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秦艽得意地大手一挥,“自然是早就查过,他沈凌的过往我可是一清二楚!”

糟了,说漏嘴了。

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迎上薛灵玥审视的目光,她道:“你有事瞒着我?”

秦艽心虚地别开脸,耳尖渐渐染上一抹绯色。

好在薛灵玥也不急逼问,她飞快收回视线:“那你方才说那受贿的法曹叫什么,卷宗呢?”

“哦,好像是……”秦艽记不太清,“好像是姓郭……”

“姓郭?!”薛灵玥嗓门陡然高了八度,眼睛瞪得大大的。

刹那如一道惊雷劈开重重迷雾,秦艽猛地抬头,与她视线相撞。

琼娘姓什么来着,好像是……他立刻起身,按捺着激绪在架子上翻找。

拽出那本卷宗时,两人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翻开泛黄的纸页,秦艽指尖划过墨迹,那上的记录清晰分明——“郭寿生膝下一女,名琼娘,年十七,判罪籍,充入教坊司。”

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薛灵玥激动地攥起拳头,原来这俩人竟是青梅竹马!

秦艽:“沈凌武艺在身,从悬梯上挟走方玉节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而后再将其带到上游溺死……”

“这么说,方玉节腿上的绳痕就应该是他绑石块时留下的,但没想到隔日傍晚突降大雨,浮尸被发现时他之所以身着便袍,是因为清早赶去城外查看尸首!”薛灵玥眸色奕奕,闪着冷光。

秦艽:“咱们眼下只差一个证据,能将他与方玉节的尸首联系上,这罪就逃不脱。”

薛灵玥眼睛一转:“验尸格目上,不正好有条证据对不上?”

…………

沈凌今天是白日当值。

从京兆尹衙门出来,他习惯性的往西走,那边有家便宜实惠的面摊,他常常在此买二斤炒面,另搭一壶烧酒,对付一顿。

买好东西,他把热乎乎的吃食揣进怀里,闷头往家走。

这几日他得小心些,武宁卫办案太过细致,一丝一毫证据都不会漏下。

方玉节的案子迟迟不移交刑部,心里便一刻不能踏实。

才入夜的巷子并不算寂静,两旁的人家不断传出孩童的笑语,像隔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地合着檐下的灯笼,晕出昏黄的暖意。

可惜这样的笑声,永远不会与他有关了。沈凌脸颊稍紧,捂紧胸口,走得更快了些。

又转过一个巷口,夏风更浓,空气中弥漫起栀子的芳香,沈凌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几瓣残花,忽得,他地刹住脚步——前方几丈外,一道漆黑的人影立在小巷中央,月光将对方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穿过整条街面,映到墙壁上。

沈凌宽厚的手掌下意识握紧刀柄,低呵:“什么人?”

檐下的灯笼在夏风中微微摇曳,借着一抹浅光,来人缓缓走进,清俊的五官在灯下阴暗交错,隐隐透出威压。

“秦校尉?”他微微松了口气,双眼一眯,“您找我有何贵干?”

秦艽哂笑,视线下意识越过沈凌,“自然是为了你最关心的河边浮尸案。”

话音未落,电光石火间,沈凌身后的屋檐下飞出道黑影,来者不带半点犹豫,举起手掌狠狠一劈——沈凌闷哼一声,登时双眼上翻,身子软面条似的往后倒去。

没按照预先设想的演,秦艽瞳孔微缩,惊得差点跳起来:“咱不是说好智取,怎么把他砸晕了?”

“哎呀,来不及了!”

等了一天才等到这个机会,薛灵玥还是决心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她丢掉砖头,两手互相拍了拍,“什么砸晕,他被小贼暗伤,咱们得赶紧把他救回衙门!”

视线偷瞥过去,习习夜风轻抚,几缕青丝拂过她沉静自得的脸蛋,听她口气没有半分心虚手软,秦艽淹了一口唾沫,暗暗庆幸还好自己与她是一伙的。

薛灵玥弯下腰,‘哼哧哼哧’地顶住沈凌的后背,用力篡住对方背后的衣襟往上拽,脸蛋憋得涨红,吸一口气,试了两下,这死沉的秤砣竟然纹丝不动!

她眉头一皱,哑声埋怨:“傻愣着干甚,还不快来帮我!”

秦艽压下心头那抹又惊又佩的寒意,忙上前挟住沈凌两条胳膊,用力一翻,把人像麻袋扛到背上。

四下张望,漆黑的巷子空无一人,他心里又生出几分窃喜,故意低声委屈道:“他不会半道醒了,突然给我一拳罢?”

薛灵玥杏眼一眯,似乎在认真思考这种可能。

她抬手解了沈凌的刀,而后拍了拍沈凌的脸,力道之大,活生生像在扇巴掌,听得秦艽心里直畅快。

沈凌啊沈凌,别以为就你会这套,小爷一学就会。

左右脸上各印了几个微红的巴掌印,薛灵玥放下心来:“没事,醒不了!”她握着拳头挥了挥,“醒了我再砸昏就是!”

“诶,好嘞!”秦艽喜滋滋地扛着“麻袋”,与她一同隐入长长的巷子。

京兆尹捕头佩刀代代相传,刀柄上镶嵌有一只黄铜虎头,两耳微凸,鼻尖稍短,两侧多有虎纹雕刻。这与方玉节后脑的伤痕似有对应。

取用蜂蜡或黏土按压于伤口处,可得凶器痕迹,形成负模。

武师傅见是薛灵玥来,两撇胡子一翘,“三坛?”

“两坛!”薛灵玥还价。

武师傅哼起了一声,“听没听说过,抠门的丫头嫁不到好郎君?”

