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浮关。
镇远大将军封旸曾在此处退敌二十万,一战成名,打得戎狄十年不敢来犯。
直到封大将军殉国后,戎狄才又打起了嘉浮关的主意,不过嘉浮关如今的守将孟林是封大将军昔日帐下小将,封将军出征时他因母病重而被特许归乡,也因此保得一命。
为母守孝后他因感念封将军,带着家人迁往嘉浮关,做了此处守将。
元睿出盛京后就直奔嘉浮关,进城前遇到了刺杀,幸得孟林相救,孟林听说他的身份和来意后就将他编进守军做了个校尉,也未向他人提起他的身份,故而众人也都只当他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得了孟将军另眼相看才能做个校尉。
初入军营自然有人看不惯他,常借口找他麻烦,元睿也能忍则忍,不能忍的就跟对方打一架,倒也安稳了下来。天气渐暖后,戎狄就时有来犯,他仗着一身兵法武艺向来冲在最前面,很快跟此处守军都打成了一片,也没人再对他走后门一事指指点点。
直到萧海晏率军来此,城中军士才知道这个细皮嫩肉的封小校尉竟是封大将军之子。
嘉浮关被围已经第八日了,城中气氛凝重,百姓都有些惶惶,不过孟林在此镇守多年甚有威望,加上有元睿和萧海晏两位“少将军”,才稳住了城中局面。
元睿昨日收到元曦传书,得知援军和粮草都已在路上,着实松了口气。
一大早他就带着人操练,又巡了趟城,午后才回到府衙。
此处府衙向来是文武官混住,近来人多,他一路上遇着了说各地方言的将官,一见着他手上的鱼就眼睛发亮,非要拉他一同研究鱼的一百种做法,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提着鱼小跑到后院,见着一戎装女子正帮后厨大娘洗菜。
元睿忙凑过去,将鱼举到人面前,邀功似的道:“看,今天有鱼吃了。”
这戎装女子正是孟林之女孟屏嘉,她自幼随其父习武,不爱红装爱戎装,常年混迹于军营,大魏对女子限制较松,昔日华阳长公主也曾在战场上领军,所以倒没人对孟屏嘉的行为说些什么。
元睿当日受伤,多亏了孟屏嘉照料,一直惦记着报答人家,今日送山鸡野兔,明日送软剑长鞭,一来二去倒是亲近不少。
“你这是哪来的?”
“刚刚巡城,东城王大娘给的,她儿子今早在沂水河钓来的。”
嘉浮关外有山,每到冬日结冰,春夏冰化后顺着沂水河流入城内,是城内最主要的水源。
孟屏嘉擦净手接过鱼道:“军中将士辛苦,我去把它炖了,今晚加餐。”
元睿忙拉住她:“哎哎哎,这一共也就三条鱼,哪够分的啊,我的意思是你拿回家给你娘补补身子,再给姓萧的留一条就是了。”
孟屏嘉闻言眉头一皱:“这可不成,我娘可不会收,还有,你能不能别老姓萧的姓萧的叫,人家怎么说也是个世子爷,现在还是朝廷封的将军,你客气着点。”
她身材高挑,元睿也只高了她小半个头,向来无法从气势上压制她,只能冷着脸道:“你对他倒是客气,世子算什么,我还是陛下亲封的郡王爷呢!我的鱼,我说了算,拿回去,一条都别给他留。”
有一道声音插进来:“诶我说元明瑜,你这就过分了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姐的至交好友,你就这么对我?”
萧海晏走近,将手搭到元睿肩上,还没放稳就被他推开,嫌弃道:“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啊,想打我阿姐的主意,没门。”
“怎么?我还配不上当你姐夫吗?你说说,盛京城有谁比我好,有谁比我更懂你姐,有谁——”
“尽是歪瓜裂枣,一个个成天做梦。”他抚着下巴还真思索了一番,又道:“那个刑部的洛景和倒是还不错,就是人古板了些。”
“不错什么不错?就那个黑心阎王,谁受得了他?眼里只有案子,动不动跟尸体呆一块,这得多眼瞎才能觉着他不错?”
元睿长得精致秀丽,萧海晏又是另一种风格的豪爽英气,二人站在一块倒是分外赏心悦目。
孟屏嘉“啧啧”欣赏了两眼后,懒得理会他们俩,提着鱼一拱手道:“两位慢慢探讨,我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元睿忙追上去,跟在她身边道:“这几日令慈身体可好些了,我最近忙了些,今日正好无事,要不就跟你回家看看你娘?她肯定也想我了你说是吧,屏羌你走慢点啊,重不重,我帮你提着吧——”
萧海晏站在原地看着元睿的狗腿样,摇了摇头:这个元明瑜,盛京城多少女儿家追着他跑他都不屑一顾,如今倒是转了性,回京看我怎么告诉阿曦。
也不知她在京中如何了,他爹说永宁长公主在议政堂为了他和太子据理力争,可惜没能亲眼看到。
这几日戎狄人在城门外叫骂得越来越起劲,想必也是急了,他们是急行军,补给不足,看谁拖得过谁。
有一小兵匆匆跑来,见着他道:“萧少将军,孟将军叫您过去议事呢!”
