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百日宣誓如火如荼开展。
在一模之后,同时进行一模考试的表彰大会,教导主任跟老梁商量,分出他班上的优秀学生代表上台领奖。
老梁班上争强好胜的孩子不少,老梁跟同学们说这个不代表什么,这次失利还有下次机会。
他发现他以前给这帮小孩输出的功利心太强,他第一次当班主任也太要强了,于是他紧急补救,心态给他们掰正,他可怜的发际线又往后移。
但小孩终究是小孩,比他恢复得快,高三最后一次大型活动,有重要任务的积极点,没重要任务的一切如常。
初春的暖阳暖暖的晒着大地,迎春花又开的茂盛。
班上陈瑜的任务多,老梁要他买个西装,代表全体师生发言,准备一个演讲稿,态度好点。那天是艳阳天。他现在脾气好多了,但那天太晒了,在室外,老梁还是嘱咐他不要不耐烦,不要蹙眉,姿态挺拔,像他平时那样。
这是荣誉。你这么优秀,让那些看不起你的都后悔。
陈瑜:“……”
他作为班主任,慧眼如炬看出这小子最近颓了。
老梁在厕所里逮过他抽烟。
还是个烟瘾佬,抽着一根烟,姿态熟练异常。
他脸上还不耐烦,给小姑娘看去了一定没底线的迷上。
老梁也是从这个青春时期度过来的……
——当然知道这个时期各种各样的迷茫。
老梁抓住他说:这是第一次看他抽烟,也是高三压力大,他不抓他去办公室批评罚抄,他心里有点数。
“……”
沉淀几秒。
鸦雀无声。
老梁:“……”
老梁发现陈瑜他压根没听进去他的话。
老梁牙齿咬的错响。
百日宣誓,父母也会来。
陈瑜焦头烂额的分心写稿的时候,江樟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在学校租的一个大堂里领个学习之星。
在其他星之后排第三。
她母亲高兴她能拿奖之余又觉得她这奖项不够高。
她说:“你去年期末不知怎么了,估计就是那次出了问题,不然你这次还能进步前十名。”
江樟:“……”
进步前十名就比陈瑜还厉害,冲出宇宙。
江樟发现她母亲对她上心后,总有这样那样的遗憾,对你不够好,你还能更好的期待。
江樟挺喜欢自己能上台的瞬间,但幻想这瞬间过去挺久了,江樟在这天到来前,平平淡淡。
一大早,她光鲜亮丽,旗袍裙的她妈给她梳高马尾。
告诉她梳子是外公外婆亲手做的,还在老祖宗的烟灰里滚了滚,老古家的期待在你和江淘身上。
到了誓师大会现场,清风不燥,人声鼎沸,大人带着孩子。全体同学除了学生代表,着统一干净整洁的校服。一车的向日葵在外等待,一举夺魁。
声势恢弘又杂乱。
没有中华人不爱凑热闹,往前摩肩接踵找班主任时,打照面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的,新奇的。
混乱一阵找位置坐下,室内领奖到室外,江樟没想到陈瑜做到全程都是优秀学生代表的程度。
室内的一个老师的发言稿也由他读。
他穿着一身合身的黑色西装,打着领带,头发稍微做了一点发型,开始跟着一排其他的学生代表坐在台下的一个长凳上。
坐的笔直。
像青翠的劲竹,姿态端正又不显得僵硬,手里拿着远看一片白的稿子,他专注地望着台上。
江樟被她雷厉风行的妈拉的位置较前,听到周围女生夸他好帅,是谁?
