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岩委屈:“父皇,您怎么能这么想呢?儿臣这都是为您好啊!那贼人竟然胆大包天,夜闯皇宫,还请父皇速速移驾行宫,待儿臣肃清贼人再还宫不迟。”
“岂有此理!”周庆挥袖:“朕堂堂九五之尊,还怕他一个毛贼?且不说这贼是真是假,就是是真,宫中还有御林军护驾,还能连区区贼人都抓不住吗,岂劳太子躬亲?此事就交给傅统领了,今夜务必抓住贼人。”
傅宜抱拳:“臣领旨。”
周庆看着周岩:“太子可以回去了。”
周岩却站着没动:“父皇龙体要紧,岂可置身危险之中?儿臣恳请父皇移驾行宫,由儿臣的人随行保护,至于捉贼之事,自有儿臣效劳。”
由广全带着人上来就要带走周庆,被傅宜挡住:“就算要移驾行宫,也该由我御林军护送。”
他一手搭在佩剑上,一手拦着由广全,态度强硬。
由广全嗤笑一声:“傅统领,那贼人不就是你放进来的吗?现在装什么忠臣?这皇宫戒备森严,若不是你暗中行方便,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陛下,宫中遭贼之事跟傅宜脱不了干系,还请陛下将其革职,下狱候审!”
傅宜没想到自己人在宫中坐,锅从天上来,顿时懵了。
还能这么栽赃?
钟离烬抓个贼抓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他只能试图喊冤:“陛下,臣冤枉!”
周岩:“冤不冤枉你自己心里有数,眼下贼人未清,没时间管你。由将军,卸了他的武器,捆起来!”
由广全比傅宜还年长几岁,是武试一路打上来的,早年间在京城没少受排挤,后来攀上太子,日子才好过些,但依旧比不上有个侯爷当爹的傅宜,半途被贬下去晃一圈还能官复原职,永远压由广全一头。
他早看傅宜不顺眼了,借此机会多少有点公报私仇,抓着傅宜的胳膊狠狠向后绞,差点给拧脱臼。
傅宜下意识挣动一下,又反应过来,愣是控制住本能,看了眼周庆。
“放肆!”
周庆厉喝一声,迈下台阶:“没有朕的命令就敢在朕面前拿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周庆毕竟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帝王威严尚在,这么一喝当时就把由广全吓住了。
他手上一松,傅宜趁机挣脱,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周岩不理解:“父皇,此事疑点重重,您竟然信他不信我?”
“朕看你是贼喊捉贼!”周庆负手而立:“太子周岩藐视王法,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即日起废黜其储君之位,贬为庶民,关入诏狱候审。傅宜!”
傅宜挥手:“拿下!”
两名御林军上前要押周岩,被由广全横刀拦住。
周岩见周庆这是铁了心要废自己,拿自己去填那三十万的账,索性也没了继续演戏的心思:“父皇,人哪能既要又要呢?你既然得了好名声,总得付出点代价。”
他后退两步,躲到侍卫身后,高声道:“傅宜勾结端王,放刺客入宫意图谋害陛下,被本宫发觉,特来救驾。由广全,还不将这逆贼拿下!”
由广全大喝一声,拔出佩刀朝傅宜冲去,周岩把手一挥,招呼其余人:“傅宜居心叵测,快保护陛下!”
他这边的人朝周庆冲去,傅宜在百忙之中喝令:“护驾!”
御林军两方人马在养心殿里乱斗起来,四喜护着周庆躲进房中。
周庆气得胡子乱颤:“反了!真是反了!钟离烬呢?”
四喜又急又怕:“奴才不知道啊!”
周庆狠狠一拍门扉。
屋外刀兵之声不绝于耳,不知是谁的刀突然捅穿门板,从四喜身侧穿过,截断他半截袖子。
四喜吓得退出老远,护着周庆说:“陛下快走吧,咱们从后门出去……”
屋外,一名士兵匆匆跑来,对着周岩身边的小太监黄继明耳语几句,黄继明听罢眉头一皱,对周岩小声说:“殿下,朱桓带着五百飞虎军进宫了。”
“嗯?”周岩费解:“没有令牌他们怎么进来的?”
“说是他们有虎符,钟离烬拿着陛下手令放进来的。”
周岩这才猛然发现,从他来到养心殿到现在,还没见到钟离烬。
“他没有去追‘贼’吗?”
