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看力由面色更差,她倒生出一些不安中的调侃:“和咱们一样罢了,别怕。

好哇好哇,力由的手微微颤抖。

看来绑人是他们的老营生了,就这么一会儿小小的厨房里已经塞过五人。

“我们能四肢健全的出去吗?”

“不知道。”

再过一会儿说不定这群黑面罗刹会发现,即使这年头人命不值什么钱,但可以以量取胜——靠屋子里这些绑来的,再批量卖去做苦役也能小赚一笔,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天南地北地押货载运,受苦受寒,只需坐这儿等着人像她们俩倒霉蛋一样一头撞到这黑店来就行。

再转念一想,一个念头闪过,或许这伙人就是专门绑人的人贩子吗?

寒冬腊月,临近年关,还要把人关在箱子里,从京城之外的地方一路专人运过来。

箱子里是什么样的人值得花这么大的力气?又是为了什么?

……这恐怕不难想到……京中权贵常有人有特殊癖好。

而且这里地处偏僻,怎么看都不是最佳选择,却总是从这里过。

对了!这是条特殊路线!

这家客栈地处京郊,是通往感业寺的必经之路,却并不对着任意一座城门,想要从外地进城,来这里反而是绕道而行。

不仅十分费力不讨好,而且不是熟悉京郊人流地形的人不会专门经过。

恐怕他们是为了运货避开人群专门选好的,再看与老板的相识程度,说不定这家店就是专门开在这里的,用来掩人耳目的,出了什么问题暂时停放在这里也不碍事。

难怪话里话外即使已经和掌柜是“老熟人了”。

不过……还是对他的行为举止严格防范,应对如此敏感谨慎,稍有不慎就立刻绑了有杀人灭口之意。

看来只是非常浅层的搭伙合作关系,不是什么知根知底的。

“这群人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日常做事不能出一点闪失,像惊弓之鸟一样紧张。”

“不要多管闲事。”

力由抿了下嘴,她叮嘱一句。

“我知道。”她答,富柜恳切地点头。

她们都知道自己正处在一不留神就一棍子眼睛一黑的处境,别提什么正义凛然妄图解救他人之类的事了。

眼下,还是保住自己的命要紧,管好自己,善莫大焉。

两人面子上都这么说着,但又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手下动得飞快。

力由想起途径恒庄那次,大黄还在她们身边,一路逃难坚持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于是他们就威胁二人要把大黄炖了,敢反抗就先杀了她俩吃。

她们自然是不肯却又实在无力反抗,一边先假意答应,一边找机会。

没想到还真被二人找到了机会。

火一烧起来,热气就聚,人就松散。

掏出口袋里最后一块藏着的土豆,分给一路走来的人。

奇怪的就是,这种食物在饥饿的时候会发挥出惊人的感染力,唤起最初的记忆。

众人挤在一边哄抢,富贵再嚎上几句:“娘都没了!这是我俩要吃的,别抢!给我们留一点!”

边给边躲,欲情故纵,越跑越远。

看狗的人也蠢蠢欲动,力由趁机打开笼子。

关键时候抢夺食物是人性,对于失去父母的孩子的怜悯,怕别人吃了就自己落下了等等这些都是人性。

当然,结果就是她俩眼冒金星地又挨了三天饿。

人处在劣势万万就是不能放弃,因为此时唯一拥有的也就是不放弃之后那一点点可能会逆风翻盘的希望。

这也是她们俩一路坚持下来的原因。

有一点小缝隙,就要尝试去撬开它。

正想着,就看见富贵借着拿鸡,拔鸡毛,路过那只装人箱子好几次。

那箱子的锁是随箱子而建的,嵌在上面,向内几道程序扣着,从里面越用力越打不开,但从外面懂行的七扭八拐几下就行。

富贵路过着路过着,那锁就松了,再动就要弄出响声,她无声地走开了。

尽力即可。

然后就挤进来,老实站在锅子前面。

像是断了念头。

“力由,拿把铲子来。”

富贵站在里面,面朝墙,捣鼓着什么。

“没有铲子。”力由翻箱倒柜,找出来用糊了的旧锅铲,“凑合用这个吧。”

富贵也不嫌弃,接过轻手轻脚地从窗子下里面东戳一下,右戳一下。

这房子老了,没想象中费事,戳出个松动,又再动手把它垒垒好。

“看不出来吧。”

力由心领神会:“嗯。”

“行了。他们就听天由命吧。”