已经有人拿手机偷拍。
高三十六个班,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年级第一的陈瑜,这或许就是现实第一次见。
江樟也是,第一次因为不排位置而坐落在十六个班的学生堆里,听她们夸陈瑜。
她妈感慨,“这开米粉家的儿子真不错,他妈夭寿了对他不好。”
等陈瑜上台。
台下一片哗然。
少年眉目端正俊逸照在屏幕上,面中白晃晃的不真切。
声音沉着,陈瑜式的平淡版抑扬顿挫。
他总结陈词:“平凡岁月亦有峥嵘光辉,望我辈砥砺,一往无前。”
结束表彰会下了台。
眼看着段资扑上去抱住了陈瑜。
他周围围着段大飞、季鹏、盛正正,还有苏喃。
江樟:“……”
之后江樟被古妈拉着,休息休息去室外。
古妈要去找水,让江樟在原地坐着等着,她去去就回来。
台上布置话筒音响要一阵,一身黑色西装下场,变得像新郎迎宾客的陈瑜找段资。
江樟正好起身,跟着大家往前挪板凳。
他迎着逆流过来。江樟和陈瑜对视上,他单眼皮白净的弯弯,大方的朝她脑袋上拍了拍。
江樟这一瞬想哭。
结束时,学生人手一朵向日葵合照。
无数人冲上去和幕板前的陈瑜合照。
江樟发懵。
她妈推的。
还是她自己过去的。
她不记得了。
她这天手挽上挂着热得脱下来的外套,穿着里面的黑白插肩袖的短袖,在他目光注视下懵懂的走近他。
耳朵红透了。
他则在原地极淡地笑了下。
声音懒懒的带着辛苦的疲倦,别过脸喊声段资:“段子过去拍照。”
段资:“?……”
江樟:“……”
“拍,我和我前同桌。”他坦然的笑着揶揄。
江樟:“……”
她不知道他比了个在这天和其他所有人都没比的“耶”的手势,和她的“耶”对称,一左一右。
她跟别人不一样。
江樟和陈瑜的合照也至此唯两张。
另一张在老梁手里。
无心人老梁忘了没拿出来,此生没亲眼见。
百日誓师后。
在某天灿烂霞光的黄昏,在化学老师讲卷讲的好好的时,老梁过来喊陈瑜出去接电话。
那个学校供家长打电话找孩子的统一电话响了起来。
——那个电话一般没家长打。
除非事情来不及。
于是这个黄昏过后。
陈瑜没回来。
放学,火烧云弥漫了天际。江樟苍白着脸,浑浑噩噩地参与其中,跟大家一块讨论陈瑜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张大飞说:“我马上就给他发两条消息了,他没回,我怕他正在忙,就没敢再打扰他。”
“……”
江樟,苏喃,段资,张大飞,季鹏,盛正正,六个人围在一块沉默好会,段资给大家看手机时间:六点半了。
“现在找他打个电话没问题吧?”段资说:“他要出什么事了我们还能帮衬帮衬,他说不定现在就在等我们电话。”
但电话响了几十声。
没人接。
机械的女音让他们稍后再试。
在校外光秃秃又等了一会,段资遣散大家:“我晚点回去再给他打一个,你们,你们就别打了,爸那性格肯定觉得人打多了烦,有什么情况我明天告诉你们。”
“你们现在回去爱干嘛干嘛,别想多。”
这晚空气里都弥漫着强烈的闷热窒息和不安感,江樟抬头望时,晚霞是血红色的。
如果人在危难分离到来前都有那么点预兆,他们六个人都预兆到了点。
——这不是好兆头。
大家都希望其他人能没心没肺点,别想太多。
江樟路过青花街的菜市场,菜市场还是那样,较白天声音放大几倍,寻寻常常的热闹。
江樟狐狸眼干净,捏捏拳头,没进去,回去后,该干嘛干嘛,吃饭……写作业。
到了凌晨两点,她困意还没有的打开窗。
她窥窥外面墨蓝色的夜色,看到小区后面这点钟还有“跑步”的夜车,看到这点钟有大人亮起的灯火。
突然想哭。
理解很多人都不易。
她不能抑制的多想多脆弱。
江樟其实在他离开一小时后就忍不住掏手机偷偷发了消息。
这人虽不爱回信息,但如果知道你有点担忧不会,恶作剧搞你心态的故意不回。
而且陈瑜要是回找段资了,段资那性格,一定会在群里面发。
但都没有。
她盯着空洞的漆黑的室内睡觉。
睡了二十分钟,闹钟响。
江樟起床。
第二天,陈瑜“消失”
老梁显然也没收到什么消息,一节早自习盯了门外和陈瑜的座位十几次。
下课就火速夹着书本走。
季鹏跟脸色不好的江樟说:“段资昨天打电话了,打了不止一个,后来爸爸说有事,烦得很,暂且让别找了。听起来是真的烦,段资就没敢说话了,也没敢说你烦啥,在哪?学还回来练吗?”
