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生活留下的痕迹,如同藤蔓悄然攀附,将两个独立的空间紧密联结。江浔几乎算是半正式地住进了谢时雨的公寓。他的画具占据了阳台最好的采光角落,他的速写本散落在客厅的茶几,连冰箱里也常备着他爱喝的酸奶和谢时雨几乎不碰的碳酸饮料。谢时雨对此展现出了惊人的包容,甚至会在超市采购时,顺手拿起江浔喜欢的零食。
生活像是被调成了柔和的暖色调,平稳得让江浔时常有种不真切的幸福感。但他心底深处,偶尔还是会掠过一丝不安。谢时雨太好了,理性、可靠,给予他稳定的支持和恰到好处的亲密,可那份感情,似乎总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看不真切内核。他给予的,更像是一种经过精密计算的、对“伴侣”这个角色的完美扮演。
这种不安,在一个观看纪录片的夜晚,被悄然放大。纪录片讲述的是一对艺术家伴侣,在贫困与争议中相互扶持,感情炽烈而纯粹,最终共同攀登艺术高峰的故事。影片结束时,江浔眼眶微湿,被那种毫无保留的、近乎燃烧的爱所震撼。
他靠在谢时雨肩头,轻声问:“谢时雨,你会那样吗?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不顾一切,哪怕明知会摔得粉身碎骨?”
谢时雨沉默地看着片尾滚动的字幕,客厅里只有屏幕闪烁的光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不会。”
答案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江浔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感情不是赌博,不需要粉身碎骨来证明。”谢时雨继续道,语气是他惯常的理性分析,“可持续的、稳定的、彼此成就的关系,远比短暂炽烈的燃烧更有价值。失控,意味着风险和不可预知的代价,而代价,往往需要他人共同承担,这不公平,也不负责。”
他的话像一盆温水,不冰冷,却足以浇熄江浔心中那点浪漫的幻想。他说的没错,甚至无懈可击。可江浔就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他渴望的,不仅仅是“可持续”和“稳定”,他渴望的是谢时雨冰山下可能存在的、为他而燃的星火。
他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失落,轻轻“嗯”了一声。
谢时雨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侧过头看他。在昏暗的光线下,江浔垂着眼睫,嘴唇微微抿着,像一只受了委屈却不敢声张的小动物。
忽然,谢时雨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拍拍他的肩或背,而是用指尖,轻轻抬起了江浔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但眼神却比平时深邃许多,仿佛有旋涡在其中流转。
“江浔,”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缓慢,“我不是会为爱疯狂的人。我的世界建立在逻辑和秩序之上。”
江浔的心一点点沉向谷底。
“但是,”谢时雨话锋一转,指尖在他下颌线轻轻摩挲,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你是我秩序里,唯一的变量,也是我唯一允许存在的例外。”
江浔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时雨凝视着他,继续用他那冷静的、剖析事实般的语气,说着对江浔而言如同誓言的话语:“我不会为你放弃我的原则,也不会陪你进行无谓的冒险。但在我设定的边界内,我会确保你最大限度地自由创作,我会为你扫清前路的障碍,我会是你最稳固的后盾。只要你不主动离开,不触碰底线,我的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
这不是江浔想象中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宣言。它冷静、克制,甚至带着谈判般的条款感。可不知为何,这番话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江浔心跳如鼓。因为他了解谢时雨,知道“例外”和“唯一”这两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意味着多么沉重的分量。
这不是燃烧的烈火,而是深埋于冰层之下,悄然涌动、恒温的地热。它不耀眼,却足以支撑生命。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江浔猛地扑进谢时雨怀里,紧紧抱住他,声音哽咽:“我不会离开……永远不会。谢时雨,我爱你。”
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同样热烈的回应。谢时雨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他更深地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
“我知道。”他低声说,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拍抚,如同安抚,也如同确认。
那一晚,江浔在谢时雨怀中睡得格外香甜。他仿佛看到,在那座理性堡垒的最深处,终于为他亮起了一盏微弱却坚定的灯火。或许它不够温暖,无法驱散所有寒意,但足以照亮他前行的路,让他有勇气,继续留在这座他深爱着的、独特的城池之中。
他以为,这就是他们之间爱的形态,他愿意拥抱这份带着距离的温暖,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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