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林屋现在显然一片混乱,林摮头脑清晰,“你的故事有很多漏洞,比如他为什么要找你,即便他要攻打神界,也要找能一呼百应的妖魔,你算什么?”
仇然并不正眼看这个凡人,“与你又何干?”
林摮:“他是林屋一派的传人,是我师弟,就与我有关。”
仇然常年在章莪山上修炼,显然信息闭塞,对‘林屋’了解并不深,“你算什么东西,也能直呼我们大人名讳?他是你的师弟,你怕是还在做梦吧?”
“我看做梦的人是你吧?你无任何凭证和根据,便跑到勉州城来撒野,杀你一个小小的魔,易如反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屋看向仇然,“这是第二次,若你再而三的来打扰我,别怪我不客气,我是林屋,我是驱魂师。”
仇然被一团金线捆得如同粽子,闻言拼命挣扎,“大人,你不觉得讽刺么,尽管他们把你打造成驱魂师,但你仍是魔种,这是你的血脉,你根本改变不了的,没人会接纳你。”
“谁说的?”萧外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握着林屋的桃木剑,后面跟着探头探脑的阿九,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仇然见不得这张脸,他挣扎的愈发厉害,“又是你,四百年前就是你,那是你们不可能,现在你们依然不可能。”
佛魔相克,尽管萧外月离真佛之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仇然仍觉得难受。
众人都抓住了他话里的重心,林摮发问,“四百年前?你四百年前就认识他?四百年前,你们,跟他之前发生了什么?”
仇然表情不屑一顾,“一个有幸侍奉大人的凡人而已,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佛骨。”
林摮脑子转的很快,“四百年前你不知道他是佛骨?他怎么会死在十万雷劫里?”
仇然表情有一瞬间惺忪,又看了看跟林屋紧紧站在一处的萧外月,语气嫌恶,“殉情?你倒是应该给我们大人陪葬,若不是你百般阻挠,大人早就成就一番霸业。”
林摮心里的希望又被失望湮没,看样子仇然只是知道四百年前他们出双入对,并不知道更多的事情。
法力在迅速的流逝,仇然看准时机,从囚阵中逃脱,掷下一句“随时恭候大人回归”便离去。
没有人去追他,他只不过是万千妖魔中的一个,现下肯定不止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他们猜的没错,早在第一次感受到林摮熟悉的魔息时,仇然便从章莪山中出关,林屋样貌虽有所改变,但他周身的气质实在太像,再加上他的名字和身边的萧外月,仇然已经百分百确定。
于是便开始游说其他魔界之人,颇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
林摮收了断水,“还是先回林府吧。”
颂裳揉揉脖子,现在才有些后怕,蹭到林摮身边,“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还来救我了?”
林摮心事重重,随便敷衍了句,“碰巧。”
颂裳瘪瘪嘴,任凭林摮脚步不停地从他身边离开。
阿九:“我刚走到林府门口,便看到林大哥,他见我只有一人,问了我一嘴,转身回府时卜了一卦,我看他脸色当时就变了,估计察觉到你有危险,嘱咐我去喊季大哥,然后就跑没影儿了。”
颂裳只听到那句‘脸色变了’,心里美滋滋的。
如若推算没错,萧外月的雷劫便是后天晚上了。
短短几天,骤变哗然。
入夜,灯影绰绰。
阿九痛定思痛,身边的人好像都在变得强大,但面临的危险也越来越多。他不敢偷懒,老老实实地跟着季凡给的册子有模有样地画符。
“你教我的避雷诀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要检查一下吗?”
林屋坐在窗边,闻言笑了一下,“你是佛骨,学东西自然快。”
继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又慢慢淡了下去。
萧外月不想谈论白天的事,也不想聊即将到来的雷劫,他趴在林屋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闻着林屋身上熟悉的味道,他觉得很安心。
什么魔种不魔种的,这只是林屋,是他的林屋。
林屋又好像回到了茫茫然,孤身寻找身世的时候,他的丹田处封印着一股巨大的能量,尽管所有人都避而不谈,但他知道,封印终有打开的一天,或许那一天,便是他与萧外月分道扬镳的时候。
眼前人,终究不属于他。
“你会离开我吗?”林屋听到身后的人问到。
萧外月的气息尽数喷在林屋的耳后,他的手自林屋的肩膀滑到心脏处,“你有一魄在我这里,林屋,我能感受你。”
“你不准跑,你不能跑。我们都在这里,你不可以离开我,离开我们。”
林屋的胸腔在颤抖,他什么都没说。
萧外月悄悄将一个茉莉花的香囊挂在林屋的腰间,送君茉莉,望君莫离。
劫期已至,除了颂裳,他们都去了林弄海的竹屋,大家都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晌午,阿九看着外面的晴日,风穿过竹林簌簌作响,一片翠意盎然。
阿九颇为不解,“这,晴天白日,哪里有雷啊?”
