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灾星(二)

“什么!灾星…灾星居然是…”

“小郡王江旋安?”

“荒唐!荒唐!可…可这毕竟是天灯呀!天灯显字,定是高祖皇帝显灵!此是上天的示意!上天的示意!”

群臣顿时哗然一片。

钦天监神官带头下跪,疾呼苍天显灵,其余臣子见状,亦纷纷指向瑟躲在裴玄忌身后,早已吓得呆若木鸡的江旋安。

“皇上!既然天灯显灵!此等灾星祸害断不可留!”

“怪力乱神之事怎可亲信!你们休要胡说!”

江寒祁凤目微张,喝退众人,他已从震惊之中回神,冲江旋安伸出手,“安儿,到叔父跟前来。”

“叔父!”

江旋安咬着唇,猛扑到江寒祁怀中,眼泪泗流,“安儿才不是灾星!安儿什么都不知道!”

“这自古以来,灾星都只为祸害江山而降世,哪有自己承认的道理?”

“祁儿。”

钟后不疾不徐地迈至高台,气度威仪强势,“自去岁以来,茔上等地接连遭受水患以致灾害,这赈灾也颇为不顺,民怨四起!朝堂不安,后宫之中亦是波折连连,皇嗣早夭,后妃疯怔,依哀家之见,这当中定有蹊跷!今夜连这天灯都显了灵,江旋安无辜与否,传钦天监监正问话便知。”

“还是说…”

钟后看向江寒祁,眼含厉色,“你要一心护着一个可能是灾星的孩子,而置大晋朝廷,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年前,茔上传回消息。

果然正如云知年所料,民愤一经煽动后,大量灾民便伙同县兵发动暴乱,钟后胞弟钟相全丧命,柳廷则等命官亦被困于茔上。

江寒祁已暗中派人前去茔上营救,将此事压下不表,但钟后许已从旁人那里得知到了一些风声,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皇帝?!”

钟后毫不相让,依旧紧逼。

臣子们也惊于那突然显字的天灯,无不纷纷帮腔,求请江寒祁应以大晋为重,不可顾念私情。

江寒祁终于点头,“就依母后所言,传钦天监监正张之荣。”

很快,那张之荣便携着一众神官,登临高台,装神弄鬼地掐指望月一番后,便言之凿凿地道,如今天象生异,荧惑守心,是为不祥,而灾星所临方位正在阳义,若灾星不除,大晋未来必将会有更多祸难。

“来人!”

江寒祁尚未发话,钟后就率先一步,命令守在殿前的皇城禁卫,“将在场阳义诸人,全部拿下!就近羁押!”

“阳义…阳义除小郡王外…还有…还有…”

“那位从汔州来的裴三公子!”

“裴玄忌啊!”

方才还向裴玄忌套近乎敬酒的大臣们个个面露难色,交头接耳起来。

而当事人裴玄忌,剑眉凛目,抱臂立于殿前,任由禁卫军将他包围起来,依旧不动如山,一副浑不在意,潇洒看戏之姿。

而许是摘月楼这边动静太大,本被安置在偏殿中的一干军士闻声而动。

顷刻间,脚步重重沓来。

狄子牧携一众戎装佩刀,甲胄披身的士兵,反将皇城禁卫围住,另有几人守在摘月楼殿门前,有臣子见情况不对,想要溜走,却被横过眼前的刀锋吓得当即瘫软在地,直拍着腿根大呼混账。

摘月楼里乱做一团,惊叫迭起。

裴玄忌此次入京其实并未带太多人马,只有十多个从陇西一路跟随他去往阳义,从小一道在军营里长大的弟兄们,他们总嬉笑着说要随老大一同进京开开眼界,裴玄忌便就带上了他们。

这帮人平时只知练兵打仗,没那么多繁规缛节的规矩,只一见到老大被困,便火急火燎拔刀相助。

同宫里的禁军相比,裴玄忌的人,在人数上并不占优,但俱个个面露狠色,身手不凡,同禁军对峙时也丝毫不落下风。

禁军统领楚横闻讯带人赶至增援,他举刀指向狄子牧,怒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身为外臣,带兵闹事,难不成是想造反么?!”

狄子牧当仁不让,“是禁军先对我们家公子不利的。”

江寒祁则并未发话。

所以两方人马皆未动手,但仍是颇有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终于,裴玄忌伸臂格开挡于身前的狄子牧,迎向楚横的刀,双目若点漆,“你们都下去。”

他酒未全醒,沉哑的嗓音中带了股慵懒之意。

“头儿?”

“下去。”

裴玄忌的人退了个干净。

但仍未走远,依旧将摘月楼层层围住。

方才被吓破了胆儿的大臣们忍不住地出声咒骂,“胡闹啊!怎能带兵带刀进皇城啊!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将陛下放在眼里!臣不像臣的!陛下就应当狠狠治了这裴玄忌同江旋安之罪,也好给裴氏一点教训!”

“大晋是乱世之国,向来以军权割据,几年前,若非裴氏松口,江氏胜算能有几何?…拉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江寒祁确未发令要将裴玄忌拿下。

就连钟后也自震惊之中回神,她许是未料到裴三公子如今也在阳义赴任。

裴氏同钟氏交集浅薄,钟后几次有意拉拢,都未能成功,这次裴玄忌入京,也不曾拜见过她,细想之下,便生怕今天这出戏会将这裴氏推去帝党那边,便扬着嗓子找补道,“那天灯显示灾星是江旋安!祸不及旁人!还请皇帝即刻下令,将江旋安押下!”