一下年级第一在好好的二班没了,举世哗然,张大飞段资身边围满了人。
还有别班来吃瓜,热热闹闹的像菜市场,没法全部感同身受当事人的心情,有些人正常面貌嗓门问的,却给人以幸灾乐祸。
何况没消息也不能编排出一消息,且为保护陈瑜的尊严和**,张大飞段资发火,把人全赶走了。
班上有些人就难受起来,段资和张大飞的发火像个引火索。
朱思茂偷听办公室墙角回来,跟大家说:
老梁暴跳如雷痛哭流涕跟陈瑜打电话。感觉这学神太任性了,可能短时间不会回来练,去忙他那个要紧的家事去了,去外省了。
他家里也挺任性哈,小孩不重要吗?小孩这节骨眼的未来不重要吗?是什么天大的事让个小孩,还没成年的未成年回去处理?
说句不好听的:回去看两天就算了。
朱思茂用的是老梁暴跳如雷,痛哭流涕,陈瑜短时间不会回来。
大家因此才感到荒唐以及震惊。
老梁第三节课教大家上课,大家眼巴巴,一起瞅老梁等老梁一个说法。
班上压抑,掉到地上一根针都似乎能听见。
关于,班上一个同学家里有什么事,什么时候回来的说法。
老梁装作神色如常的凶:“你们看啥?!我脸上有字?看书!看卷子!讲对角公式!”
到了晚上。
到了第二天。
第三天。
星期五。
这事仿佛不动声色在过去。
早上江樟放下书包就趴着,没精打采要睡觉,季鹏在张大飞那,哎一声,喊:“樟哥!樟哥!”
喊了几声没听见:“章鱼哥作业!”
“……”江樟一惊。
回头。
江樟:“……”
江樟慢半拍的把作业一个个掏出来,他在后面说:“我们现在可就你一个人了,你可长点心吧。”
“……”
老梁把他在这所有的书本作业和之后要写的卷子全打包寄给他了。
看起来是无期限的不会回来。
但大家缓了没一个星期,都觉得他肯定还会回来,学籍还在这,还要书,还要高考。
他高考那天总得回来吧?
等着。
他这么没义气的。
等着他回来,大家收拾他。
江樟的一天,反复咂摸章鱼哥三个字。
一周熬结束。
在这天晚上,江樟突然放下笔,整个人坐在座位上快瘫软。
别人都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她一点不想动。
她靠在椅子上,双眼无神。
也不管季鹏多想她这快死了的模样又是怎么了。
江樟不敢想这个班上,后面那个靠墙的位置以后没有陈瑜的模样。
她虽然很早之前就总预测他会消失。
她摸清了自己为什么会在去年半年时常珍惜他的一言一行。
那里面有永别感。
他在这快两年里一直对所有人都平平淡淡。
他没特别重的归属感,宛如学习就学习的放了一堆书在这,他的人不在这,情也不在这。
他对江樟也忽远忽近,没有顾忌。
正如他上课想睡觉就睡觉,想听课就听课那样,他那样做了,就那样做了。
江樟退一万步……
她能接受陈瑜在别的班,哪怕不在这个学校,也不愿想像他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拖住他的脚步。
他遇到大事了。
她帮不了。
她想到的不敢做,想到的法子都不好。
主要她不够勇敢。
不能像abc那样写在题上就写了。
她一点不敢让她妈打听他妈,他有什么事。
她怕她妈歇斯底里,怕给他添麻烦。
其他人能做的努力都比她多,都比她光说不做周全,老梁肯定找了他妈,这结果像是一切挣扎后的最好结果。
最好结果。
……江樟还不知道他父亲。
他父亲的情况,他们班没同学得知,如果普普通通不会这样,老梁不会瞒。
江樟和大家因为陈瑜走后才分析出他家庭绝不一般。
又没有门路。
她从这晚开始,也开始慢慢等他回来。
他终有一天要出现。
这个周末过后很久。
大家才迟迟的得知。
老梁这个周末跑去了年级第一陈瑜的家乡。
没劝回。
这是压死所有渴盼陈瑜回来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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