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只是忽有所感而已。

一个从血与泪的战场上下来的人，心理承受能力之强，怎么可能像林闻竹说的哭出来。

她收敛情绪，平静道：“大小姐走不走了？”

客厅里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在水晶吊灯下亮得反光，为数不多的同色系家具，卡着所有的地线、墙线摆放，上面干净得连一丝指纹没有，完全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

江晏穿过门廊，便不往里走了。她半倚着墙壁，隔着古博架的缝隙，打量坐在不远处的林闻竹。

林闻竹根本不避目光，淡定起身缓步走过来，冰蓝色的吊带长裙下摆，随着步伐带起些许涟漪。

“脸上沾了灰尘，进来洗一洗。”

江晏随手抹了一把脸，笑道：“总该擦干净了吧。”

林闻竹冷冷地斜了她一眼，眼神里是满满的嫌弃，回头就上楼了。

江晏忍不住乐了，来呀，在忍耐边缘，互相伤害啊。

她转身出门，回到门廊下，倚靠着高大的石柱边，安静地点了一支烟。

林闻竹的管家待客之礼相当妥帖，微笑着请她稍微等等他们家小姐，又指挥着搬了小圆桌和椅子出来，上面摆着各式精致的小点心和茶水。

白瓷盘里透明的青团Q弹无比，淡淡的青草果香弥漫，造型特别，香气也迷人。

本来就饿的江晏，瞥了一眼，默默回头，只当没闻到，继续抽着烟，漫不经心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她看到藏在梧桐树阴影后的一个B级妖，还有趴在景观石后面的A级异能者，单是她目之所及的花园这片，就有七八个异能者和妖。

这安保的规格，以及庄园所处的地方，根本不是简单有钱能够做到的。

江晏之前调过林闻竹的资料，她甚至辗转问过当年驻野战部队的熟人，还有M国的刑侦部门。返回来的消息，都是林闻竹确实在那边工作过，评价相当高，技术强，长相漂亮之类的。

但她潜意识总是有点不放心。

一般富家子弟都是学文学、艺术等等，并不会像林闻竹这样学实用技术，何况她这种程度的豪富，就算学了也不会大老远的去部队驻扎或者去一线工作。

毕竟，她们出生就是通天路，根本不需要镀什么金。

江晏都没往什么私.生.女、包.养方面想。

别逗了，谁家私.生.女、情.妇拿A级异能者当保镖的。

她没能想太久，身后传来熟悉的高跟鞋哒哒声，林闻竹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白色衬衫配西裤，职业又强势。

江晏看着可谓倾国颜色的某人，下意识觉得，算了，能力强还赏心悦目，其他都是小事。

林闻竹逆光站在大门口，说道：“过来，换辆车。”

“大小姐保镖这么多，随便叫一个送你过去不就好了？非得叫我来，你又不是爱我的吉普车。”

林闻竹冷哼：“但我比较喜欢你开.车。”

江晏不知怎么从林闻竹那张冷脸上，发觉这人今天心情格外差劲，但她继续毫无负担地阴阳怪气道：“哦，是吗？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大小姐要不要聘请我给您开车啊？”

“你只配免费。”

江晏本来想说大小姐的喜欢可真不值钱，但抬头便被面前的车库震撼了一把。

这车库堪比小型停车场，一眼望过去几百辆崭新的豪车，越野、吉普、跑车什么类型的都有，随便一辆拿出来都是百万、千万的价格。

江晏内心麻木，这人是有类似集邮的癖好吗？刚刚古博架上那些瓷器，不知道跟这堆车哪个更贵。

她绕了一圈，好不容易才从一堆豪车里挑了一辆最便宜的，但也要200多万。

林闻竹并没有什么嫌弃，看起来对车压根没想法，只要干净就行。

但这人完全把大小姐的作风，表现的淋漓尽致。她刚挑好车，就有黑西装的保镖过来，给林闻竹拉车门，就差帮忙扣安全带了。

江晏充分发挥了眼不见为尽的作风，默默开车走人。

虽然她速度快，但异能者监狱在郊区，开过去也要不少时间。

傍晚的阳光稍弱，一路上两人寂寂无言，车里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气氛。

林闻竹盯着江晏立体深邃的侧脸，心情更糟糕了。她本来以为江晏会问关于黑掉她手机的事，但是这人竟然什么都没有说。

江晏出乎意料的反应，反而让她失控感更甚，暴躁渐起。

她不开心，别人也别想开心。

不过，江晏像是故意一般，踩在她更恼火前，温声道：“你之前听到我和卓晓梦的对话了吧。关于血样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林闻竹诡异地平和下来，神色不变，冷淡道：“没什么想法。”

