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轻浅吃惊的抬头，看见谢临眼中的鼓励，下意识挺直了背，这状态只会在她练木仓时出现，平时她和王赫一样，都是低着头微微弓着背，这是“礼节”，谢临从不认可的世家的礼节。

他目光闪了一下，并不开口，静静等待。

被他的目光凝视可能会给人极大的压力，却也可能给人莫大的鼓励，因为他平等而尊重，愿意倾听，懂得倾听。

水轻浅乱成一团的大脑重新运转，她不受控制的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她不再咬唇，四周的嘈杂一下子远去，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幼稚，可是她知道她可以尽情表达，因为长明公绝对不会嘲笑别人。

“我，”她不在用什么【轻浅】、【小女】自称，实际上她不喜欢那些矫揉造作的用词，“我想，不被用来联姻，不被困在男人的后院！”

她的声音不大，说的快极了，好像后面有条狼在追赶她一样。

“然后呢？”

谢临接着问。

“大概，大概，”她心知自己的宿命就是被用来联姻，跟着卫天心被困在后宅，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她离开所谓宿命，还能做什么？

“大概是像时前辈一样，自由潇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临没有笑她，却摇了摇头，“你真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你觉得什么是自由潇洒？”

水轻浅愣住了，利落摇头，“我，不知道。”

好像有一扇门在她面前打开了，她看不清门外面是什么样子，但她知道，那一定是她没有见过的风景。

即使学木仓，即使她很快会去学习蛊毒之道，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学它们想干什么，只是潜意识里想保护自己罢了。

她不会对小姐出手，更不会对姜彦出手，即使她很讨厌这个人，还可能被用来讨好这个人，因为她，没有道心。

她根本没有道。

谢临看的分明，因此更加悲凉，不为她一人，为无数个挣扎的可怜人，“意义在你心里，是你赋予你自己的，倘若你心中有道，即使困在后宅又怎么样，焉知你不是下一个武曌或者李清照？倘若你心中没有道，即使脱离卫氏，也潇洒不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你想要的潇洒。”

他停顿了一下，“小师叔并不像你想象的一样因为自己的天资和出身而自由，”他想起那天晚上一个人找父亲的幼姬，无助又可怜，可是她还是快乐更多一些。

“是因为道，尽分，随缘，致良知，她一直走在自己的道上，因为懂得满足而快乐，因为不计较得失而潇洒，这是她的道，你也应该找到自己的道。”

水轻浅看不清“门”后的世界，可她看见了阳光。

好像一点点驱逐了她的茫然，她的恐惧。

“谨受教！”

她俯身行礼，心甘情愿。

离开前，谢临又回头看她，“水姑娘，在临问你想做什么时，你下意识挺直了背。也许，你的志向就在你的心里，只是你不敢想罢了。”

水轻浅浑身一颤，直起来的后背吗？

当了人家的跟班这么多年，她早就没有了骨气，没有了自我，可她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还没有去世，她和姐姐一起，欢乐的玩闹，那个时候的她，闹腾极了，和姐姐一起疯狂迷恋檀玉郎。

她突然记起来，她到卫氏的第一天，帮卫天心处理药材，卫天心夸她有天分，她便笑了，问她，那小姐，我能跟你学医吗？

卫天心摇了摇头，说她做不到的，她没有神农氏的血统，更别提返祖了。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一旁的嬷嬷不屑的瞪她，罚她跪了一晚上。

她低下头哭，一直哭，哭了一整夜，可是没有人管她。

她从此牢牢记住，自己和小姐不一样，再也没有“抬起过头”。

“我想，活的有意义。”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是学医还是学木仓，能够决定她成就的只有她的努力，而不是什么血脉，阶级，她想要帮助别人，对这个世界做出点贡献，她不想做卫家主口中那种，只配生育的人。

她在寻找自己的道，总有一天她会找到的！

她抬头看谢临的背影，迎着光更加的高大，这一次，她抬起了头，就不再“低下”。

谢谢您。

她低声说，胸中好像又燃起了当年的热血与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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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姬一溜烟冲到最上面，一抬头看见贪狼星君坐在白玉门上，右脚踏地，也掠空飞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幼姬侧着头问他，极有耐心的样子。

贪狼星君不吱声，只是伸手顺着自己目光，指了一下，幼姬看过去，只看见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

“糖……”低沉的声音响起，还有些阴郁，但内容却十分有趣，他把云朵想象成了不一样的食物。

谢临从下面的台阶走了上来，不紧不慢，笑容温和，“临，见过贪狼星君，见过小师叔。”