季凡解释:“雷劫不是打雷暴雨天,尤其是修行的第一道雷劫,晴日劈雷也是有可能的。”
阿九不懂,但还是点点头。
一直等到傍晚,暴雨骤下。
竹屋年久失修,下起了小雨,阿九无所谓,倒是苦了他们。
惊雷一滚,阿九便颤抖一次,季凡看不下去,“早说让你跟颂裳待在林府了,你非要来。”
“待在林府不也是惊雷滚滚嘛,待在萧大哥身边,我更安心一点。”
雷声越来越大,轰隆隆从天边滚来,像怪兽咆哮,似要天翻地覆。
林摮神情愈发严肃,这个阵势,根本不像第一道雷劫。
林屋也觉得不对,右手起诀,法力还未送出来,一道惊雷瞬间劈散了竹屋,几人捂住耳朵,眼睛也被刺得睁不开。
萧外月放下手,除他以外,大家都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他知道,这雷劫只能由他自己承受。
次日清晨,晨曦跃出山巅,紫竹林上挂着未消的雨水,青翠地摇曳着。
刺眼的阳光照到林屋的眼睛上,他挣扎地睁开眼,眼窝处还残留着雨水,他像是睡了一觉,大梦初醒,身上湿哒哒的,手指触到什么东西,他侧头一看,萧外月仰面躺在一边。
他的白衣沾满泥土,足以可见昨夜大雨滂沱,斑驳的血迹渗进水洼,林屋轻轻将人揽进怀里,“景熙?”
萧外月睁开眼,看到了林屋,他浑身剧痛,宛如骨头被撵成了粉末,手指都抬不起来。
谁说这第一道雷劫很轻松的?
“痛……”他声音卡在喉咙,出声如同撒娇。
林屋封住他身上几个大穴,萧外月这才感觉回魂。
其余几人也都陆续醒来,阿九作为鬼魂之躯,竟也没能避免。
竹屋已经塌成了废墟,紫竹林一片泥泞。
远处传来颂裳的声音,“你们都还活着吧?”
季凡念了个咒,烘干了自己和林摮身上的衣服,颂裳提着衣摆,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满脸诧异。
“昨夜并未下雨啊,这是……发了大水吗?”
阿九揉揉眼睛,阳光刺得他睁不开,“没有下雨?昨夜刚入夜便电闪雷鸣,吓死我了。”
萧外月历过雷劫,修为更上一层楼,但他此时仍然虚弱,醒来没一会儿又晕了过去。
林屋将人抱起来,大踏步往回走,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滴答答滴水。
林摮炼制的上好丹药都派上了用场,这几天跟喂糖豆一样不要钱的给萧外月吃。
又是药浴,又是食补,林屋也跟着一起吃、一起泡,短短三天,林屋感觉自己胖了好几斤。
反观萧外月,还是老样子,但面色已然好转,脉象也愈发稳健,就是还不见醒。
而这三天里,也并非完全平和:仇然集结了大量的魔界势力,环伺在勉州周围,颂裳也从之前章莪山朋友那里得知,不少妖物都收到了风声,他们苦神界统治久矣,其中还有不少在四百年前神魔大战中幸存的妖魔,听闻四百年前的‘大人’并未殒命,纷纷蠢蠢欲动。
几千年来,六界间的摩擦不断,尤其是神界与妖魔界间,故而这种规模的聚集并不会引起神界过多的关注,更何况俗话说‘擒贼先擒王’,他们远比不上林屋的一丝魔息。
藕塘里的荷叶接天连日,夏风习习,红白相间的荷花东倒西歪,日光透过前面的琉璃瓦,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霞光。
林摮正在厅前泡茶,细数这些日子,他好像很久没有如此闲情雅致了。
茶香淡雅,他刚斟满两盏,林屋自廊下走来。
“他怎么样了?”林摮将茶推到他面前。
“还是老样子。”林屋不像他,对这些东西并不精通,也品不出里面的味道,只觉得还不错。
“我散去了林府所有的天师、术士,目前……仇然,还不足为虑。”
林屋出乎意料的平静,“嗯。”
他将茶盏重新推向林摮面前,“你会不会觉得,那些年过得很冤枉?”
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独霸勉州城,权利、地位、金钱,什么都有了。然而一朝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以为自己拜入了天下第一的门户,没想到却成为了一只魔的师兄,林屋一派的名声也有可能会毁在自己手里。
林摮续上茶,“你是我师弟,我是你师兄,同出一门,我定会护你周全。”
林屋笑了下,仰头饮尽茶,将茶杯扣住,“你,照顾好他。”
林摮觉得不对,“你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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