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雨那句“唯一的例外”像一道护身符,安抚了江浔心底深处的不安。他们的生活继续沿着既定的轨道平稳运行,只是江浔能感觉到,谢时雨对他似乎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
比如,谢时雨的书房里,那张昂贵且一丝不苟的红木书桌上,如今会理直气壮地出现江浔的速写本和几支散落的炭笔。又比如,谢时雨那个严格遵循营养学的每周食谱里,偶尔会为江浔偏爱的、被他称为“垃圾食品”的炸鸡和奶茶腾出一点空间。
这些细微的改变,让江浔愈发笃定,自己正在一点点凿开谢时雨坚硬的外壳,触碰到内里真实的温度。他像一株得到充足光照和水分的植物,舒展枝叶,创作也进入了井喷期,几幅融合了写实与幻想的画作在业内获得了不小的关注。
然而,平衡在一次看似普通的社交活动中被微妙地打破了。
江浔受邀参加一个由某艺术基金会举办的晚宴,旨在为年轻艺术家提供交流平台。谢时雨原本有个推不掉的客户应酬,但在江浔小心翼翼的询问下,他竟意外地调整了日程,答应陪同前往。
那是江浔第一次以伴侣的身份,与谢时雨共同出现在相对正式的社交场合。谢时雨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气场沉稳强大,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他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各色人等的寒暄,言辞得体,分寸感极佳,却始终将江浔护在身侧无形的半径之内。
晚宴气氛热烈,一位颇有名气的策展人,姓周,四十岁上下,性格爽朗,对江浔的作品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拉着他聊了许久关于创作理念和未来合作的可能性。周策展人谈兴甚浓,说到激动处,甚至习惯性地拍了拍江浔的肩膀,手臂也自然地搭了一下。
江浔完全沉浸在专业交流的兴奋中,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直到他无意间转头,对上谢时雨的目光。
谢时雨就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正与基金会负责人交谈,脸上甚至还维持着礼貌的浅笑。但他的眼神,隔着晃动的人影,精准地落在江浔身上,那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冰冷而锐利,让江浔瞬间脊背一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开了周策展人再次欲拍向他肩膀的手。
晚宴结束后,回家的车上,气氛明显不同。谢时雨沉默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江浔惴惴不安地坐在副驾驶,试图找些话题,都被谢时雨用简短的“嗯”,“是吗”挡了回来。
直到进了公寓门,谢时雨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才转过身,看向局促地站在玄关的江浔。
“那个周策展人,”谢时雨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你了解他的背景吗?”
江浔一愣,老实回答:“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在业内口碑还不错……”
“他三年前离异,私生活方面,风评并不像他的专业能力那么无可指摘。”谢时雨语气冷静,像在陈述一份调查报告,“他手下捧红的年轻艺术家,有几个关系暧昧不清。”
江浔张了张嘴,想解释他们只是纯粹的艺术交流,但在谢时雨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时雨的不悦,并非源于社交本身,而是源于那种超出他掌控范围的、过于“热络”的互动。
“我……我不知道这些。”江浔低下头,声音有些发虚,“我们只是聊了聊画……”
谢时雨走到他面前,距离很近,近到江浔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的酒气和冷冽的古龙水味道。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江浔刚才被周策展人拍过的肩膀位置,动作缓慢,带着一种清晰的、抹去痕迹的意味。
“江浔,”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
这句话不是情话,更像是一种宣告和划定所有权。它带着强烈的占有欲,让江浔心脏猛地一缩,有些不适,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奇异的、被人在乎的颤栗感。他仿佛看到谢时雨冷静外壳下,那不容侵犯的领地意识。
“我知道。”江浔抬起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认真地说,“我是你的。一直都是。”
谢时雨凝视着他,似乎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片刻后,他眼底的冰霜才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专注的凝视。他低下头,吻住了江浔。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比平时更加用力,更加深入,不容拒绝,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在他身上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江浔被动地承受着,在轻微的窒息感和强势的占有中,竟体会到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看,他是在乎的。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一吻结束,谢时雨抵着他的额头,呼吸微乱,低声说:“以后,类似的场合,注意分寸。”
“好。”江浔温顺地答应。
这场小小的风波就此揭过。那天晚上,谢时雨比往常更久地拥着他入睡,手臂环在他的腰间,力道有些紧,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
江浔在他怀里,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心情复杂。他确实不喜欢谢时雨那种近乎审视的掌控感,但他又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掌控背后所泄露出的、稀有的在意。
他想,也许爱就是这样,伴随着甜蜜的束缚。他愿意为了留住这份独特的“例外”,而接受那些刻在自由之上的、细微的划痕。他只是忽略了,当划痕累积到一定程度,或许会彻底改变物品本身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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