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有凤来仪

“凤君?谁是凤君。”

陈端仪哑然,但还是收敛了神色,低声问道

“凤君不是已经,那个了么。宫变之后,听说他一直在宫里被囚禁着。那天他在大典上从城门跳下去之后,四九城封街索道足足七天,别说我们医馆,油米商户都没的生意做。我就是那个时候来港的,怎么能说是来寻他的,躲他还来不及呢。”

绿绮衫冷哼一声,将手在桌案上重重的一拍,朗声道

“还讲什么不知情,我看你这是心里门儿清。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四九城的事情。”

“大姐,你听我口音也能猜的出我是京城人士呐。不瞒你说,我家住的是离宫里近,我也能看出你穿的是官袍纹样。如果你真是宫里人,那可能凤君的事另有隐情,但我是真的不知情。你肯定是抓错人了。”

出气孔滑上去,陈端仪用力的去够那视线的唯一来源。挣扎时绿绮衫一直没有动静,只是听着房门又被人推开,拱帘上的翠珠清脆的敲着动静,迈进来的声音极细微,陈端仪听见动静,也不由停下了动作,极力去听那人贴在绿绮衫耳边的窃窃私语。

下一秒,遮掩视线的阻碍被摘下,陈端仪的碎发顺着麻袋摘下的方向垂下来,她心知现在一定很狼狈,可又不想输了气势,只好一边晃着脑袋,一边看向走来的绿绮衫。那人还是一副对她充满兴趣的样子,在陈端仪最近处蹲下,靠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说的对,但是也不对。你说的那位凤君,是先前的那一位。我说的这位凤君殿下,是当今君主的青梅竹马旧相识,他姓宇文。”

绿绮衫在陈端仪的脸上看到了想看到的神情,满意的凑的更近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对不对。”

多年前宫变雨夜,高处的暖阁不积雨水,陈端仪的身上却被末春沾湿。宇文识贴在她怀中啜泣时,眼泪流进了陈端仪的袍襟里。那双婆娑的眼,她一直没忘记过。

“他果然还是当上官家的凤君。”

陈端仪喃喃。面上有些不自然,面对那人逼问的视线,陈端仪只好应声

“我不知道他已当上凤君,也不知他在此处。你是他的人,那就是大内的女侍,若是你们认定了我是为他而来。我想请笔墨一双,自书状纸,递交白马寺。已证己身。”

“小医师,嘴真硬。你的底细我们都清楚,月旦评靠一张治疫的药典就进了殿试的女医,全天下就你一个。有这么大的本事,只要你想,入太医院那是迟早的事,你会在这节骨眼上放下一切跑到这地方来?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不喜欢荣华富贵,只喜欢开医馆。”

绿绮衫见陈端仪迟疑,没给她留话口,自顾自继续道

“六年前,宫惟生变。摄政王慎带着密围军入先皇鸿门宴,鹬蚌相争,手足相残。慎虽得势,但谁料被六皇女,也就是当今圣上渔翁得利。宇文主子养在宫里本来就是为了嫁给先皇当凤君的,那夜的宫宴本该是赐典新凤君的皇家家宴。没想到慎为了立下马威,将宇文主子流放出宫。成了天下人的笑话。这事你知不知道?”

这些底细在那夜之后,多少传进过耳中一些。但是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段时光先后换了三个君主,陈端仪这样不沾世事的也受了影响,自然是不愿意再去回忆的。只是这绿绮衫官员,将宇文的事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想必身后是有靠山。那么今日在这密室的听她们二人对话的,肯定还有别人,而且是不能轻易得罪的狠角色。

“他...殿下后来不还是被接回去了。如今也是身居高位,我等平头百姓怎敢评头论足。”

“是接回去了,但是凤君不情愿啊。”

绿绮衫叹口气,传过黑暗抵过陈端仪耳边。陈端仪面色有些僵硬,她从官员的面色上瞧出了这件事没有这样简单,心跳在密室中跳的更加快了些。

“他怎么了?”

“毕竟宫里长大的,对他来说,那些奇珍异宝早不新鲜。他感兴趣的,是宫外。至于是人还是物,咱们做奴才的倒是不知道了。”

陈端仪被她有意揣摩的眼神瞧得倒吸一口气,没想到这人继续补充道

“所以他禀了陛下,凤君的位子他不要了,陛下一怒之下也是答应了,还说要让宇文主子好好看看宫外的风景,就送他来这儿了。”

绿绮官员突然站起身来,到桌案上拿起最上层的草纸,在灯盏上抖了抖,油膏汪在灯芯里,剪开的棉线摇起来,照的她的背影有些模糊。

“你说多可惜,这么好的前程摆在眼前,偏偏有人不要。而且这样的人我还见过两个。”

陈端仪知道她有意将宇文识与她来此处的原因联系在一起,便不答话,想继续听听她接下来还会说出些什么故事。

“陈端仪,你这下可以信我了。我是真的知道你为什么来到这里监视宇文主子。”

“难不成你觉的我是陛下派来监视凤君在民间踪迹的?”

