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许久未回荒跃城,城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新上任的城主给城里修了马路,往常只有大道才是石板路,如今巷子里,不知名荒僻的小路都铺上了坚硬的石板,虽是价廉的材质,可比黄泥路方便多了。

祈念刚到荒跃城,这里正好下起了雨。

雨滴砸到石板路上,溅起了干净的水花,而不再是泥点,祈念盯着路面,心头袭起了强烈的陌生感。

她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时间,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让她既感到奇异也漫上了丝丝缕缕物是人非的失落感。

当她走到百花巷,看到黑色的熟悉的大门,篱笆从围墙里面延伸到小巷子里,那些紫色的花瓣是她曾经随手种下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她走了很多年,竟还在生长轮换四季。

这些熟悉的事物,终于让她泛起了回家的快乐。

她推开门,第一步便是打扫。

上次回家是两年前了,屋子里的家具都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她在院子里打水,花了一天的时间清理干净。

而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到了床上。

刚闭上眼睛要休息,脑子就想起了一天没见的人。

从魔域出发的早上,她本想和他打个招呼再离开,可仔细一想,她和魔皇产生了嫌隙,此时去告别,就有点尴尬,她犹豫片刻,便只留下了书信给骨莲,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别人回个家光明正大,她回家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提防人,担心惊动了凌雪。

大清早人少,又是刻意避开热闹的地方,按理来说不该碰上人。

但她走了没多远,发现,后面跟了个人。

她走一步,他便走一步,她停下脚步,他也停下脚步。

走到魔域与凡间交接的擎天桥,她没有回头:“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您回去吧。”

郁燃嗯了声。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声音,他的情绪应该是平静的,不至于来这里阻止她回家,她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没有看他一眼,如果回头了,她也许会心软,留在他的身边。

可她清楚,她要的不止是陪伴,还有一个人的真心和真诚。

她厌恶欺骗。

祈念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将早上的记忆甩出了脑袋。

这一天夜晚十分安详,安静,附近的邻居很多养了狗看家,晚上经常冒出狗叫声,但今日,连一声狗叫声都听不见。

她很快睡着了。

等第二天清晨,她支起耳朵听外面,这一晚上没了狗叫声也罢,怎么连打鸣的公鸡也听不到了。

难道公鸡被炖汤了?

祈念没太当回事,毕竟因为这只公鸡,曾经有段时间她天天被吵醒,想睡会懒觉都不行,炖了好,炖了香。

说起香,她有点饿了。

可刚回家,厨房没柴火也没准备食材。

祈念穿上衣服走出百花巷,往街市走去,清晨人来人往,一批人要上工了,路边商铺的伙计也开门吆喝,早餐店坐满了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她一个姑娘挤在他们边上就挺不合适,便让卖包子的伙计打包。

那伙计边打包便笑说:“都好多年过去了,又看见祈姑娘了。”

祈念以前经常在这家早餐店吃饭,和伙计熟悉。

祈念说:“过几天又要走了。”

伙计:“怎么不多留几天?”

祈念:“你要打工,我也要给人打工。”

伙计用一副同病相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拿包子的时候,还给她拿了个最大的,一看里面肉汁丰富饱满。

祈念捧着油纸往家走,她要当卧底,要陪伴魔皇,一个人打两份工,好不容易放了一次假,应该好好玩,过得开心。

可是一个人在街上,四周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奇了怪了,好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

一个人买吃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生意……

何时像现在这般,冒出了一点孤单的情绪,觉得这路边太宽阔。

如果身边有个人就好了……

当她回到家,坐到饭桌前吃包子,包子的味道也显得不那么美味了。

她默默吃完了早餐,又默默收拾干净,有时候,人孤单了会找朋友一起玩,但她离开荒跃城太久了,朋友也失去了联系,不再是曾经敲敲门就能将人喊出来一起踏青的关系了。

回顾这些年,如今最熟悉的是那个在魔域只手撑天的人。

她蹲在院子里除杂草,宁愿在这里忍受一个人的寂寞,也不要立刻回魔域,她没有什么强大的能力去反抗魔皇,便用这些微不足道的行动,来反抗他的欺骗和虚假。

院子许多年未曾打理,大部分的花草都枯萎了,只有顽强的篱笆好好活了下来。

她不打算种新的花草,因为很快就要离开了,篱笆不用浇水,不用看管,也许下次来,它仍然继续攀爬围墙,将整片墙都铺满绿色,她帮它除掉了草,又施了肥,希望下一次见面,如她期待的样子。

