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鹤被许岐轰出大门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许岐。孟潮试探着问过几次,两个人都闭口不言,眼看着这个三人小团体就要分崩离析,孟潮坐不住了,硬是要组个局让二人重归于好。
虽然孟潮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么长时间的冷战,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白鹤从小到大都对许岐言听计从,她虽然和孟潮经常翻脸斗嘴,但跟许岐却从来没有过,孟潮免不了有时候心里酸溜溜的。
楚凌风被孟潮堵在巷子里警告了几句,怂蛋如他马上灰溜溜地离白鹤三尺远,上次他被许岐和孟潮堵住揍了一顿,被过路人报了警,还拍了视频,闹到了学校里,由于是他单方面挨打,而且许岐动手最凶,孟潮和他都只记了大过,许岐却被杀鸡儆猴地劝退了。
那次以后,白鹤对许岐更是小心翼翼的,经常看他脸色。
“我不去,你别劝了。”许岐在电话这头烦得要命,孟潮却不依不饶:“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白鹤一个女孩子,你别太计较了。”
“我计较?孟潮,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能怎么样?不知道又能怎么样?什么事儿都计较得太清,就连朋友都做不下去了。”过了许久,孟潮才回答他。
许岐哑口无言,但还是坚持不去赴宴和好。
他们三个之间,好像一个困成死结的衔尾蛇环,这么多年就靠着孟潮的调节才维持到了今天,一但有一方决定结束这个游戏,那就是这个圆圈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白鹤和孟潮都知道,选择结束的那个人,一定会是许岐。
但终结者?许岐倒没什么好后悔的,他最近的心神都在另一件事情上。
老吴好像真的半边身子瘫了。
他们班上的学生分两波去看了吴向山,原本高大的人在病床上竟然看起来只有窄窄一条,好多同学都红了眼睛。许岐和李秋雨他们进去的时候,吴向山状态还可以,他眯起眼睛笑着看他们,任苇玉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吴向山口齿含糊地说:“哭什么?我又没死,好孩子,别哭。”
换来的却是任苇玉更大的哭声。
许岐挤在人堆里,心情复杂地看着吴向山。
吴向山发现了他,他向他点点头,眼神里都是坦然。大家看见了他的目光,都让出空位来,许岐上前来,吴向山示意他低下头。
许岐将耳朵凑近他,他听到吴向山微弱又释然的声音:“你还恨我吗?”
许岐像一尊雕塑,他垂着眼睛,刘海遮住眼眸,他没有抬头,轻声说道:“再见,吴老师。”
*
吴向山提前病退了,他们的班主任由袁九桢暂代,说是暂代,但大家都知道,一旦戴上班主任的帽子,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袁九桢又要带两个重点班的语文课,又要干班主任的日常杂活,开会、培训、备课,再也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连着三周没回家了。
连着一段时间的高压工作,袁九桢瘦了很多。许岐在课上看她,觉得她有点形销骨立的意思,明明病的是老吴,袁九桢却也累像一个病人。
临近年关,快要放寒假了,最近几天冷得厉害,自从许岐拒绝了孟潮的撮合宴后,孟潮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仔细算算,也有两个多星期了。
许岐单方面退出了这段友谊,尽管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需要朋友,但他在这个学校也确实没有朋友。他长时间独来独往,没有了孟潮的骚扰,有时候也挺寂寞的。
其实有很多人想和他做朋友,女生居多。
他和班上的同学都不熟,他不知道他被偷偷评选为女生眼里的“班草”乃至“级草”,也被男生嗤笑为“小白脸”,经常有好事的其他班学生来他们班门口偶遇他。
但他谁都不理,不和人闲聊,不交朋友。班里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的只有李秋雨,但李秋雨属于和每一个人都能说上几句话的人,也不足为奇。
许岐下课就是窝在课桌上睡觉,放学就回家,转学以后,篮球也早就不打了。他自从夏天开始一个人住,就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中午在学校餐厅吃,晚上回去有时候点个外卖,有时候没心情就干脆不吃。他大姨总是来投喂他,给他装满一冰箱存货,等吃完了再来补,以前孟潮时不时来叫他出去搓一顿,三人闹翻了以后,孟潮也不来了。
许岐也瘦了很多,他洗完澡站在镜子前观察自己,他的腹肌都没有了,只勉强剩一点肱二头肌,肩太宽,腰太细,以前的牛仔裤都要把腰带扣到最里面的扣才能挂得住,幸好每天都要穿松紧腰的校裤,宽阔的版型,看不出来他过细的腿。
他擦去镜子上的水汽,自嘲地对镜子里的人说:“细狗。”
徐文谦例行公事地打来电话,许岐看也不看就挂掉,徐文谦再打,再挂,如此三番后,许岐会收到一条短信——他早已经把徐文谦的微信拉黑了,电话不拉黑就是为了收到他的这条短信:“岐岐,给你把生活费转过去了。”
