绪道:“你再说一遍,要如何?”
宋时桉仍保持着向他埋首行礼的姿势,闻言坚定道:“我想迎娶盈夏,还望尊上成全。”
话音落地,古音手中的茶盏都快被他捏碎,他不知是该气愤还是该笑这个人的异想天开,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疯了:“宋时桉,你以为你是谁?一介凡人,居然跟我说你想娶魔族公主,滑天下之大稽!”
宋时桉无视他的嘲讽,仍然坚定道:“我想娶盈夏,与我是否是凡人并无关系。”
“且不说你配不上盈夏,正魔不两立,你究竟是爱她,还是想利用她对付血魔一族?”古音的眼神化作锋利的刀刃,似要将宋时桉千刀万剐,语气也冷得可怕。
但是宋时桉却半分不畏惧:“尊上明鉴,我绝没有那种念头。”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宋时桉,不要妄想着蚍蜉撼树,更不要打盈夏的主意,否则——”剩下的话古音没有说出来,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宋时桉不顾他的威压,定定道:“魔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无论犯了什么罪,都可以在鬼幽道自证清白,若我能活着从鬼幽道出来,尊上是否愿意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他平静的一番话让古音面色骤变,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从一介凡人口中再次听到鬼幽道这个名字,真是匪夷所思。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古音低沉道,“不过我奉劝你三思而后行,那鬼幽道自形成以来,进去的人十之有九都尸骨无存,何况你还是一介凡人,无异于白白送死。”
“我喜欢盈夏,无论是生是死,只求让她看到我的真心。”
古音轻蔑地笑了一声:“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宋时桉再次向他行礼,恭敬道:“谢尊上。”
消息不知怎的就像长了腿一样,很快便在整个魔族传得沸沸扬扬——宋时桉要为公主入鬼幽道受刑。
魔族谁人不知那个地方乃是禁地,只有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人才会被送进去,连先前叛乱的左护法都只是落个被古音打碎元神的下场,宋时桉一介凡人之躯,进去之后绝无生还的可能。
身在寝殿浇花的盈夏听闻此事后,手中的水瓢毫无征兆地滑落在地,清水溅到胭脂色的衣裙上,洇开一朵朵水渍,她几乎是硬生生地别过脸来,问道:“绿绮,你说什么?”
“公主,千真万确,尊上已经带着人去后山了。”
盈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出寝殿的,一抹胭脂色的身影在夕阳下分外娇艳,衣裙曳地三尺,飘扬如火。
她一路跑到后山,守山的族人拦住去路,被她一嗓子呵退:“滚开!否则本公主要了你们的命!”
如此便无人再敢拦她,当她赶到后山禁地的时候,正好瞥见宋时桉挺拔的背影,心下一凉,失声叫了他的名字。
在场的不仅有他,还有古音以及魔族众长老,宋时桉面前是一道法术结成的屏障,屏障之后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幽道,数百年来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进去过,最后都没能活着出来。
十几道目光汇聚到盈夏身上,而她只与他对望,眼里是深深的担忧:“你疯了吗?不要去——”
宋时桉只是望着他轻柔地笑,未曾回应。
盈夏顾不了那么多,只想上前将他拉下来,可还没靠近屏障就被古音拦住了去路,冷寂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是他自己要去的,你莫要掺和。”
盈夏慌乱地说道:“哥哥,你知道鬼幽道是个什么地方,那是魔族的地狱!他若进去必死无疑。”
“就算是死,也是他自找的。”
“哥哥——”
“来人,将公主带回去。”
古音一声令下,两位长老应声而动,一左一右架起盈夏的手臂将她往回带。
盈夏奋力挣扎却依旧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绝望地盯着那人喊道:“宋时桉——你不要去!真的会没命的!”
宋时桉似乎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什么,可惜她听不见,只看见他在轻柔地笑,片刻后便毫无留恋地进入屏障,徒留一抹背影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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