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扬州城一役,阿九和季凡两人留在有间客栈,也不知谈了些什么,但感情却是一日千里,阿九现在不缠他,倒是绕着季凡转了。

林屋回来时,萧外月不再画符,而是在练字。

他生前应该尤爱丹青笔墨,写的一手标志的簪花小楷,旁边摆了一本大悲咒,他抄了小半本。

吱呀一声推门声惊动了萧外月,他自灯前月下抬头,宛如话本里只在夜半时分出现的勾魂摄魄的鬼魅。

雕花窗开着,有风吹进来,凌乱了一桌的黄裱纸,墨香纵横在空气中,狼毫笔尖微颤,他一席白衣,如松如玉。

萧外月看着微风肆无忌惮,却也有心无力。

一张黄裱纸可取五张虚体,林屋之前留下的黄裱纸已经被他画完了。

林屋看了他一眼,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方桌上,纾尊降贵地拾起黄裱纸,用砚台压着,垂眼看着大悲咒,低声问:“什么时候学的大悲咒?”

萧外月不抬头,“你进幻境的时候,碰巧在有间客栈里看到了。”

林屋点点头,转身打开了两个小包袱,一个装的是黄裱纸,一个装的是珍珠母粉。

他将东西放在萧外月面前的案几上,“这是珍珠母粉,跟朱砂的用法一样,你稍后可以试试,我再教你些其他的符咒。”

他这话有明显的哄人意味,若是林摮在这定要惊掉下巴,堂堂驱魂师什么时候这么低三下四过?奈何对方根本没有接受到。

“好。”萧外月答应了,用手蘸了蘸珍珠母粉,触感细腻,隐约有亮点闪过。

林屋又打开白瓷兰花的小酒坛,倒进青釉茶盏中,正在摆弄珍珠母粉的萧外月闻到一股熟悉的酒香,这是……勉州的茉莉香?

他抬头,面上有些惊讶,还有些疑惑,“茉莉香?你从哪买的?”

刺史府和有间客栈之间可以说是隔着最繁华的街道,白日里他们一路从刺史府走回来都没见到卖茉莉香的,只是给阿九带了几串糖葫芦,林屋……跑了很远买到的吗?

外面风有些大,林屋关了半面窗,声音藏在风里,“买珍珠母粉的时候遇到了,就顺便买了。 ”

珍珠母粉也是个奇葩东西,他跑了三条街才买到,还要价极高。

萧外月一口气喝光了茉莉香,淡淡的茉莉花香神清气爽,萧外月摩挲着茶盏,看在茉莉香和珍珠母粉的份上,他暂且就放下那三箭的不快吧。

不对,还要说服他画阵呢!

萧外月神情不变,虽然很想再来一盏茶的茉莉香。他试探着问,“你会画传送阵吧,我们不是要去钦州吗?传送阵的话会快一点。”

“你的心头血不是不在钦州吗?还去钦州干什么?”林屋未转身,就着半扇窗口瞧着外面的夜色,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个还要再查查看,万一在呢。”

窗前的人很久不说话,萧外月忍不住看他的背影。

“萧景熙,你还骗我。”

萧外月表情一片空白,“你怎么、你叫我什么……”

就连他自己都是今天才知道这个名字的,林屋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还知道什么?

面前的人转过身,摇曳的烛光映着他的脸,林屋一步步向前走来,萧外月强忍着心虚不往后退,他不敢去看林屋的脸,眼睛一遍遍临摹他衣襟上的花纹,继而滑向那颗浑白的珠子。

林屋离他一步,长睫微垂,打量着面前心虚的人。

许久,萧外月听到林屋酸溜溜道:“在你和我那个师兄约定先去钦州解决赖府,再回勉州找心头血的时候。”

萧外月脸色定住,脑子里回忆他们在这之后还说了什么,还说了什么呢?哦对,林摮说祖上有些渊源。

他刚想到这里,便听到林屋道:“你就是那画上的人,是吧?”

萧外月震惊地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屋。

这句话虽是疑问,但其实是肯定,即便先前不确定,但此刻萧外月的反应也给出了答案。

林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萧外月败下阵来,索性承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屋冷哼一声,慢悠悠地转身,给自己倒了茉莉香。

“你真是好本事啊,初见面不久就骗我,还画了一张黑无常……你怎么不干脆把我画上去呢。”

面前这人看似唯唯诺诺,却有敢欺骗天下第一驱魂师的本事。

林屋又想到破庙中自己看到画后,萧外月那拙劣的演技,当时他居然还没能看出来。

本来萧外月还觉得有十足的把握能说服林屋协助画阵,这下好了,估摸着没希望了。

他开始辩解:“不是的,当时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当时太害怕了,怕你真的跟你说的那样,找画上的人报仇,那我只能任你宰割……”

“但、但是我们之间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等这次回勉州后,估计一切都能真相大白了,到那时……”

萧外月一脸坚定,“到那时,若我生前真的同你有血海深仇,任君处置。”

林屋并不惊讶他的回答,虽然变成了鬼魂,但他毕竟是佛骨,身上大慈大悲、正道不渝的神性仍在。

林屋质问,“还有什么瞒着我吗?”