江晏冷静地试探：“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凭你入侵我手机和车载频道，技术科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来看。以你的技术，可以无声无息地黑进内网是吗？”

“还有教堂坍塌的章鱼怪物视频，真实到快看不出是后期制作了，想来剪一下监控毫无负担吧？”

“你想说，是我拿了血样吗？”林闻竹冷笑一声，侧身压进江晏的身侧，随着动作，她颈间银色极细的项链，落在江晏肩头。

五角星的挂坠扫过嶙峋的肩峰，江晏闻到一股清淡薄荷草本的香水味。

她被突如其来的靠近惊了片刻，手肘本能地就向外袭了过去，手也搭上了腰间的枪袋。

但下一秒，江晏的手就被林闻竹冰凉的手掌压住了，随即冷冽的声线在她耳侧响起。

“我有什么理由拿江队的血样？作案时间呢？”

江晏挑眉，并没有动，任由她捏着自己的右手，单手开着车，用舌尖舔了舔上颚，“你的反应有点过了，林医生。”

“江队才是PTSD还没好吧？”

林闻竹根本不顺着她说，继续道：“您可要多注意了，毕竟，你过敏后，异能有可能会失效的。你猜研究所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拿她当小白鼠，三天两头找她检查呗。但研究所知道就等于半公开了，以后出任务，谁不小心让她过敏，那就完了。

江晏目视着前方，都没往林闻竹身上看，抽出右手，抬臂就一把抵住了她脆弱的颈动脉，“你在威胁我吗？”

“呵…”这种姿势让林闻竹微仰起头，本该落于下风的状态，但她却轻轻笑了起来，“江队的不信任，让我很难过。”

林闻竹感受到脖子的压力更重了一些，但以江晏的武力值来说，这属于完全没发力的状态。

她推开江晏的手臂，指腹划过蜜色缎子似的肌肤，平淡道：“要说威胁，我该和江队聊聊您退役前的故事？”

很好，林闻竹再次成功挑起了江晏的怒火，但她没能欣赏多久，这人便平静无波，淡定地继续开车了。

江晏退役前的故事，对高层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但她不想提起，就更不愿试探林闻竹究竟知道多少了。

无论怎么猜测，她都没有证据，林闻竹还挑明了保密的态度，多少让她打消了怀疑。

不过，江晏选择保密，暂时就没法知道过敏究竟让异能具体产生了什么变化，只能先想办法解决过敏本身这个问题，至少别让旁边的这位拿捏了。

林闻竹的心情倒是好多了，抽了湿巾擦手和脖子，也没有继续在她雷区上蹦迪。

两人默契地略过刚刚这一出。

半个小时后到了目的地——闵都郊区的含玉湖异能者监狱。

这监狱就坐落在湖中孤悬的小岛上，一条跨湖大桥直通到中央。

江晏开上大桥，手环便闪过一道绿色的光芒，有什么屏障突然打开了一样，同时机械电子提示音响起。

“您提交的会面申请，已通过。”到了岛上，电子音继续说着，“含玉湖异能监狱欢迎您，希望给您家一般的温暖体验。”

“监狱欢迎您，真够热情的。”江晏嘀咕一句，“我还没有住进这里的打算。”

“闭嘴。”林闻竹嫌她废话多。

“我看你刚刚挺喜欢听我说话的。”江晏下了车，伸出手环。

林闻竹冷觊她一眼，取下五角星挂坠的银链，绕在手腕上。

两人录了信息，很快放行进去。

含玉湖监狱初看和普通监狱一致，但进去后发现完全不一样。它分为上下层，上层是普通异能者，类似于看守所临时关押的形式，下层则是关押犯重罪的异能者。

江晏被大夏天的太阳烤得非常难受，飞速进了阴凉处，拿出纸巾擦了擦汗。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含玉湖监狱的监所长，好色。你别动手。”