“知道了,我这就去。”
“您看见小郡王了吗?孟将军让他也过去呢。”
萧海晏指指他们方才离开的方向:“你去孟将军家里看看,应该在那儿。”
那小兵闻言“嘿嘿嘿”的笑:“小郡王这是恨不得住进孟府啊,我这就去。”
孟林正在推演沙盘,见萧海晏进来道:“少将军来了。”军中为了区分萧海晏和定国公萧奕,一直称萧海晏为萧少将军。
萧海晏走到沙盘另一侧,问:“孟将军这是?”
“不急,等小郡王来了再说。”
没多久,元睿就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孟屏嘉:“劳孟将军久侯了,您今日这是——”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沙盘,孟林笑而不语,任他们自己猜。
“戎狄人料到有援军来必朝南城门方向,所以重兵守在南城门外,西城门和北城门也各有两成军队,只有东城门人最少。”
萧海晏接着道:“您是想从东城门突围?”
孟林摇摇头,问元睿:“小郡王怎么看?”
“东部是蒙阳山,山势险峻极难翻越,也正因如此戎狄人才会放松对东城门的警戒,若是突围东城门虽压力最小,可要翻过蒙阳山也不是易事,若是能翻过去从后方绕道,穿林海而过,就能直达北戎人的大本营。”
“围魏救赵?倒是个好法子,只是且不说那林海复杂,只有常年往来的戎狄人清楚路线,光蒙阳山就是个大问题,山上不能行马,光按脚程算得走个十几日,戎狄等不了那么久,他们已经急了,近日应当就会发起猛攻。”
孟林:“飞翅营是骑兵,武器装备都十分精良,可到达嘉浮关至少也要五天,可不出三天,敌军一定会强攻,城中满打满算也只有七万人,我们没有胜算。”
几人脸色凝重,他们之前能守住,是敌人援军未至,一旦大军到了嘉浮关外,必然会立刻进攻。
“除非能有别的路通过蒙阳山,孟将军,您对此处最为熟悉,可知道别的什么路吗?”
“这就是我今天叫你们来的原因,我翻阅了相关典籍,有一本游记上提到有人曾找到一条小路可以不用上山,只穿蒙阳山而过,三天就能到林海边缘,只是这真假说不一定,书中也只有寥寥几句,未提到那小路的具体位置。”
“我立刻带人去找。”
元睿按住他:“不,你留下,你才是此次战役的主将,你要是走了城中只怕会人心动荡,林将军也不能走,我去。”
萧海晏紧盯着元睿,心知他说得有理,却不肯松口。
那所谓捷径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就算是真,突破东城门的包围本就危险重重,在蒙阳山和林海中更是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就算都成功了,谁也不知道北戎王庭究竟有多少人马留守,此去可是九死一生。
二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我同你去。”
一道清朗的女子声响起,正是在一旁听了半晌的孟屏嘉。
元睿沉着脸不看她:“胡闹,你就留在城中帮孟将军守城就是。”
“我不是在和你玩笑,那小径我虽不知具体在何处,但是我从前翻过几次蒙阳山,也跟着商队穿过林海,到达北戎,至少可以保证我们在其中不会迷失方向,能以最快速度找到北戎王庭。”
孟林怒道:“你什么时候还瞒着我悄悄跑去过北戎?”
孟屏嘉一哆嗦:忘了这茬。
“爹,这不重要,你看,幸亏有我,那些商人现在可不敢去,我敢说整个嘉浮关内只有我最合适带路。”
元睿想了想,当真点头道:“那就由我和屏嘉带人去,孟将军和萧海晏守城。”
见萧海晏还想说些什么,元睿抬手示意他打住:“我知道你担心我,可守城也同样危险,此法不一定能成,你们要顶住敌人好几日,萧少将军,嘉浮关就拜托你了,可一定要守住。”打定了主意他倒是仿佛轻松不少,甚至还笑了笑,对萧海晏道:“我阿姐可是为了我们在盛京尽力斡旋呢,你可不能让她失望,此战若胜,我一定替你向阿姐说说好话。”
萧海晏也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见他态度坚决便道:“你放心,我萧海晏只要活着,就不会让戎狄踏进嘉浮关一步。你也要保重,不把你带回去我可没脸见你姐姐。”
孟林也对孟屏嘉道:“为父拦不住你,让你哥哥也和你们一起去,一切小心,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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