黄继明低头不语。
那谁知道呢?
周岩给了他一巴掌:“废物!”
黄继明偏头擦掉唇角的血,默默退后。
周岩又问:“太尉呢?怎么还没来?”
“已经在路上了,但北大营在城外,调兵过来尚需些时间。”
周岩思索片刻,觉得事已至此只能速战速决,若真让钟离烬带人杀过来,恐怕未必能撑到太尉进宫。
他深吸口气,摆出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对屋里的周庆说:“父皇就别苦苦支撑了,整个养心殿都已被我的人包围,父皇还是早些束手就擒,也能少吃些苦头。我已命人在京郊行宫备好酒席,等着给父皇压惊呢。”
周庆被他这话激得一把拉开门板:“逆子!”
周岩得他一句骂不仅没生气,还笑起来,与他隔着乱斗的人群遥遥相望,身后是源源不断前来增援的御林军,将傅宜的人一点点逼退。
“父皇这话言重了,历代新帝,有几个是规规矩矩继承父位的?父皇您自己不也是弑父杀兄才登基的吗?儿臣还允您在行宫安享晚年,已是孝顺了。”
周岩这三十几年都在装乖,装好孩子,费尽心思想着怎么讨周庆欢心,在他面前别说忤逆,连喘气都得掂量掂量轻重,生怕掀起的气流吹伤了他爹,何曾用这般语气跟周庆说过话?
周庆乍一被以下犯上,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气得脸色铁青。
傅宜一脚踹开一名士兵,长剑挑开由广全,胳膊上不知何时挨了一刀,血流如注。
他没顾上管,横剑胸前劝周庆:“陛下,臣命人护送您从角门出去躲一躲吧,由广全已经控制了宫中大部分御林军,末将恐怕撑不了多久!”
周庆咬牙切齿:“朕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出逃!”
“父皇,您还真是执迷不悟。”周岩接过手下人递来的弓箭:“那就休怪刀剑无眼,误伤陛下了。”
傅宜脸色大变,可他距离周庆太远了,简直鞭长莫及,只能大喊:“护驾!快进屋关门!”
四喜用身体护住周庆,将他扑向养心殿。
周岩瞄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手指微松。
周庆没想到他真敢弑君,顿时大惊失色。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突然破空而来,从侧面狠狠贯穿了周岩拉弓的手臂!
离弦的箭瞬间偏了角度,斜着钉在窗户上。
他捂着手臂顺着箭来的方向一望,看见宫墙上站着个单薄的身影。
“周书?”
周书一身淡紫色单衣,从脚边箭篓里又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瞄准周岩:“皇兄,收手吧,飞虎军已经入宫了。”
周岩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我还有退路吗?”他狠狠瞪着周庆:“你以为你爹是什么明君吗?我走到今天,都是被他逼的!”
周庆有些紧张地看着周书:“阿书……”
周书无动于衷:“为人臣子,无论如何都不该以下犯上;为人子女,无论如何都不该伤及父母。皇兄,收手吧。”
“那三十万赈灾款根本不存在!”周岩大声道:“那是他为了博名声做的假账!我做的!”
他红着眼睛,不顾身上的伤,将压抑许久的委屈一股脑倾诉出来:“我给他做假账,给他杀人灭口,带兵去屠了整个五府山!为了不被翻案,我忙前忙后,贿赂各地榷仓和转运使,可是结果呢?他要拿我顶罪!周书,你以为你今天护驾成功,日后就能得到重用吗?我之今时就是你之明日!你的箭该对准的不是我!”
“胡言乱语!”周庆满脸通红,不停拿眼睛瞄周书,话却是对着周岩说的:“你简直胡言乱语!傅宜!”
傅宜带人再次冲上去,周岩强忍疼痛,再次拉开弓,毫不遮掩地对准周庆:“七弟,若我登基,我承诺保你一世荣华……”
话没说完,周书的箭已经毫不犹豫地再次射来,直取咽喉。
好在这次周岩已有防备,偏头躲开。
周书面无表情地取出第三支箭,在宫墙上凛然而立:“天下百姓皆是陛下子民,父皇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皇兄,迷途知返吧。”
周庆松了口气,瘫靠在四喜身上,目光还欣慰地看着周书:“好孩子,没白疼你……”
周岩气得要死:“你、你简直冥顽不灵!”