与此同时,许岐的支付宝收到了一条到账信息。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这是刘思平教给他的一条至理名言,许岐深以为然。
今年的年过得早,冬至时就已经弥漫上年味了。冬至那天晚上,正好是袁九桢的自习。
她如往常一样只讲了半张试卷,剩下的时间都给学生自习,她坐在讲台上批阅其他试卷,李秋雨上来找她问题,偷偷摸摸塞给了她一张纸条,袁九桢一看,上面写着:“袁老师,你最近身体还好吧,我们都很担心你,今天是冬至,看你晚上都没有吃饭,我们几个班委一起给你定了水饺外卖,待会就到了。”
袁九桢抬头,李秋雨满是关切地看着她。她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在纸条上回写:“多少钱,我转给你。”
李秋雨一把捏过纸条,揉成一团放到兜里,对她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抓起练习册下去了。
不一会儿,袁九桢接到了外卖电话,她边接边往外走,李秋雨笑眯眯地目送她。
袁九桢也感觉她最近瘦了很多,每天早晨起床都感觉自己临近崩溃边缘,一个人住也懒得做饭,就这么一天天地熬下去,她本无意卖惨,没想到连学生都看不下去了。
她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在凛冽的寒风里闷头走到校门口,接过外卖就要往里跑,却被门口的一位家长叫了住,连声问她:“同学!同学你好!能麻烦你帮个忙吗?”
袁九桢站住脚步,抱住肩膀,走过去说:“我是老师,你有什么事儿吗?”
冬夜寒冷,眼前的这位家长却只穿着一身黑色大衣,裹着围巾,手里拎着一个三层高的饭盒,她语速很快:“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看着真年轻,我还以为您是学生呢。是这样,能不能麻烦您把这个带给高二二班的许岐同学,这孩子手机也关机了,我联系不上他。今儿要吃饺子,我就给他送来了,门口保安也不让我进去,能麻烦您帮个忙吗?”话音未落,她又三步并作两步去车里取了一个礼盒过来,不由分说就隔着铁栅栏门要往袁九桢手里塞。
“女孩子吃这个对身体好,您拿着吃吧。”
是一盒阿胶。
袁九桢赶紧往回推:“不用这么客气,许岐是我们班学生,我带给他就行,东西我不能收,这么冷的天,家长您快回去吧。”
刘思平惊喜地说:“嗨,那可真让我碰着了,这么巧,您是许岐他们班主任吧?您有规定,我也理解,就不强给了。”她又摘下围巾,袁九桢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刘思平用围巾团团裹住了,“您看您,穿得这么单薄,快进去吧。”
她把手里的饭盒递给袁九桢,袁九桢双手拿满了东西,无法推拒,只能告别刘思平,顶着寒风赶紧跑了进去。
把饭盒拿到办公室里后,她在教室门口张望了一下,许岐抬起头,和她对上目光,袁九桢对他点一点头,用口型叫他“你出来一下”。
许岐不明就里,跟着她来到办公室,袁九桢指着饭盒说:“在校门口遇到你的家长,让我帮忙带给你,你快趁热在这吃了吧。”
许岐问她:“是我大姨吧?个子挺高的,特别能说会道。”
袁九桢点点头:“应该是吧,她把我认成学生了,临走又给我裹了她的围巾,正好给你,麻烦还给她。”
许岐说:“可以倒是可以,但她肯定会通过其他方法再给你送礼的,到时候我可就还不回去了。”
袁九桢看他一眼,他笑笑的,坐在吴向山的办公桌旁,慢条斯理地吃饺子。
两人都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吃饺子。
袁九桢没有再说话,反倒是许岐,安静了没多久就又开始没话找话:“你最近瘦了好多。”
袁九桢不想搭茬,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吃饺子。
许岐再接再厉:“老吴是不是再也恢复不了了?”
袁九桢说:“积极配合理疗,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是他的报应。”许岐轻声说。
袁九桢没有接话,只听见他说:“我觉得老吴肯定也知道自己遭报应了,不然他不会问我还恨不恨他。”他自言自语似的,也不管袁九桢的反应,自顾自说道:“其实我也不恨他,说实话,我现在其实挺理解他的。”
他直勾勾地看向袁九桢:“人的感情,有时候确实无法控制。袁老师,你说是不是?”
袁九桢听不下去,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许岐站起来,逼近她:“你想我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袁九桢也站起来,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懂,请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这是骚扰,懂吗?”
许岐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袁老师,你说,当年老吴是不是也这样义正言辞地拒绝过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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