两个人沉默下来,别人派在她们手下的活不能耽误,手下飞快翻腾,各做各的事。

富贵边分析,边在观察完力由之后在一旁熟练地打下手,她学过几回,差不多知道力由该怎么做。

先左右观察一下各种食物备料都足。

首先冷水下鸡,这样不仅能清除肉中的血沫和杂质,冷水焯水时还能帮助封住肉内部的血水,使肉汤更清亮,口感更好,能保持肉的嫩度和口感,避免肉变得干燥、柴老。

这是力由传授的填饱肚子的手艺。

最后拿起大量的胡萝卜,看了一眼力由,切成小块,选了一半扔进汤里。

力由也盯一眼,置若罔闻。

做完一半,她又忍不住心痒痒拿目光向外面打量,自我安慰:“但其实外面院子里才是他们这一趟的‘正经事’吧,丢了人也没什么,不过是个顺带的。”

一连三箱,一箱比一箱重,运起来这可比人费劲多了。

刚刚说起人,富贵虽然讳莫如深反应还算冷静,可这会儿说起外面的重物,她倒是又撸着袖子激动起来。

忽然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她简直想把眼睛再贴近窗户上一点。

“你怎么知道?”力由这边热水也烧开了,轻声问道。

“你没看掌柜的并不知道这次的货物怕冷不经冻吗?这说明我们后面这个不是次次都有,倒是后院里放的这个才是正经买卖。”

“这么……那个……”她一时想不起来那句话怎么说,“这么害怕杯子里的假,做的事能正经到哪去?”

拍完脑袋想起来了,继续说:“有可能是什么金银珠宝,古玉古玩!看那箱子那么重!”

想到一打开或许是满满一箱五颜六色的翡翠玛瑙,富柜就龇牙咧嘴,眼里冒油,一时晕眩连自己现在身处何地都快忘了。

“别做你的江洋大盗的梦了!”看她这幅样子,力由知道她又不安生起来,一个筷子猛击。

现下厨房里是没人,可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俩。

刚刚都捏着一把汗,可不能前功尽弃了。

“他们可是真的干这活的,你说话都要小心点,被听到我俩真是要共赴黄泉死在刚刚那把大刀上了。”

只是被这群穷凶极恶的人听到,当众过来像杀死一只蚂蚁一样抹了她俩脖子也不是不一定。

富贵自然认怂,缩缩脖子,无意地略过脚下晕着的二人还有不远处的箱子,悻悻地说:“想想而已嘛。”

她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祈祷着那人说话算数,一会儿真放他俩走就是万幸,万不能惹是生非。

富贵蹲下挪开掌柜伸长的一只腿,想让炉子里的火势稍微变小一些,力由说过煮汤时尽量用小火,保持汤水不沸。

可终究条件有限,风大风小,柴火的燃烧程度不同,火也时大时小,不好掌控,还好她早就经验丰富,将柴火位置调低,再煮到一半,把浮油捞走,再将滚烫的整只鸡那刀背压扁拍松,一直焐到骨酥肉烂。

然后小香葱清洗干净以后切成小段备用。

专门把胡萝卜一起聚拢了盛在一只大碗里,放在窗边。

力由走过来,无意把剩下的面团全都胡乱放在这儿,乱七八糟聚成一团,看着到很是和谐。

干完两人都有点莫名其妙的紧张,手脚拘束得不行,大眼瞪小眼。

力由壮气一样又忽然来了句:“我们拿这两个铜板走了了事。”

“嗯嗯。”富柜把她推远点。

客堂那几个丫鬟层层叠叠愣在门口,倒吸一口凉气。一推开门就见一黑毛怪坐在正对面,面面相觑,虽然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吓人一跳。

“江湖人行走雪天的蓑衣而已,不要大惊小怪。”说话人的打扮一看就与周围众人不同,她先是一脸惊愕又快速换上笑容话说得极有气势,“谁敢找我们麻烦不是。”

丫鬟们闻言立刻安了心,可不是,她们怕什么。

一只手搭在门框上刚说明刚刚推开门的就是那个叫做翡翠的,一身火似的极明媚的洋缎裙,配合雪景更是格外好看,上身小坎肩御寒,在分口处皆做了毛皮封口,掐金挖云的羊皮小靴穿在脚上,打扮得十分富贵,倒像是个大户人家小姐打扮。

长得比别人高些,显得更加挺拔,乌黑的头发,高高的鼻子,肤色细腻,双目流动,两颊有淡淡几点雀斑更为娇俏。

又好看又恣意,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比起那些黑毛怪们的江湖气,她更有一份的爽直。