时幼姬一只手抓着身下的门框，探出脑袋伸手招他，又拍拍身侧，示意他落座。

“狼小六，你再给谢临也说一遍呗！”

谢临踏剑而立，一展衣袍端正坐下，闻言疑惑的偏头，脸上略有些迷茫。

“你看！”谢临便也抬头看云。

幼姬凑到他耳边，轻轻说：“师兄刚说天上的云都是糖果，断断续续的描述，你帮我认认都是什么糖，我怎么都没有吃过！”

她靠的太近，气息都打在谢临耳廓，激起一片粉红，他下意识往旁边倾斜了身子，又自己移了回来。

“好的。”

空中的云不知道有什么特殊之处，幼姬和谢临仔细的看。

有一朵像花一样，中间还有一块空缺就像蓝色的蜜蜂，还有一朵像发钗一样，又细又长……

“看着一点也不像糖啊？”

“有些像雕刻的物件，大概是与街上的糖人相似的糖果？”

“对啊~”幼姬点点头，“糖人，糖人很好吃，这个我吃过！”

谢临眼睛中满满都是笑意，他没有说，他从来没有吃过糖人，幼姬送给他的雾非雾，其实是他第一次吃糖果。

一旁的狼小六听见了糖人，突然不配合起来，他眼中的绿色沾染了一点点黑，僵硬的缩缩脖子，捂着耳朵，大叫了一声，“我再也不敢带师父偷吃糖了！”

这一下，三人一同愣在原地。

这是幼姬和谢临第一次听见贪狼星君说完整的句子，而且，师父，他的师父不就是那个莫名失去姓名的琼小七吗？

“你…说什么？”谢临立刻御剑飞到贪狼星君身前，贪狼星君眼中黑色不断蔓延，已经泛起了红，他瞳孔一缩，立刻便要取琴弹《清心》，狼小六却目光如炬，一把压住他的手，又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了幼姬的手腕。

“呀！”幼姬感觉自己的手都要断了，手掌迅速发麻，血液被阻断显现出不正常的青白，连忙给谢临摆摆手示意无碍。

谢临目光在她手腕停留了片刻，正视贪狼星君，“别怕，别怕，什么事情都没有，你看，没有别人，没有人会惩罚你”

谢临的声音十分温和，眼睛更是盈满了温柔，把阳光一点点送进狼小六的世界，可是他突然摇头，上下牙死死咬合，眼中布满了血丝。

“嗷嗷嗷嗷嗷嗷嗷”

他的声音又只剩下狼嚎，幼姬和谢临对视一眼，都非常茫然。

狼小六也发现了，看见二人眼中的茫然，他大吼了一声，突兀的流下眼泪，猛地甩开两人的手，风一样窜走，两三滴泪珠在空中滞留，又直接消散了。

“他说什么？”

谢临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只看着她手腕的一圈青紫，迟迟不出声。

“他的师父和她感情很深，那很关心，不许他师父吃糖的，只能是三尊了？”

幼姬停了下来，顺着谢临的目光落在手腕，哈哈笑了起来，“这怕是有十象之力了吧。”幼姬揉揉手腕，根本麻的没有一点知觉，“他对你怎么那么轻啊…”

幼姬故作不满的瞪他一眼，运起雷力就直接往手腕上轰。

对妖族而言，自残是灵力充足的情况下最佳的疗伤方式，自己的灵力直接炼体，云中君留给幼姬的所谓雷火炼体就是先毁再生。

紫电瞬至，谢临却并指一指，一道浅蓝色的灵光立时迎上，一下子将紫电击向一旁。

幼姬抬头看他，目光疑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见谢临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琉璃瓶，不过半个巴掌大，一经打开，乳白色的玉膏散发出草木青香。

谢临把盒子递到她面前，“这是天外天自产的疗伤药，虽然比不上白下卫氏，也是很好的。”

幼姬不在意的推开他的手臂，吸了口凉气，“我是妖族，皮糙肉厚的，哪有那么娇气，羞死了！”

谢临微微皱起眉头，用食指挖了一小块，径直抹在她手腕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还夹杂着他手指的温热，幼姬不由笑出了声，“哈哈，痒~~”

谢临也笑了，却突然想到，贪狼星君抓她那么使劲，就好像知道她皮糙肉厚一样，可是，他不是神智错乱了吗？

半山腰的好了子抬起头，穿过山体“看见”他二人相视而笑，揉揉眼睛，笑容欣慰，却莫名有一丝寒意。

就好像，看见当年的琼小七和公子华一样，一个强悍嚣张又不失纯良，一个温润如玉举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