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四时谷的回信。
在秦州城稍作休整后,车队再度启程。
当沈卿云这副方子吃到第三剂时,唐九霄终于按捺不住。
“是药三分毒。”
见她面不改色地饮尽碗中浓黑药汁,枕在她膝间的男子被翻涌的药气刺得蹙眉:“既已无碍,何必再受这苦?”
沈卿云将空碗搁在案上,指尖掠过他鬓角,与他对视的目光力含着几分无奈:“方子你都过目了,不过是益气补元的寻常药材。若停了药,你以为我这身子……真能撑到盛京么?”
唐九霄神色稍霁。
他自然清楚这段时日自己确实痴缠得过分了些。
从前相处时,他从未这般不知节制。可偏偏如今,不知为何,越是拥她在怀,心底那份不安便越是疯长。
于是便失了分寸,只恨不得将人时刻锁在跟前。
他心虚地瞥见她腰间尚未消退的指痕,直起身来揽住她的肩,语气里带着讨好的意味:“阿云,我替你上药。”
“岂敢劳动唐九公子做这等伺候人的活计?”
沈卿云却侧身避开,阴阳怪气地回道:“横竖折腾到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我。”
唐九霄望向她犹带薄怒的侧脸,心下反倒稍稍安稳下来。
肯这般嗔怪,说明尚有转圜余地。
他最怕的,是她冷着脸视他如无物,连半分情绪都吝于给予。
药油在掌心里搓热,悄然覆至她腰后。
沈卿云伏在锦枕间,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对,就是这儿,疼得紧。”
依着她的指引,唐九霄的指法从生涩渐至熟稔。
掌下腰肢纤软,不盈一握,他克制地别开视线,心底却漾开难以言喻的悸动。
日光穿透帐帘,在她白皙肌肤上投下斑驳光影。
指尖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温热药香混着她身上清冽的气息在鼻端弥漫,缠绵流转。
沈卿云阖眼假寐,身后掌心温度透过肌肤渗入经脉,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散淤积的酸疼,竟让她恍惚生出几分被珍视的错觉。
若非腰间残留的指痕犹在,她几乎要信了这份温柔。
唐九霄的呼吸渐渐加重。
指尖下的肌肤细腻如暖玉,随着他的动作泛起薄红,每一次细微的颤栗都勾扯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忽然收手,取过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嗓音低哑:“好了。”
若再继续,失控的便不只是这按摩了。
“就这般?我可是还没消气。”
沈卿云慵懒抬眸横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微变,转而哼笑了声:“骗你的。”
谁知,这句话不知触到了什么禁忌。
唐九霄眸光骤然转暗,抬手一挥,随意将那帕子丢开,下一刻便朝她欺身逼近。
“你这是做什么?”
沈卿云强自镇定地拢紧薄衫欲躲,却被他困在榻角。
脊背重重抵上冰凉床柱,再无退路。
唐九霄仍在逼近,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抑制不住的粗重喘息拂在她耳畔。
沈卿云终是变了脸色。
两人这段时日的痴缠,她以为自己算是能拿捏住几分他的心思,却没想到一句寻常玩笑,竟引动他这般不讲道理的索取。
她不知的是,那句“骗你的”,正正踩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梦魇。
自从在镇远营外,遥遥望见帐前她与胡野并肩而立的身影,那离他而去,与旁人亲密的噩梦便如跗骨之蛆,日夜啃噬。
直到前些时日彻彻底底地重新占有她,那阴霾才暂得驱散。
从前他尚能独自压下这妄念。
可如今她分明就在眼前,他却连一丝心魔也按捺不住。
他死死扣住她的身子,头痛欲裂。戾气翻涌的眸子锁住她惊惶苍白的脸,最终定格在她抵在他胸前的手上。
“松手。”
沈卿云岂会顺从?此刻的他双目赤红,气息紊乱,俨然失了神智:“唐九霄,你清醒一点!就算要我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我究竟哪句话惹了你?”
