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食髓知味过,近在咫尺却不可得的煎熬便如蚁噬心。

偏生胸腔里还梗着愧意,连放肆都显得理亏。

唐九霄被她若即若离的触碰搅得气息紊乱,终是哑着嗓子讨饶:“阿云……”

这声唤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恳。

沈卿云却无动于衷。

无计可施间,他不得不攥住那四处点火又不肯负责的手,力道却放得极轻,生怕惊走这来之不易的主动温存。

稍作挣扎未果,她忽然俯身,报复般地咬上他滚动的喉结。

贝齿深深陷进皮肉,尝到铁锈般的腥甜。

沈卿云松开齿关,舌尖掠过渗血的伤口:“疼么?”

“疼。”

唐九霄吃痛的叹息里竟带着餍足:“但甘之如饴。”

浓墨似的黑暗沉沉压下,却掩不住他眼底翻涌的痴狂。

那些压抑的欲念与愧疚交织成网,将他牢牢缚在这方寸之间。

辗转反复,不知过了多久,更漏声穿透窗棂,三更天的梆子敲得人心头发紧。

瑞脑香混着黏腻的汗水,沿着他紧绷的颈线滑落,没入微敞的衣襟深处。

床边燃起了一盏灯。

烛火迷离,映得唐九霄仰起的脸庞半明半暗。

他顺从地任由纤指穿梭在卷发间,仰首凑近,却在即将触到那唇瓣时被指尖抵住:“不许。”

吐息悬在唇畔一线之隔。

游移的指尖滑至下颌抬起,沈卿云好整以暇地垂眼摩挲着,像是在鉴赏一件精雕细琢的器物。

平心而论,唐九霄这张脸确实得天独厚。

五官既有异域的深邃挺拔,皮相却又糅合了中原人的清隽雅致。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他脸上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各取其长,巧夺天工地融合成了一种超乎寻常,近乎妖异的俊美。

“生得真好。”

抚过那道深邃眉眼,沈卿云终究止不住轻叹了句。

这一刻,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拥有这样一副皮囊。

唐九霄抬手握住她的手,将微凉的指尖贴在唇边。

烛光在他眼底流转,映出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都是你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

他不甘,仰首细细轻吻她每一处指节,却在触及掌心时被掩住了唇瓣。

沈卿云顺势倾身逼近,唐九霄含着笑向后仰去,任她的身影笼罩而下,覆在他身上。

“这般大方?”

沈卿云松开手,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微启的唇:“什么都肯给我?”

唐九霄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将手掌紧紧按在自己心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隔着坚实的胸膛,那颗心脏正为她剧烈跳动。

“同你分离的这一年,我时常在想。”

他嗓音凝着某种歇斯底里的平静:“若当初死在地牢的是我,也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至少……”

“我能在你心里牢牢占据住那一席之地。”

沈卿云止不住地颤了颤。

烛火昏暗,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却清晰可见。

那是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她脸上的畏惧,哪怕转瞬即逝,依旧无比清晰地落进了他眼底。

“别怕。”

他轻吻她的唇瓣,细密睫羽拂过她脸颊肌肤,掀起一阵颤栗:“阿云,而今除了把这颗心全然剖给你看,我早已无计可施,别无他求。”

唐九霄嗓音温柔得近乎哀求,然而,那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臂,却如铁箍般不容挣脱。

沈卿云在逐渐加重的喘息里闭上双眼,任由他的气息密不可分地缠缚周身。

她在心底止不住地放声冷笑。

好个无计可施。

好个别无他求。

这世上最擅长以退为进,以柔克刚的人,分明是他唐九霄自己。

天蒙蒙亮,清晨寒气逼人。

崔衍望见那道自廊内缓步而出的熟悉身影,不由一怔。

晨光熹微,恰好照亮唐九霄颈间一道暧昧红痕。

那分明是女子齿痕,深深印在喉结下方,结着细碎血痂,在冷白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崔衍说不清心下是惊是惧,只觉一股寒意自脊骨窜起,陡然打了个激灵。

“崔大人。”

见到他,唐九霄倒是神色如常,唇角含笑拱手一礼,浑然不觉颈间痕迹何等惊世骇俗:“一路辛苦。”

崔衍慌忙垂首,若非极亲密的纠缠,绝不可能在那个要害之处留下如此印记。

想起那位沈姑娘素日里那模样,竟不知该惊骇于她的胆大妄为,还是该佩服这位唐九公子的纵容。

他强压下心头骇然,躬身回道:“不敢言苦。若非先前承蒙九公子出手相助,此刻崔某怕是早已家破人亡,哪还有如今的光景?”