“都是借口。你又不是御前的人,轮不到你做这件事。你非要我把话说清楚才肯认么?那好吧,我直接告诉你,有人托我问你句话,若是今日笼中鸟可以出笼,那你带不带他走?”

相觑良久,终于听到一声叹气。这一声极轻,却在出奇安静的密室中显得十分有分量。陈端仪无奈的看向绿绮衫手里攥紧的熟宣,无奈开口道

“我不是为了他来这儿的。你是不是没有看懂这药典上写的什么?”

“药典?”

“这是我师傅的药典。不信你看这字,都有渲痕了。”

陈端仪终于从绿绮衫脸上瞧出了不自信的神色,继续道

“我师傅是玄医夜朗,江湖上称他为狼医。当年先凤君坠城墙,一众候诊的皆被拉去陪葬。师傅不甘心药典失传,便交给了我。编整时少了一页,我没办法,只好来我师傅编书时的住过的白夜港找线索。不信你问正阳客栈的人,我从来不知道你们在这里。”

陈端仪半眯了眼,声音飘起来

“你不会以为这上面记得是宇文的事吧。”

突然,暗室门被人打开,屋外刺眼的光教陈端仪转身去避开。门外又进来一个黑衣蒙面细挑个儿,她的步伐依旧很轻,但是极快。等陈端仪回过神来,她已经退出去了,连带着一起带走的,还有那只药箱,和绿绮衫原本拿在手里的药典。

陈端仪知道那推出绿绮衫与她交涉而自己隐在幕后的靠山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心里又多了些底气,便追问绿绮衫,道

“你方才说,宇文已不是凤君。那你,也不是宫里的人了?那我还有什么怕你的,来人啊,绑架了!救命啊。”

“你别喊了!”

绿绮衫吃瘪,陈端仪反倒得意洋洋,虽然手还在身后被束缚着,但她摸清了这暗室逃生的窍门。只要她的话能说服那背后的人,就一定会有人放她走。

陈端仪轻靠在墙壁上,绿绮衫得不到指令,不敢断然对她怎么样。她们就这样耗着,直到暗室外传来一阵鸟语响,这是放人的意思。绿绮衫一跺脚,眼睛盯着陈端仪心里发毛,突然看到她又笑了,朱唇轻勾,轻声道

“今日就放了你。主子的名声是最要紧的,今日的事,就权当是你的梦好了。你真不该做这场梦啊,陈端仪。你且记住,我叫誉萝,后会有期。如果你还能从梦里醒来的话。”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誉萝的手冰冷触骨,拂过陈端仪脖颈,一股浓厚的药草味便自下而上的涌上来,随之亦是与之前无二的庞大的困意袭来。陈端仪无防备的阂了眼。随后便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与过去无意识的昏睡不同,陈端仪许久未做梦,这次却一直在循环一场梦境。

梦里有片合欢树林,人都说凤凰栖梧桐树,那梦里这只凤凰便是无处停靠的了。陈端仪放下身后空无一物的药筐,焦急的朝精疲力尽的雏鸟伸出手。但下一秒她却成了被抱住的那一个。拥她入怀的那人的脸她醒来已记不清,只记得他那明黄的衣袍软极,上面用锦线绣了锦簇的合欢。梦里那人还是哭过的痕迹,胭脂顺着泪染上她的手心。又被他轻轻拭去。一直到陈端仪醒来,那温热的触感好似还贴在她的手掌,久久不能忘去。

陈端仪再醒来已又回到客栈的客房,房中有些翻找过后的凌乱。她愣了很久,终于想起来是那夜有人带她见故人时,留下的痕迹。

门外茶小二换回了原先熟悉的那位,她敲了敲门,依旧是蹩脚的官家话,请她用餐,请她梳洗。原来自她昏睡,已整整两日了。

窗外日头又偏西,陈端仪靠着二层的窗户,看着楼下街坊鳞次栉比,熙攘人群依旧如故,一切仿佛都未发生过。那只药箱还在,药典一张不少。晃神许久,直到浴桶被人打点好了,桌案上又摆上当地的爽口小菜。陈端仪才彻底清醒过来,本想向茶小二打听后山的夜路如何寻找,却见茶小二变戏法似的,从围裙下掏出一本东西,毕恭毕敬的递交过来。

“拜帖?周荃?这是谁。”

“是周公子托我给您的,他请您去城西陌香茶馆一叙。周公子便是那日中秋十六,您救活的那位公子。”

陈端仪昏睡几日,没想到他已大好了,看来此人元气不错,养的这样快。陈端仪本想回绝,可自梦中醒来心里总是莫名的空落。等她回过神来,拜帖已经收下,茶小二也已退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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