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边关急报。”
元曦接过奏报,猛然站了起来。
纪止见状问:“怎么了?”
“北狄和北戎各增兵五万,已往嘉浮关而去。”
大魏处于齐国和西临之间,以北是一片连绵的草原,北部边境时常受戎狄滋扰,北戎与北狄为两个部族,共同生活在北部草原上,时常有争斗发生,可所需物资都只能靠掠抢边民。齐国离戎狄甚远,故不受侵扰,西辽人勇武,善于马战,戎狄也不敢轻易得罪,只有大魏近些年重文轻武,自镇远将军去后朝廷更是几乎成了文官的一言堂,因而成了戎狄打劫的主要对象。
前些日子萧海晏领兵赴边正是由于戎狄来犯,可萧海晏只从盛京带了五万人走,加上嘉浮关本来的边军,统共也不到十万。
戎狄本就善战,此次又增兵十万,嘉浮关只怕危矣!
明瑜此刻应该也在嘉浮关内,若是——
“不行,我要马上进宫。”
竹苓忙道:“殿下莫急,定国公已经入宫了,太子召集了朝臣,应当正在商议此事。”
“你让人去盯着,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元曦匆匆回了长公主府等消息,一边派人联系跟随明瑜出京的暗卫,第二日方有消息传来:萧海晏据地势之利据敌于城外,但戎狄包围了嘉浮关,切断了城内与外界的联系。
嘉浮关是军事重镇,易守难攻,但近几年朝廷不重边防,边备时常有缺,若是僵持下去,城内粮草只怕支撑不了太久。
定国公上奏请太子发兵支援,反而被太子训斥了一顿,以无兵可派为由拒绝增兵,在议政堂内吵了个天翻地覆。
元曦收到边关传回的消息后立刻进了宫,先去了趟太和殿,才去议事堂,太子监国以来一直在此处议政。
她服孝数月,今日难得严妆,还穿了公主朝服,一踏进议事堂,堂内立时一静,上座太子冷冷笑道:“皇妹今日怎么来此?”
众人分开一条路让她上前,也无人敢像太子那般质问她。
“皇兄莫不是忘了,父皇赐了我上朝议政之权,太极殿我都去得,议政堂就来不得了吗?”
太子被她一噎,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冷冷哼了一声,任由她在一旁坐下。
争执声很快又起,兵部一官员说戎狄不足为据,嘉浮关固若金汤,绝不可能被攻破,何况威远将军当初自己立了军令状,若是守不住,便是违反了军令状,应当拿回京问罪。
定国公闻言破口大骂:“你说的什么屁话?当初?当初戎狄可没有十五万人,嘉浮关拢共才七万人,你让他们去对付十几万戎狄军队,亏你陈冲还是兵部出身,外敌叩关之时,还抓着这些不放,莫不是今天来之前路上脑子被驴踢了吧?”
陈冲涨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道:“匹夫、匹夫——”
旁边有人忙拉住他小声劝道:“定国公一拳可打猛虎,你可掂量掂量。”
他这才看见定国公握紧的拳头。
这等莽夫,怪不得会被兰陵萧氏逐出家门,哪里有半分世家子弟的样子。
虽是这样想着,他却不敢再往前与定国公争执,生怕那拳头真砸到他脸上。
另一人又开口道:“这边关告急,自然是要救的,只是这具体怎么救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定国公虎目一转,看向那人:“从长计议?你议,现在就议,老子听着,看你们今天能议出个什么结果来。”
他领兵多年,身上自有一股尸山血海拼杀出的气势,普通人被这么一盯,腿就先软了三分。
那人脖子一缩,不敢再言,只悄悄看向太子,做了个手势。
太子前几日才收到消息,元睿早就秘密出京去了边关,他本想借此事发作,故意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却得知元睿出京之事已得皇帝允准。
眼下嘉浮关有乱,正是个除去元睿的好时机,故而昨日议事时他就再三拖延,并不松口援军之事。反正有嘉浮关做屏障,那戎狄年年来犯,不也从没打进来过吗?最多是在边境小打小闹,抢些粮食罢了。
“萧国公,孤理解你忧子之心,只是朝中实在无多余的兵马可调啊,总不能为了一个嘉浮关把京中禁军也给调去吧,更何况萧将军是将门虎子,孤相信以萧将军之勇不需援军也必然能击退戎狄,您且安心就是。”
定国公何尝不知太子的心思,晏儿来信说延平郡王也在嘉浮关内,太子这分明是想借机让延平郡王死。
若非他伤病缠身,晏儿又再三跪求,他如何会让晏儿代他赴边,谁知如今却——
“犬子年纪尚轻,经验不足,嘉浮关是大魏屏障,绝不能有半点闪失,老臣恳请太子让老臣亲自带人前往,以御外敌,护我大魏边境之安啊!”