薛灵玥满不在乎,“好郎君顶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您就快些验罢,回头我与秦艽一人给您搬一坛好酒还不成?”

听听,又成一坛了。

“好郎君还是有点用处的,”不然谁给他凑第二坛酒去?武师傅故作高深,捋捋胡须,接过薛灵玥手中的证物,“那老夫就等着吃你二人的酒了!”

薛灵玥杏眼弯弯,嗤嗤笑了几声,递上佩刀,“成!”

另一边,内牢中的护卫奉命举起桶清水,狠狠泼朝椅上的囚犯泼去。

冰冷的水珠顺着眉骨淌下,沈凌猛地呛咳起来,他双目紧闭,眉头蹙起,挣扎几息才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

阴暗凹凸的石壁,昏黄闪动的烛火,在视野里连成模糊的光影,沈凌后颈处传来一阵钝痛,他不禁发出一声低喘。

“醒了?”

低沉清冷的嗓音如同利刃划破寂静。

沈凌稍稍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原来此处便是大名鼎鼎的武宁卫内牢。

秦艽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睨着他,“说说罢,你是怎么把方玉节带走的?”

沈凌两眼一翻,“什么方玉节,你无凭无据私抓朝廷官员,就不怕来日吃罪?”

“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自己的境况,”秦艽挑挑眉毛,“不说我想抓谁就抓谁,你进了我的牢房,就是诛般酷刑也得受着。”

沈凌端眼中显露出愤恨,“你这是公报私仇,见我与薛——”

秦艽猛地暴怒,不等他说完,抓起旁边的辫子狠抽过去,经年累月被血气浸染的乌黑铁鞭划破空气,一股血腥戾气扑面而来。

沈凌闷哼一声,胸前割出条贯穿的血迹,赤红之色快速在月白色的寝衣上蔓延开来。

“谁允许你提她?”秦艽眸色一沉,眼底翻起暴虐,抬手又是一鞭。

带着铁蒺藜的鞭子扎入皮肉,狠狠一拖,淅淅沥沥的血顺着铁勾涌出,地上溅起一个个朱红刺目的圆渍。

沈凌挨了两鞭,便已经血肉模糊,面色惨白。

他咳着血笑出了声,“你喜欢她是不是?”

秦艽怒意更盛,握着铁鞭的指节泛起青白,正想抬手再打,视线对上沈凌那双满是挑衅的眼睛。

心中剧烈的怒气忽然冷静下来。

沈凌从普通捕快做起,一路摸爬滚打上来,什么难缠的人没见过,他会三分审人的手段,沈凌只怕会十分不止。

他想激怒自己。

想通这点,秦艽眼中清明,不再被他牵着鼻子走。冷笑一声,“莫扯旁的,你都做了些什么,自己讲罢。”

愿意让维护一方安宁的捕头冒着巨大的风险甘心为绿袖杀人,沈凌心中究竟有多少情意,他自己清楚。

那漆黑的甬道尽头走来一人。

秦艽没听到沈凌的答复,但他知道自己等的答案已经来了。

来人走至近前,“大人,薛校尉请您亲自过去。”

秦艽“嗯”了一声,转过身,眼中转冷,“沈凌,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希望待我回来时,你能想清楚。”

沈凌仍是默不作声,秦艽没有再开口,他放下手中的鞭子,身形没入昏暗狭长的甬道的之中。

内牢外有一方天井,两侧是紧要证物的库房,平时差缴的东西大多先放在天井一一点过再登记入库。

出来时,薛灵玥正背对着他,小小的人窝成一团,蹲在地上用手指点来点去地数什么东西。瞧着可爱极了,像个数宝的娃娃。

秦艽因沈凌而起的闷气稍散,慢悠悠地靠近她,正要出声,待看清一方天井,嗓子里的声音忽得戛然而止。

不大的天井里,满满登登摆了几十盏不止的宫灯,有兔儿的,猫儿的,绣球花的,牡丹结的,四角、六角、八角更是种种不同,尤其正中还摆一盏鲜艳明丽的纱织宫灯。

这宫灯用紫铜做柄,外罩纱绢,四个面上细细描摹了长安城外三山一水的风光景色,笔墨不凡,在一簇花灯中极为显眼。

“这是沈凌家中搜出来的?”秦艽面色稍沉。

薛灵玥见他来了,站起身,“何止,全是他床底下扒出来的,”她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武师傅方才验过了,确实是他的刀。”

两侧凹陷,中间凸起,伴有多细小擦痕,形似兽首,正与沈凌腰间的虎头刀完全吻合。

“这下可以结案了!”薛灵玥拍拍手,脸上溢出笑容。

秦艽从地上拾起那盏宫灯,眼角含笑:“嗯,天色不早,你与成珏通个气就回去歇着罢,剩下的事我来。”

秦艽命人将宫灯点亮,手里握着铜柄,每个接口都被细细打磨,光滑而圆润,没有一丝可能划伤手指的毛刺。

沈凌在沉闷的囚室中抬起头时,看到的便是一小团火光从甬道尽头,晃动摇曳着,渐渐放大,越来越近,直到他看清了上面绢画。

“你制灯的手艺不错,比方玉节强多了。”

秦艽漫不经心地将宫灯放到桌案上,“想清楚了?”

沈凌鼻孔微翕,已如强弩之末,“听不懂你说得什么鸟语。”

“我猜方玉节后脑处的击打本不在你的计划之中,他是自己撞上来的?还是你一时气急,怼了他两下?”秦艽将验尸格目举到沈凌眼前,确保他能清晰的看清每个字,“沈凌,你妒忌方玉节,妒忌他能毫无顾忌地接近绿袖,能与她谈诗论道,能与她共剪窗烛,能——”

沈凌双目似是能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她一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妓女,我妒忌他什么!”

秦艽: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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