“举手之劳,何必挂齿。”

唐九霄笑意温煦,措辞却滴水不漏:“你我既是朋友,崔大人往后若再有难处,尽管来寻我便是。”

价码分明,童叟无欺。

这个道理,崔衍再明白不过。

他稳了稳心神,试探道:“九公子若是想让崔某进京照应那位沈姑娘一二,恕在下……”

话音未落,唐九霄指节轻轻叩了叩廊柱。

两声突兀闷响,干脆地截断了崔衍未尽之词。

“崔大人误会了。”

他唇边笑意未减:“我今日来,并非要你照应,恰恰相反,我是要你将人看得更紧些,务必全须全尾地送进宫里。”

崔衍骤然抬眼,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瞥过那道齿痕。

“这……”

他一时没想通这意图:“恕崔某愚钝,还请公子明示。”

“崔相爷不是忧心她搅乱大局么?”

唐九霄似笑非笑:“可若这枚棋子,反过来能为咱们所用呢?”

一言既出,眼前几近无解的阳谋竟被点出一道裂隙。

心思转圜几道,崔衍看向对方的眼神愈发复杂难辨。

他仍记着先前自己亲自上门要人时,唐九霄那般姿态,是何等的迷恋不舍,寸步难离。

这才刚过多久,一旦算计起来,竟是如此冰冷彻骨,不留余地。

当真是……疯子。

他心底蓦地窜起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不仅是眼前的唐九,恐怕蜀州唐家的人,骨子里都带着这般不顾一切的疯劲。

说来,最初与他接触的唐家人并非眼前这位九公子,而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唐二白。

那唐二论起来,与他还有几分拐着弯的亲戚情分,然而,那位的手段之酷烈直白,比这位九公子尤甚。

当初得知唐二白因错被禁足蜀州时,他心底还暗自松了口气。

怎料眼前这位看似好说话,心机竟比其愈加深不可测。

唐九霄支给他的每一笔银钱,数目都恰巧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

堪堪能解他燃眉之急,却又分毫不让他真正宽裕。

分明是饮鸩止渴。

雪球越滚越大,他的胃口也早非昔日可比。

从最初的几百两,到如今,已是数万之巨。

崔衍何尝不知,终有一日这债台高筑会轰然崩塌,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可人总是心存侥幸,觉着自己能等到翻盘的那一日。

思及至此,崔衍心头竟难得生出些许真实的怜惜,同病相怜地暗叹一声。

连他自己都被这位九公子拿捏得动弹不得。

那女人纵有千般手段,又能如何?

只怕被人卖了……还要懵懂无知地替他数钱呢。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残存的瑞脑香在空气中浮动,稀薄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将倚在窗边小榻上的那道身影拉得细长孤寂。

青篱端着药碗,刚走到沈卿云跟前,还未开口,手心便被塞入一物。低头细看,竟是枚指头大小的印鉴。

这印鉴通体青铜所制,虽小巧玲珑,做工却丝毫不含糊。印面上一个篆书“唐”字清晰可见,后随几行细密小字,如蚊足蚀刻,隐约难辨。

她在胡家管事时见过类似的信物,一眼便认出这是世家在钱庄备案的身份印鉴。

见印如见人,可随意支取户头里的银钱。

“那厮给的。”

沈卿云嗓音冷淡,极尽讥诮:“费了不少心思周旋,有时看着自己这副模样,倒觉得陌生极了……”

“姑娘慎言!”

话未说完,青篱已用绢帕掩住她的唇,制住了她尚未出口的自贬之语:“万不可如此想,眼下种种不过权宜之计,平安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何必在意那些虚名!”

沈卿云盯着那枚印鉴恍惚一瞬,眸光微颤,终是渐渐平静下来。

青篱这才搁下药碗,小心上前掀开里衣。

当那片肌肤逐渐显露时,她呼吸不由自主地一窒。

只见青紫交错的痕迹遍布肩背,如残梅落雪,深深浅浅地烙在凝脂般的肌肤上。

“简直禽兽不如!”

她咬牙骂了句,转身急急去寻收在箱笼里的药油。

“旧痕未消,新伤又添,加之我本就受不住力,看着吓人罢了,其实无碍。”

沈卿云抬手拢回衣衫,轻描淡写地掩去那些痕迹,转而看向那碗药,随口问道:“你去济世堂抓药时,我舅舅还在么?”

“伙计说尹郎中连夜出城了,似有急事,未说去向。”

旁人不知舅舅去向,沈卿云却心知肚明。

定是回谷寻父亲商议去了。

她推开临街的窗扉,晨雾尚未散尽,长街尽头的药铺轮廓模糊。

凝望着那个方向,沈卿云忽地生出几分悔意。

她不该将事情和盘托出,平白惹得父亲与舅舅为她这桩祸事劳神费心。

见她眉间忧色愈深,青篱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浓褐的药汁在碗中晃出细纹。

她终是狠下心,将药碗递到沈卿云面前:“姑娘,药快凉了,再不用,怕要失了药性。”

接过那碗,沈卿云垂眸看着,脑中又过了遍那方子:“是……这药,是该趁热喝。”

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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