定国公说着声音颤抖,眼中隐隐含泪,元曦再看不下去,起身道:“边境安宁何等重要,嘉浮关若破,戎狄便可长驱直入。太子殿下若担忧调遣别处兵马会让西临有可趁之机,盛京城外三军大营尚在,其中飞翅营多为骑兵,皆是精锐,可遣之赴边,必能解嘉浮关之困。”
何况西临正值内乱,根本不可能在此时出兵大魏。
元玟脸色阴沉,目光不善地看着元曦,斥道:“军国大事,岂是你一女子可妄议?孤今日容你坐在此处已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莫要仗着父皇宠爱再三僭越,这里还轮不到你开口。”
元曦毫不退让:“便是父皇在此我也说得,太子莫非是打算放弃嘉浮关?里面可不仅有军队,还有数万大魏百姓,太子当真就全然不顾吗?民为社稷之本,还请太子三思。”
身后朝臣也有数十道声音附和元曦:“请太子殿下三思,出兵增援嘉浮关。”
太子怒气更重,猛地一拍桌子:“怎么,一个个的,孤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
丞相杜钧年一直坐在太师椅上未曾说话,直到这时才抬起眼皮看了太子一眼,随后慢慢站了起来,对太子道:“殿下,此次戎狄显然是有备而来,不同往年可以用小利打发,此战若是输了,戎狄趁机长驱直下又当如何?他们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认为大魏软弱可欺,只有狠狠地打,彻底将他们打回去,才能让天下人看看,我大魏是猛虎雄狮,而不是羔羊兔子。老臣今日收到奏报,嘉浮关已被围困五日,城中粮食只怕支撑不了太久,派兵增援外,还应立即调粮草前往。”
太子阴冷的目光转到了丞相身上,半晌才扯出一抹笑,道:“外祖父也要同孤作对?”
“家国大事社稷安危在前,老臣身在其位当谋其事,殿下行事不周,老臣有劝谏之义,也望殿下能将私怨放置一边,莫忘了储君之责。”
“你——”
“逆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太子,另一个来自数月不曾上朝的皇帝。
元曦心知太子必定会百般阻拦出兵之事,故而一进宫就先去见了皇帝。
皇帝虽病,却也还没糊涂,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越听就越失望。
这就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
太子也未料到皇帝会突然会出现,气焰顿时弱了三分。
“您不是在养病吗?谁这么不知好歹打扰父皇?”他说着看了眼元曦,显然也猜到是谁坏了他的好事。
皇帝在上首坐下,闻言喝道:“养病?朕没病都要被你气出三分。嘉浮关何等重要之地,是我大魏的门户!朕让你监国,你就是这么监的?怎么,是想将嘉浮关拱手相让?下一次,让半壁江山?还是将整个祖宗基业尽数败光?”
这话分量太重,堂中人顿时跪成一片:“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只是担心贸然调兵会让其余各处不稳,毕竟那西临虎视眈眈已久,若是——”
“皇兄难道不知,西临皇帝驾崩,如今国内幼帝登基,太后辅政?此时他们内乱尚未平息,如何有余力来攻打大魏?”
这——
太子方想起来是见过这样一封奏报,只是当时一心在元睿暗中离京之事上,草草看了一眼就抛到了脑后。
皇帝:“此等大事,太子也全然不知?”
太子心知不好,皇帝本就因先前东宫美人一事对他不满,若不能圆过去,今日过后只怕太子之位难保。他一咬牙道:“父皇,此事是儿臣疏忽,儿臣昨日一接到边关告急之信,就立刻召集了众臣商议,昨夜还请了兵部尚书至东宫彻夜商讨此事。儿臣于军务上尚有不通之处,昨夜李大人告诉儿臣,嘉浮关向来地势易守难攻,城内驻兵是边防精军,嘉浮关守将孟林是我大魏老将,经验丰富,加之有萧小将军带去的人马,定然能守住,绝无城破之忧,儿臣也是信任这些将士、信任李大人,才有此决议。既然父皇认为不妥,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父皇裁定。”
元曦:“……”
众臣:“……”
这推卸责任、避重就轻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
被点到名的兵部尚书忙道:“陛下恕罪,臣只是根据以往交战经验所谈,不过嘉浮关位置紧要,的确不能轻忽大意。”昨天太子召见他时,他就说过戎狄人数量太多,嘉浮关恐怕守不住,可太子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拒绝出兵,他也只好顺着太子的意思说,这谁知——
“就按永宁所说,令飞翅营明日一早就北上,另外,再从延陵点五万人赴嘉浮关,兵部和户部一定要全力保障军饷粮草之事,给萧海晏和元睿下旨,此战若输,朕亲自问罪。”
“兵部尚书李褚,昏聩失职,暂且停职,罚俸半年,定国公暂代兵部尚书之职。”
随后皇帝看着太子,一字一句道:“皇长子元玟,领监国之责,然政事疏漏、贻误军机、不纳臣谏,免去监国之务,禁足东宫,省思己过,东宫属臣未尽教导劝诫之责,杖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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