江旋安一直在哭,小脸都憋得透紫。

“天灯并非谶言。”

就在此时,一道清和的声音自摘月楼下传来。

裴玄忌心神轻荡,猛地循声望去。

正见云知年怀抱一盏天灯,拾级而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明蓝色宫袍,分明再寻常简陋不过,可单薄清长的身影同月辉灯影相映,分明是飘鸿惊逸,犹若仙子。

守在楼下的兵士,竟也自行为云知年让开一条道路。

云知年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高台,朗声说道,“天灯亦是由人所做成的,会现出文字,也不过是有人在纸面上抹了特制的涂料,遇热即会显出颜色,就如同奴才手中的这盏天灯…”

云知年转动天灯,让在场众人都能清楚明白地看到,这天灯外观同寻常天灯并无二致,而这天灯放飞后,如出一辙地,也凭空显示出了鲜红的文字。

不过这次的文字,乃是再寻常不过的吉语。

正当众人不知云知年这是要做什么之时,就见云知年用手一指,半空中忽传来一声闷响,放飞的天灯居然远远爆开,炸成无数碎片,飘扬洒落入地。

“只要加了硫磺粉,掌握好爆炸时间,奴才亦可让这天灯爆炸。所以,天灯之话,又怎能轻信?”

云知年平淡说道。

群臣安静下来。

钟后已然是变了脸色,冷声呵道,“云知年,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这能爆炸的天灯?在哀家皇帝以及百官面前放飞,又有何居心?”

云知年表情不变,下跪叩首,“陛下近来关切宁妃娘娘病情,常冷落奴才,奴才是想在天灯上面做些手脚,好让陛下重新注意到奴才,宠幸奴才,奴才自知争宠心切,甘愿领罚,但奴才此举只是想向太后和圣上证明,天灯亦是可以被动手脚的。”

“小郡王乃是先帝遗孤,亦是江氏留世的唯一血脉,奴才认为,定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小郡王,还请陛下彻查此事。”

“放肆!”

江寒祁箭步跨前,一脚踹中云知年,“小郡王一事轮得到你一个奴才大放厥词?看来,还是朕太宠着你了,你都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还妄言要同后妃争宠?你配吗?”

江寒祁虽面带怒色,但却是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冲钟后道,“母后,这奴才不知天高地厚,朕自会好好教训,但他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依朕看,天灯显灵之事,还是要查查清楚才是。”

臣子们也附和起江寒祁的话。

再无一人去看那被踹得瘫坐于地,身上蒙灰的云知年。

唯有裴玄忌,目不转睛,紧盯住云知年。

他默默看着云知年是如何缓慢地爬将起身,又是如何掸净身上泥尘,安静地垂下首,跪去角落。

这心里不知怎的,就像是又冲上了一波酒气,又慌又乱。

裴玄忌清楚地记得,方才他被禁军用刀指着的时候,是并无慌乱的。

可现在,他的这颗心却乱如丝麻。

尤其是看到江寒祁那毫无怜惜踹上去的一脚,以及云知年逆来顺受的卑恭模样。

这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揪住了一般,生生发起疼。

裴玄忌只好别过眼,不再看他,也不再看仍旧胶着争执的君主同钟后,他将视线聚焦到摘月楼外,讶然瞧见,只就这么会儿功夫,又有几个奴才火急火燎地冲到了摘月楼外,大声禀报。

“陛下!”

“太后!”

“不好了!宁妃娘娘,宁妃娘娘她殁了!”

什么?

宁妃死了?

众人皆是大惊,这下就连云知年亦也有所波动,苍白的面色亦是一震。

钟后当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之样,搀住康婉的手哀哭道,“宁儿…宁儿她怎会如此…哀家就只有你们两个干女儿,性子皆淑良贤德,原本想着接你们来后宫为妃,可以陪伴哀家,怎就…怎就去了啊…”

“来人,送母后回宫,朕现在去宁妃宫里。”

“不,哀家不走!年夜死人,实为不详!哀家定要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钦天监张之荣这时拱手对江寒祁道,“宁妃娘娘实乃福德明星转世,她突然身死,许也同这异常天象有关。微臣这里有个折中的法子,请赴宴诸人留在宫中,由钦天监神官驱邪一番,方可离去。”

“至于这小郡王和阳义诸人,既是灾星方位所指,自更应驱邪。”

“对!驱邪!给他们驱邪!若当真不是灾星,又怕什么驱邪?”

钟后连声应道。

江寒祁骑虎难下,只好点头,宽言安慰了江旋安了几句。

江旋安这时大概知道自己的叔父护不了自己,便松开手,跑回到裴玄忌身边,泪眼汪汪地啜泣起来。

裴玄忌头还晕着。

心也乱着。

听到江寒祁询问他是否愿意留在宫中,陪同江旋安一道接受驱邪时,他沉思几息后,便做了决断。

“我可以留下。”

“但江旋安年岁还小,须有人照看伺候,我可哄不来这半大小孩子。”

他顿了顿,将目光移向跪在角落的云知年,“江旋安素日里只认他,所以,我们要他…贴身伺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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