萧外月摇头如拨浪鼓,“没了、没了,画中人是唯一的事,萧景熙是唯二的事,如今你都知道了。”

林屋放下茶盏,“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除了我,季凡,阿九,林摮,他们都知道?”

萧外月不说话,默认了,他瞬间感觉房间气压都低了几度,一个鬼魂心里都在打怵。

不等林屋说,萧外月三指指天,自己补充,“日后若是林摮又查出些什么,肯定都告诉你,知无不言!”

林屋这才放下茶盏,脸上神情有所缓和,转身出去,“让林摮明日把东西都准备好。”

临出门时,萧外月又追问,“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屋转个身,人消失不见,“比你以为的要早。”

等了一会儿,萧外月这才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先前总是揣了个石头,而今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了,不过……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不管了,来日方长,他总有一天能问出来的。

虽然现在心头血的事还一筹莫展,但萧外月已十分轻快,阴霾一扫而光,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盏茉莉香,眯着眼细细品味。

嗯,味道还是较勉州正宗的茉莉香差了一点儿……

他又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手上的茶盏,他又能闻到味道了——林屋给了他嗅觉。

这个人还真是……嘴硬心软。

——

次日清晨,林摮开门。

他打坐了一夜,正在活动肩膀时林屋走了过来。

对方给了他一大张纸,他下意识接住,尚未看清上面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句:“午时二刻。”

林摮摊开纸,上面是个十分古拙的法阵。只不过这法阵似乎被人反复修改,笔墨交错,有些地方墨迹都未干。

他看了一阵儿,才意识到这是传送阵,但跟林府记载的不一样,看起来似乎……要更厉害一点。

林摮酷爱钻研法阵,没再想其他,捧着纸又转身钻进了屋。

季凡正在后院练剑,阿九捧着煎饼果子兴致勃勃地看。

息鸣剑剑意流畅,整个后院罡气阵阵,最后一剑直指西南方,摆放在角落里的水缸泛起涟漪,季凡深呼吸,收剑。

阿九虽然看不懂,但就是觉得很厉害,捧场似的高呼“好!”煎饼果子漏了一地。

季凡赞赏般地看着息鸣剑,“跟了我这些年,如今才算是锋芒毕露。”

林屋只是简单提点了几句,却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季凡找准了修炼之路,如今一日胜千日,跟刚出勉州时比起来,判若两人。

想到此处,他坐到阿九身边,“你对林屋……知道多少?”

阿九嘴里塞满了吃的,含糊道:“他?我跟你们知道的差不多吧,遇到萧大哥之前,他就是一个让鬼魂闻风丧胆的驱魂师,但是后来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恐怖。”

季凡自然对他也有所改观,单凭他指点的那两句,都能算是半个师父了。

阿九:“你怎么突然问他啊?”

季凡收了息鸣剑,“也没什么,好奇而已,我以为,你跟……和林屋已经认识很久了。”

阿九又想到了初相识的时候,“我跟萧大哥是偶然认识的,然后就遇到林屋,紧接着就去你家偷画去了,再然后你都知道了。”

现在想来真是幸运,萧大哥这人真是没跟错。

季凡别扭道:“你一直都叫他萧大哥吗?”

萧外月是林府供奉了四百年的人物,林摮见了都要叫一声前辈,阿九却跟他“称兄道弟”的。

阿九满不在乎:“对啊,我一直都叫他萧大哥。”显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季凡心道算了,还是不说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称呼前辈吧。

季凡站起身,“走吧,今天要画传送阵,估计要花好一番力气。”

阿九跟上去,“传送阵很难吗?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东西啊!”

“传送阵又不是用来打架的,而且一般情况下用的少,你自然没听说过。”

“是吗……”

“……”

临近中午时,林摮终于完完整整地画出了传送阵,林屋倒也不愧是传闻中的“林屋”,经他改良的传送阵损耗法力更少,且传送的距离也更远,唯一的缺点是得寻个大点、且毫无人烟的地方,看样子只能出城了,依稀记得扬州城外有一片荒芜的战场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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