可那双眼睛里不见半分清明,唯有令人胆寒的阴鸷。
沈卿云又惊又惧地抬手欲挥,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扣住手腕。
他凝视着她,嗓音里浸着化不开的偏执,偏又透着无能为力的自嘲:“就当是我疯了罢。”
话音方落,伴着她压抑不住的呜咽,裂帛声骤然撕裂了帐幔间的宁静。
任凭她如何挣扎,哪怕指甲深深陷进他臂膀,在遒劲背脊划出纵横血痕,唐九霄却恍若毫无所觉,反倒在这痛楚里尝到近乎扭曲的快意。
那些压抑太久的执念在抵死缠绵间找到出口,直到暮色渐沉,他方才放开怀中早已无力反抗的人,自凌乱的床榻间起身。
沈卿云瘫软在锦被间,青丝被汗湿浸透,黏在苍白的颊边。
胃里翻江倒海,喉间堵着千万句质问,她恨得甚至想拉着他同归于尽。
可她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此刻,她才彻彻底底地意识到。
试图与疯子纠缠,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决定。
唐九霄披着外衫坐在塌边,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她微肿的唇瓣。
她忽然张口,狠狠咬住他的手指。
贝齿紧阖,却因气力不济,只在他指节上留下一道泛白的深痕,连皮都没有咬破。
唐九霄的眼底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愧意。
指尖拭去她额间细汗,又轻轻抚过她颈间层叠的红痕。锁骨处那处破皮的咬伤格外刺眼,衬得她苍白的脸,显得愈发楚楚可怜。
沉默良久,他起身掀帘而出,沉声吩咐下人取来伤药。
沈卿云在次日清晨惊醒。
她猛地伏在床沿干呕起来,空荡荡的胃里只能吐出些许酸水。
随着这阵剧烈的生理反应,昨日那些不堪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每一处被迫承受的触碰,每一记失去控制的索取,都寸寸割裂着她最后的尊严。
锁骨,肩胛,乃至更私密处的肌肤上都传来药膏的清凉触感。他确实为她上了药,连最细微的破皮都不曾遗漏。
意识到这点时,沈卿云的情绪没有分毫缓和,只有更深更绝望的窒息。
她竟这般天真自信,觉着依靠往昔情分还能牵制住他。
却忘了不过一年光景,他早已权势在手,成了头她再也无法驯服的猛兽。
如此肆无忌惮的折辱一旦开了头,就像野兽尝过了血腥,往后只会变本加厉。
唐九霄定然会继续索取,直至他彻底尽兴,感到厌倦的那一日。
更可笑的是,她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究竟触到了他哪片逆鳞。
若往后仍是这般毫无征兆的发作,她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自己短时间内都逃不出他的掌控,一股深彻骨髓的疲惫从心头漫开。
她这一生,确确实实是尽数毁在了他手里。
偏生她怎么都想不通,唐九霄为何独独对她执念至此?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
只觉得荒唐,更多的却是痛彻心扉的悲哀,思及至此,沈卿云忍不住将脸埋进锦被,放声啜泣起来。
便在这时,药盘落在案上的轻响惊得她浑身一颤,慌忙抬头。
撞进那双晦暗难辨的眸子时,她面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尽数褪尽。
看清沈卿云眼中毫不掩饰的痛恨,唐九霄心下一坠。
他自知做得太过,本已备好补药,打算低头赔罪,然而,见她哭得这般绝望,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顿时都哽在喉间。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抑制不住地恐慌起来,面色却愈发冷硬如铁。
唐九霄端起药碗走到榻前,盯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声音低哑却执拗:“我知你恨我,可你不知我待你的恨意,从不比你给我的少。”
“我本可以待在泥潭里自生自灭,也就不会生出妄念……是你把我拽了出来,又怎么能怪我重回泥潭之后拼尽一切也要抓住你?”
没有分毫动容,沈卿云喉间溢出一声嘶哑的冷笑:“旁人施恩不图报,怎么到了我这儿,反倒救出个以怨报德的白眼狼?”
唐九霄将盛着药的勺子抵至她唇边,眸光冷静得骇人:“阿云,是你先弃我的。”
“唐九霄,你知不知道你说出这话有多可笑?”
沈卿云咽下一口苦药,舌根发麻,却抵挡不住莫大的荒谬涌上心头:“我救过你不假,可你我本就是独立的两个人。谈得来便合,谈不拢便散,我们本就不是同路人,好聚好散不好吗?何况是你先欺瞒于我在先,何来弃你之谈?”
她抬眸直视他,苍白的面上浮起讥诮:“分开之后,而今你过得不是很好?钱财,权柄,地位,哪一样不是常人终生难以企及的东西?难不成你要说,苦心经营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你醒醒吧,当年你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时,我都愿嫁你,而今我又怎会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回心转意?”
唐九霄持勺的手微微一顿,药汁溅落锦被,洇开深色痕迹。
他垂着眼,失措地想辩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他才极轻地问了一句,语调里带着几分绝望:“阿云,若是一个人从最开始就做错了事,是不是就注定……十恶不赦?”
沈卿云闻言嗤笑:“唐九霄,要是没有遇见你,我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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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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