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窗外树影摇曳,廊檐下悬着一盏通胎花篮式玻璃灯,烛光晃晃悠悠,一如冬青此刻的忐忑。

隔墙有耳,冬青不敢明说,只小声啜泣:“姑娘,这补药还是……”

话犹未了,宋纾禾忽然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瓦罐汤,一饮而尽。

冬青瞪大眼睛,慌乱出声:“姑娘!你、你……”

她缓慢跌坐在脚凳上。

能在宋纾禾眼前伺候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冬青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轻声呜咽,“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宋纾禾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亲为冬青擦泪。

她声音压得很低:“这事,日后你不可再同旁人提起。”

冬青不安:“可是……”

窗下传来婢女福身请安的声音。

孟庭桉回来了。

冬青大惊失色,忙忙抹去眼角的泪水,躬身退至角落。

厚重的毡帘挽起,冷风灌入,暖阁的烛光晃了一晃。

孟庭桉眉目淡淡,鸦青色圆领长袍衬出颀长身影,长长坠地。

他侧首,目光无声在冬青脸上掠过。

像是知道了什么。

那道视线如淬上冷冰,冬青不寒而栗,双足发软瘫倒在地的前一刻,她听见榻上传来窸窣的一声。

宋纾禾背对着孟庭桉,躺下了。

孟庭桉无声勾唇,淡漠瞥了冬青一眼:“下去。”

冬青如释重负:“是。”

退至门口时,又悄声朝榻上递去目光。

无奈只能望见孟庭桉的背影,连宋纾禾半片衣角也瞧不见。

她好似还看见孟庭桉从地上捡起一物。

“……还生气?”

孟庭桉声音平和,似乎还带着笑意。

雨水如注,冬青渐渐听不清孟庭桉的声音,只仿佛闻得一个“药”字。

冬青心口遽然一缩,心虚不已。

屋中,宋纾禾仍背对着孟庭桉。

许是昨日闹得太过,宋纾禾今日也长了脾气,她从孟庭桉手中夺过药膏,连半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孟庭桉。

“我、我自己可以。”

宋纾禾半张脸埋在迎枕,瓮声瓮气,“不劳烦哥哥了。”

孟庭桉哑然失笑,并未生气,循循善诱:“知道怎么做吗?”

圆盒上的铜扣在孟庭桉手指的拨动下发出“哒哒”两声。

红云在宋纾禾双颊泛起,她双唇抿紧,声音更低了:“知、知道。”

孟庭桉漫不经心应了声,目光平静从容:“那开始罢。”

宋纾禾本是心不在焉,猝不及防听见这话,惊得翻身坐起。

蓬松乌发如云雾散落,她一双眼睛圆睁,难以相信孟庭桉怎会这般坦然说出这话。

“你、你……”

孟庭桉面不改色。

贝齿在绛唇上落下浅浅的痕迹,宋纾禾扬起身子,想要放下帐幔。

一记很轻很轻的声音从孟庭桉口中道出:“绒绒。”

像提醒,又像是警告。

银红帐幔无声自宋纾禾指尖滑落,取而代之的,是孟庭桉刚送过来的药膏。

一滴汗珠从宋纾禾鬓角滚落。

……

宋纾禾又换了一身中衣。

筋疲力尽,连中衣都是孟庭桉替自己换下的。

“哥哥。”

困意在眼角蔓延,宋纾禾拽着孟庭桉的衣袂,似是不经意提起。

“我想吃冬青做的芙蓉糕。”

庭院的雨声一刻也没有停歇,淅淅沥沥。

宋纾禾低声呢喃,忍着困意睁开眼睛:“……哥哥?”

“知道了。”

宽厚掌心落在宋纾禾眼睛上,孟庭桉温声,“睡罢。”

桂花满地,青石板路攒着细碎的花香。

冬青在雨中跪了一个多时辰,远远瞧见从暖阁走出的孟庭桉,冬青双唇青紫,颤抖不已。

她伏首叩地,身影颤颤巍巍。

李管事陪在孟庭桉身边:“公子,这事是老奴管教不严,还望公子恕罪。”

他斟酌着开口。

“冬青也算是老人了,没想到还是这般不懂事。只是她跟在宋姑娘身边多年,若是贸然离去,老奴怕宋姑娘会多心。倒不如先寻个由头打发到庄子……”

打发到庄子的奴才婢女,多是在府上犯了事的。

下场逃不过一个“死”字。

冬青眼前一黑,狠命朝孟庭桉磕头认错,她浑身浸泡在雨中,狼狈不堪。

到底是李管事一手教出来的,他无声叹口气,别过脸避开冬青哀求的双眼。

李管事伺候孟庭桉多年,自然熟知他的性子,他还从未见过孟庭桉会为旁人的求情而心软。

冬青……多半是活不成了。

“你会做芙蓉糕?”