真是风姿绰约。

可下一秒,她看向那为首的黑毛怪竟然两相含情,彼此久久凝视,不愿移目。

“翡翠,翡翠。”

“好姐姐,要我们不要大惊小怪你怎么倒是先愣住了。”

跟在后面的众丫鬟呼她不应,更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想想她刚刚和丫鬟打闹的样子和现在的对话,这位恐怕还不是个小姐,竟只是个高等女使。

这是什么样的富贵权势的人家,连女使都活脱脱一个小姐样子。简直让人惊掉下巴。

再看那黑毛怪一见来者是她,浑身凶劲儿松了大半,示意手下人把武器收下藏好,不要闹事。

接着那张脸、那双眼仿佛枯木逢春,双开门式的锋芒自觉收进去,倒添柔和,再看去竟在他脸上看出点俊俏硬朗的味道来。

“姐姐。”别人再缓缓呼她。

后面的从没见过她这样,还等着她先发话呢。

“啊?!”翡翠终于应声,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当是跟自己一样也被吓住了。

她旋即镇定下来,拍拍肩膀上的雪:“没看到熟面孔,倒是个不认识的,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眼睛片刻晃神之外始终是定的。

还没等到回答,大概也不是真的需要,她就提着貂毛裙大步迈进来,对着前面吩咐道:“今儿老太太去寺里施粥,路上太冷,便到这里来歇歇脚。掌柜还不出来迎一迎?!”

特意避开某道目光,向里面张望,又同时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黑图愣了一下,赶紧开口,出口声调是稳稳的:“掌柜出去买东西,现在还没回来,让我替他看店半日。”

他这个谎编下来编得极谨慎生硬,可语气却十分轻松自然,不熟悉他的很容易轻信。

别人听的将信将疑,但她一眼就知道这人在说谎,却并不拆穿,只好好答应下来:“有什么好的就准备着,老祖宗已经快到门口了,

站定,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眼看众人,对着对面清冷一笑,不可接近又足够礼遇。

“仔细做事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是,是。”

他恭敬地应承。

小弟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这?他们都做好一人一下子打晕了的准备了。

“快让人到厨房里去,让那两个帮厨好好做着!”

小弟打量着来人,难道来得真是什么老太太,所以大哥想糊弄过去?

什么老太太又怎么?

这已经到了京城口他们怕什么,要是来的是什么弄不清楚情况的小衙役,杀了就杀了,也不必太过忌惮。

正想着,大哥一个凌厉眼神过来,不容分辨示意他拿出恭敬的态度来谨慎行事,这次来的恐怕是个惹不起的。

他看着眼前莺歌燕舞的一群,不懂,现在到处是灾民,各个吃不饱饭,她们倒是看起来欢脱得很,闹啊,笑啊的,像是活在仙境里的,看见他大哥这个天煞孤星似的也不害怕,摇摇头。

转身,他一脸识时务,听大哥地起身,做起个样子进后厨去催。

走了一步想起刚刚那美人发话是极有魄力,连自己也不自觉依从了几分,心里连连称奇。

又想起她刚刚说,仔细做事自然有他们的好处,忽然又多了几分动力,脚步轻快了些。

力由在后厨见另一锅水烧开后放入一点食盐,再放入面条。

很快再沸时把面用漏勺、筷子,撩起、放在流动的水下冲洗至面条凉透,然后放到沸腾的高汤锅里,让面吸鸡汤里剩下的一点油保持软硬兼备的口感。

等汤再滚时,用筷子撩起面条,整齐地排列一码瓷碗,每碗加勺猪油,酱油,盐,丝糖,葱花,浇汤,化开。

香味四溢。

夹起筷子,熟练地顺势折上几折,面条反转平躺,滑润剔透,热气随之蒸腾,再舀入几勺高汤,撒上葱花。

一碗一碗大功告成。

涌入鼻腔的味道让两人都忍俊不禁,口水直流

“不错啊,你们两个。”

没等一会儿,催面的那个,挤出点亲切温和,自己麻利地端上两碗,招呼两人跟上。

“乖乖跟上。”不放心,还要再做一遍提醒。

咽下口水,自己没工夫小小混上一口解了这馋虫,只能端起碗筷,把先这些面上桌。

杉木锅盖被斜斜放在一旁,红色的胡萝卜在里面翻腾,汤里的白色雾气不断飘香出来。

甜甜的,鲜鲜的,最后化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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