除草施肥的时候,大门打开,小巷子的人家都有个习惯,人在家便不关门,这和乡村差不多。

有人经过,看到她家门开着,便往里面探头。

那人发出惊喜的喊声:“小念,你回来了。”

祈念听到声音,站起身往门外看。

是周秀芳。

周秀芳走进屋子,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笑容满面说:“好久没见了,还是跟以前一个样,都过了两年没变化。这次要住几天时间?”

以前入玄天宫,她隔个一两年就回百花巷,周秀芳早已习惯了。

祈念:“三四天左右。周姨,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周秀芳:“还可以,多亏了当年小念给我家欣欣找了个活干,积累了当伙计的经验,她这几年在东街那边的药铺做工,收入不多,但养活自己够用了,我和她爹人还能动,就不想太拖累她,她爹去了城里的酒楼做厨师,这一家三口,吃得饱穿得暖,我心满意足了。”

祈念听到这里开心地笑了。

周秀芳又和她叙旧了一会儿,手里还拿着去湖边清洗的干净衣服,聊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她转身要走了,走之前,似乎想到什么,她又会回头说:“半年前,两个人来找过你,你知道吗?”

祈念愣了愣,找她?

半年前,她仍在玄天宫当她的药修,每天勤勤恳恳炼药,不太与人打交道,谁会来荒跃城找她?

她搜寻了记忆里印象深刻的人,知道她在荒跃城的人屈指可数。

没等祈念询问,周秀芳开口说:“那两个人长得可俊了,我都这么大的年纪了,第一看到这么俊的小伙,那个穿黑衣的倚在你家大门前面的围墙,盯着你家大门看了半天,我本来想搭话,可那人的眼神挺吓人,就没敢上前多问几句。但后面又来了面善的男人,这个人看着好说话多了,我问他是不是来找你,他也笑眯眯地回答了我的话。”

祈念握紧手:“他说了什么?”

“都快半年了,有点记不清,大概的意思是,他知道你在玄天宫,他想来百花巷看看,看看你曾经住的地方。他问了我,你在荒跃城的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你。”

“……”

说罢,周秀芳离开了。

祈念浑浑噩噩地蹲下身,继续翻院子里的土,脑子嗡嗡作响,直等到土壤翻了个底朝天,她才猛地惊醒过来,丢下了手里的铲子。

那时,她与他素未谋面,未曾相识。

他怎会来荒跃城。

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一直是郁燃在意的地方。

他怎会问出和郁燃类似的话。

祈念捂住脑袋,这一刻,非常希望停止思考,不要再继续挖出真相。

郁燃在记忆当中,一直都是纯真善良的模样,如果一个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一定是经历了极其痛苦的事情,足以毁掉他的性格,重塑他的行为。

她不愿意承认他是郁燃。

就好像遮住了眼睛,他依然是那个扛着猎物行走在乡村的单纯少年。

一切未曾改变,他没有失去家人,依然是那个享尽家人爱护的人,他们之间没有失去十二年的时光,他依然是那个外壳和内心同样柔软的人。

可是,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郁燃慢慢走进院子。

她看着他的身影,低调的,价值不菲的黑色锦衣,深沉的冷淡的表情,渐渐地,与十二年前明媚阳光的布衣少年重叠起来。

他们的眉眼没有一丝相像,此时此刻,却变成了同一个人。

祈念浑身发抖,还要自欺欺人要到什么时候呢。

杀人如麻,只手遮天的魔皇。

巧舌如簧,擅长计谋的阿燃。

这两个人出自同一个灵魂。

他就是郁燃啊。

她的郁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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