林闻竹已经看到了走廊尽头的监所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油光满面、肥头大耳的粘腻感。

江晏不等监所长的视线看过来，就挡在林闻竹身前，把擦汗的纸巾丢进走廊边的垃圾桶。她在跟监所长握手的时候，歉意地笑了笑，“所长，真是不好意思啊，路上有点堵，来迟了。”

监所长伸手的动作略有迟疑，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江晏身后的林闻竹，目露惊艳地点点头，算是原谅了她们的迟到。

他接着笑道：“这位是你们重案组的文员吗？看起来可真年轻。”

江晏不待林闻竹出声，哥俩好似地一把捏上他的肩，低声道：“她是我的搭档，你仔细看看，这是A级的异能者。”

监所长肌肉都崩直了，呵呵一笑，“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江晏生怕这家伙不识相，惹毛了她后面那位，把审讯搞黄了，还好这人求生欲压过了好色。

监所长被她半架着走在前面，通过层层瞳孔识别，站在最后一道门边，再次刷了星图识别。

厚重的铁门“刷”地一声打开，银灰色的金属通道出现，伴随着警示的红灯闪烁，响起一道机械电子音。

【嫌犯吴荆发已送达。】

【该嫌犯具备一定攻击性，请保持警惕。】

【重复一遍，吴荆发已送达，该嫌犯具备一定攻击性，请保持警惕。】

最终，江晏和林闻竹又扫了星图手环和项链，进行了三次信息核对后，才进了一排排格子间的走廊。

江晏先从牢房门的小窗，往里观察，内部光线极其暗淡，只看到晃荡的橘黄色吊灯，完全看不到吴荆发的影子。

“进去，速战速决。”林闻竹直接按了感应器，拿高跟鞋踢开陈旧的牢门，她似乎一点都不想用手来碰它。

含玉湖监狱的资金，估计全花在防止异能者逃跑上面了，其他的基础设施是一概没升级。

它的会谈室，看起来非常古旧，上面的墙漆斑驳脱落，周围只有走廊面有一个小窗。正对着桌椅的部分，装着几个摄像头，整个设备比缉妖部差多了。

吴荆发颈部和手上戴着束缚的锁链，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因为块头太大，好像要把桌子给顶倒了。那一头紫色的长发，有点褪色，很久没有打理，也没有扎起来，像乱蓬蓬的炸毛狮子。

听到推门的动静，吴荆发受惊般，猛地抬起头。这人眼圈漆黑，脸上全是抓痕，褐色的眸子盯着门口，从喉咙间挤出低沉难辨的浑浊声音，像猛兽的咕噜声，防备又警惕。

等江晏和林闻竹走到近处，他开始尖叫，“别过来，别过来…”

随即，疯狂地拍打、蹬腿，试图攻击她们。束缚的锁链和颈链，因此哗哗作响，像那种剪指甲和刮墙壁的噪声，听得人耳酸不已。

这种声音让他更加不安，试图挣脱锁链，但也导致锁链放出几缕高压电，炸得吴荆发紫毛更加炸裂了，整个人疼地嗷嗷叫，随后又萎顿地发出抽噎声。

江晏淡定地坐在他的对面，观察他是真吓疯了，还是假疯了。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指指火焰纹章，问道：“认识这个东西吗？”

林闻竹嗤笑一声。

江晏侧头，这人根本不坐椅子，手插西裤边缘，站在一旁，满眼都是看蠢货的意思。

她压下火气，正要说话，突然整个会谈室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状态。

回头就见吴荆发眼神呆滞，嘴角留下涎水，像木偶般一动不动，直直倒在了桌子上。

江晏下意识伸手压枪，随即感受到异能的波动，直击对面的紫毛。余光瞥到林闻竹漆黑的眼眸，仿佛利刃戳破屏障，撕开心底最晦暗的隐秘。

她悄悄收回手。

林闻竹对她动作不置可否，翻完吴荆发的记忆，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丢下一句，“给你半个小时审。”

江晏在她转身出去的时候，问道：“你干嘛去…”

“怎么？江队没断奶，离不开我吗？”林闻竹挑眉。

嘴瓢的江晏，按按额角青筋，吐出一字，“滚。”

十分钟后，清醒的吴荆发，像是找了亲人一般，都不用江晏怎么审，就一股脑地倒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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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