雨声依旧,点点滴滴落在青石上。

一片沉寂中,李管事忽然听见孟庭桉幽幽的一声。

冬青怔在原地,半晌才回神:“会、奴婢会。”

孟庭桉不曾再朝冬青看去一眼。

秋雨脉脉,孟庭桉清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冬青跌跪在地,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芙蓉糕。

冬青第一回见到宋纾禾,送上的便是自己亲手做的芙蓉糕。

她知道今日是宋纾禾救了自己。

思及孟庭桉那双冰冷彻骨的黑眸,冬青没来由心颤。

只是不知,宋纾禾又为此付出了什么。

……

乌木长廊迤逦,一眼望不到尽头。

李管事亦步亦趋跟在孟庭桉身后,恭声:“公子,三王爷刚刚来了,说是前日莽撞,无意冒犯了宋姑娘,今日特来赔罪。”

雨丝细密,飘摇而下。

长廊一侧悬着金丝鸟笼,赵渊一身大红色团花纹织雨锦圆领长袍,通身透着贵气与放荡不羁。

掌心点着细碎的五色黍子,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赵渊无所事事逗弄笼中的鹦鹉。

闻得身后有脚步声,赵渊笑着转首:“孟大人家中的鹦鹉果然精明,不比那些俗物来得无趣。”

赵渊眼中笑意不明,意有所指,“只是不知孟大人可否割爱,将鹦鹉让给小王?”

庭院雨霖脉脉,雨珠似白玉,连绵不绝。

孟庭桉不言,那双漆黑眼眸讳莫如深,无声凝望着赵渊。

赵渊面不改色:“……孟大人?”

孟庭桉冷眸低垂,淡声从容:“王爷说笑了。”

赵渊喜笑颜开,拂袖负在身后:“非也非也,这鹦鹉本王着实喜欢得紧……”

话犹未了,一道冷冽森寒的视线遽然落在自己脸上。

孟庭桉眉眼淡漠阴冷。

赵渊敛去笑意,朝孟庭桉拱手作揖:“既然孟大人不肯割爱,本王也不好强人所难。”

他扬手,立刻有奴仆捧上锦匣,匣中所有,皆是奇珍异宝。

“这是给宋姑娘的赔礼。”

赵渊悠哉悠哉,“孟大人总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罢?”

长街湿漉,京城如浸润在朦胧雾气中。

赵渊踩着脚凳踏上马车,忽听身后传来小厮的一声欢呼。

“王爷!这是孟大人刚刚打发李管事送来的!”

他手上提着一个鸟笼,金丝鸟笼罩着半新不旧的红袱,小厮眉开眼笑,习以为常掀开笼着的红袱。

“先前是奴才小人之心,还当孟大人真的不肯……”

余音消逝在唇齿间。

秋雨朦胧,点点雨珠洒落在小厮瞪圆惊恐的眼眸中。

一声惊呼撕破了雨幕的平静。

金丝鸟笼“当啷”一声摔落在雨中,前一刻还引吭高歌的鹦鹉,此刻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脑袋垂落在一旁,僵硬着身子躺在鸟笼中。

小厮双腿发软,跌跪在地:“它它它……死了!”

末了,又怕赵渊怪罪自己,小厮忙不迭叠声告罪,为自己开脱。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鸟笼、这鸟笼是李管事给奴才的,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王爷明察!”

哭天喊地,好不凄惨可怜。

“起来罢。”

赵渊一手捏着青玉革带上的挂坠,细长的眼眸掠过几分阴翳。

转瞬即逝。

孟府的匾额落在细密雨幕中,庄严肃穆。

赵渊忽然想起宋纾禾。

薄粉敷面,皓如凝脂,般般入画。

他和孟庭桉都心知肚明,他今日讨要的,并非是鹦鹉,而是……宋纾禾。

“可惜了。”

赵渊喃喃自语,一双蓝眸却半点怜悯也无,他唇角勾起几分讥诮。

原来宋纾禾在孟庭桉眼中,也不过是笼中雀,帐中花。

孟庭桉此举不外乎是在警告自己——

他是不可能让宋纾禾活着离开孟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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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鬼是女主的臆想】

虞幼宁是一只名副其实的胆小鬼,在人间游历了数十年。

她知道人人心中都怕鬼,都对鬼神有敬畏之心。

第一次附身到人身上时,虞幼宁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发现自己附身的是一位刚刚被灭了国的前朝公主,还是一位在冷宫住了十年的公主。

而新帝,正提着剑往冷宫走来。

传言那位新帝阴狠毒辣,性情暴虐,是人人口中的活阎王。

前朝的皇子公主无一幸免于难。

虞幼宁:瑟瑟发抖.jpg

宫门被人撞开时,虞幼宁一身素白锦裙,颤巍巍从地上站起。

她努力回想往日众人害怕的女鬼模样,然后,缓缓取下鬓间的素簪,任由长发及腰。

她偏头,朝沈京洲扯了扯唇角。

虞幼宁:吓死你!

沈京洲:……。

众人都以为虞幼宁会命丧沈京洲剑下,然而一日过去、两日过去……

众目睽睽,沈京洲面无表情朝御辇上的虞幼宁冷声:“过来。”

虞幼宁眼泪汪汪,别过脸。

众人提心吊胆,只当下一瞬就要看见美人血溅当场。

他们看见沈京洲一步步朝虞幼宁走去,而后——

半跪在虞幼宁脚边,无奈叹口气。

“……祖宗,你还没消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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