射杀周庆已经没机会了,他叫来由广全:“全力缴杀,除父皇之外不留活口!”
下方再次混战成一团,周书手中的弓箭始终没有放下。
周庆大喊:“阿书,你皇兄蓄意谋反,按律当斩,射杀他!”
周书掀眼皮看他一眼,看见他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慌与期待。
再无半点帝王的样子。
他查过了,卢达是出宫后突然暴毙的,内务府的宫女也并非病死,她身体一直很好的,是毒杀。
周庆急着杀周岩不过是心虚罢了。
而周岩为博圣宠,竟然助纣为虐,拿赈灾银戏弄百姓在前,草菅人命在后,沦为弃子后更是逼宫弑君。
他深吸口气,维持着射箭的姿势没动:“父皇,皇兄他只是一时糊涂,请您念在父子情分上,留皇兄一命!”
“周书!”
周岩突然笑出了声:“父皇,七弟大概是您教得最好的孩子了,可惜,教傻了。”
不知是哪个士兵的刀被挑飞,险险地擦着周庆的龙袍一角飞过,砍掉半扇门。
周庆哆嗦着往四喜身边躲,又不小心踩到衣摆,趔趄着倒在四喜身上。
“护驾!”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力破云霄的一声高喝,有人快马加鞭,喊声震天:“太子谋逆,飞虎军护驾,拦路者死!”
养心殿外,漆黑夜色中,钟离烬不知道从哪搞来的马,一身黑甲跨下良驹,风驰电掣而来,手中长枪凛凛反光,自御林军包围圈外一路杀来,枪尖左右一挥扫清障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他身后几十名骑兵开路,后方还有朱桓带着几百步兵清扫漏网之鱼,将太子的人围在中间,局势瞬间逆转,两方僵持不下。
钟离烬翻身下马,众人这才发现他马背上还驮着个不知死活的人,他将那人粗暴拽下来,任凭他在地上滚了几圈,露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脖子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钟离烬抱拳道:“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傅宜看见他回来总算松了口气。
方才钟离烬听见异响去追贼人之前,两人擦身而过时,钟离烬朝他勾了下手指,他也不知怎的,在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了钟离烬的意思,将虎符和陛下手令悄悄交给他。
其实钟离烬想的很简单,他单纯就是虎符不在自己手里放心不下,多年的边疆生活让他对危险有极其灵敏的嗅觉,眼下四方风声鹤唳,眼看要出事,自己手里没权他不踏实。
周庆对他的防备不比现下对周岩少,若周岩真要逼宫,恐怕届时他们的处境会很艰难,所以钟离烬根本就没打算出现在周岩面前,就算没有那两个所谓“贼人”调虎离山,他也会自己找个机会溜出养心殿。
只有他跟傅宜分开,才能保证太子逼宫时飞虎军的增援能及时赶到,否则他们一起被困在宫里,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好在,他的准备派上了用场,太子带人刚把养心殿围了,他就悄悄出宫,拿着虎符找到在衙门待命的朱桓,立刻进宫救驾。
朱桓早就得到钟离烬的安排,士兵两班倒保持永远有可用人手,战马都喂饱了,就等钟离烬一声令下立刻进宫,速度不可谓不快。
钟离烬一脚把那名毛贼踹到周岩脚下:“贼人抓住了,殿下眼熟吗?”
那尸体是周岩身边的一名暗卫,并没有在人前显迹过,他咬死不认:“本宫怎会认识?”
周庆现在都来不及想为什么傅宜被困养心殿飞虎军却能及时赶到,他只能抓住钟离烬这棵救命稻草,连气势都比刚才更足。
“还敢狡辩!太子谋逆,罪不容诛!”
由广全退回周岩身边,有些迟疑:“殿下,怎么办?”
周岩扫他一眼,振振有词:“钟离烬乃是长平王之子,长平王有不臣之心已久,否则为何不敢进京述职?钟离烬跟傅宜是一伙的,他们意图挟持陛下,众将士听令,缴叛贼,护驾!”
他说得一本正经,由广全也不管逻辑通不通,反正他指哪打哪,只要最后周岩赢了,他说的就是对的,自己就是师出有名。
钟离烬看一眼傅宜身上的伤,横起长枪:“你保护陛下!”
然后耍着长枪身先士卒,一头扎进敌军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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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逼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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