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眼墙

罗廷凛一直是一个不太会照顾他人情绪的人,祁泽煊是这么认为的。

而自己就像是被他打上标签的玩具,别人不能觊觎、不能靠近、不能接触,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可拥有一样东西是需要对其负责的,更何况是人,罗廷凛却是只顾着拥有,不顾着负责。

罗廷凛半天没吭声,祁泽煊出言提醒:“你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那么,请你不要急着打断我,听完之后,你想怎么样,我都任由你处置。”

罗廷凛深吸一口气,就好像这样能凭空生出些勇气来,让他变得没那么难受。

“我要向你道歉,我窃取了你的秘密,在你的衣服里放了微型录音笔,所以那天你和陈医生的谈话……我全都听到了。”

是因为知道祁泽煊没有掏衣兜的习惯,罗廷凛才会选择这样做的。

祁泽煊向来不喜欢在衣服兜里放东西,常年都是空的,所以也不需要多此一举的去摸一把,且他只有要穿的衣服才会挂在衣架上,其他的都会放在衣柜里,罗廷凛全程都是依靠这两点判断。

如此,他便有了可乘之机。

这样其实也有赌的成分,衣架上只有这一件外套,他就只在这件的衣兜里放了录音笔,倘若祁泽煊那天恰巧换了衣服,或是把这件拿去洗了,他的行动也会失败。

归根究底,这些巧合都源于罗廷凛对祁泽煊的了解,如果不是熟知对方的这些习惯,再多小聪明也会无从下手。

祁泽煊看向他的眼神里,此刻多了些愤怒。

眼神可以传达出很多情感,罗廷凛看到惊慌、恐惧、不知所措,最多的是不可置信与怒意。

他隐秘的一切,这下都暴露在罗廷凛面前了。

“所以呢?你觉得你这样很伟大是不是?”

祁泽煊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因好奇心探究我的病,又自作主张地侵犯我的**,还美其名曰是深入了解我、为我好……”

“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罗廷凛!”

“我知道!所以我才主动和你承认了,不然我为什么不瞒着你呢,对不起……”

罗廷凛不敢再抬头,更不敢直视祁泽煊的眼睛。

“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真的很抱歉,过了这么久我才发现我有多过分。”

“我从来没意识到我是这样的,我只在乎自己,对你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还对你动手……”

罗廷凛越说越难过,最后开始哽咽起来。

“我不该那样贬低你的感情,对不起祁泽煊,我真的错了……”

祁泽煊并未回应这番话。

良久过后,他开始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十足的嘲讽:“这算是鳄鱼的眼泪吗?”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口口声声说着从前只在意自己,可你现在的行为又有什么分别!你这样把我的血肉剖开来摆在你面前,你想过我是什么心情吗!”

“你看到我的痛处了,还觉得这是在关心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装作无事发生担惊受怕什么地步!”

罗廷凛第一次见祁泽煊这么生气。

哪怕以前因为陆风衍争吵时,祁泽煊都没有这样激动过。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我……真的没有故意伤害你的意思。”

罗廷凛站起身,想要凑近祁泽煊安抚他,却被后者向右一挪躲开。

顿时,一股强烈的悲伤在罗廷凛心中蔓延开来。

祁泽煊躲他了。

他们相识这么多年,除了报考的那段时间,祁泽煊从未主动躲过自己。

“我只是想安慰你……”“你还是走吧。”

祁泽煊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分寸的事,不要再做更多了。”

“我不能这样。”罗廷凛说,“我应该向你道歉、补偿你,而不是离开,那是不对的。”

“我听到陈医生说了,你的病有我的原因,让我帮你把病治好好不好?我不想看你那么痛苦……”

“是不想还是不敢?”祁泽煊反问他,“把我治好,你能得到什么?减轻负罪感吗?”

“我生没生病健不健康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是你自己不要的,别再招惹我了,我已经被你打成千疮百孔了。”

祁泽煊撂下这些话,直接起身准备逃离这个压抑的客厅。

下一秒,他身体被猛地抱住,罗廷凛用了很大力气禁锢他:“别走,祁泽煊,别躲着我。”

祁泽煊想要挣脱,但恰好是手肘附近被困,他不好发力,尝试几次后也无果。

到底是罗廷凛力气变大了,还是他实在太虚弱,连以前掰手腕能轻松赢过的人都挣扎不开。

“放开我,罗廷凛……”祁泽煊突然感到大脑一阵晕眩,他还没吃中午饭,此刻饥饿的后劲上来,眼前逐渐开始变黑。

罗廷凛怕他离开,说什么也不愿松手,结果祁泽煊突然腿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在了罗廷凛怀里。

“祁泽煊!你怎么了!醒醒……”

罗廷凛慌忙接住比自己还高大的身躯,发现这人真的比以前瘦了太多。

祁泽煊再睁眼时,感觉整个人十分难受,还是说不清楚的那种。

罗廷凛正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见他醒了马上凑过来:“你醒了?感觉好不好?”

祁泽煊摸了把发昏的头,并未作答。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了,记忆只到让罗廷凛放开他的那刻,随后就断片再无印象。

很快,肚子里传来饥饿的“咕噜”声,祁泽煊身体一僵,罗廷凛立马站起身:“我去给你做吃的,你等一下!”

“……不用,我会自己解决。”祁泽煊说着就站起身,不料动作太快,又是一阵眩晕。

用眼冒金星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罗廷凛还没走远,看他这样又赶紧回来扶稳他:“别逞强了好吗?都是我不对,你不要折磨自己。”

祁泽煊一手扶着脑袋,另一只手推开他:“我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别浪费时间了。”

他想,自己刚刚一定是因为情绪太激动,再加上一直休息不好,营养也跟不上,才会发生这种情况。

为什么他在罗廷凛面前就永远这么狼狈呢?

“你很重要,不要贬低自己。”罗廷凛却说。

重要?对谁重要?重要在哪?

“你现在可真是,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能说了。”祁泽煊冷笑一声嘲讽道。

他实在没力气站起身,只能躺回去靠在床边,倔强地不与罗廷凛对视。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去做饭,等下会看着你吃的。”

祁泽煊闭上眼睛,身体向下一滑,又钻回了被子里。

短短一小时,他又睡了一觉,整个人昏沉的不成样子,罗廷凛把煮好的黑米粥和蒜蓉油菜端进屋内,卧室里顿时弥漫起食物的香味。

“吃吧。”他把蒜蓉油菜放在床头柜上,盛着黑米粥的碗塞进祁泽煊手里。

祁泽煊盯着手中的食物,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拿起勺子往嘴里舀。

没必要为了和罗廷凛置气去摧残自己,反正他也没力气再去给自己做东西,送到眼前的现成饭,不吃白不吃。

这一餐饭祁泽煊吃了将近半小时,他半刻意半无意地放慢了速度,罗廷凛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全程都安静地坐在一边陪伴他。

等到祁泽煊吃完,他也很自觉地拿走碗筷去洗干净,自然的仿佛就在自己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

“你好好休息,饭要记得按时吃,胃口实在不好的话……我买了很多零食来,总之,不要把身体弄坏了。”罗廷凛对他细细嘱咐完,决定今天先回去,其他的事情之后再慢慢来。

急于求成是不行的,得细水长流。

“或者,我也可以每天来给你做饭……”

祁泽煊一直没反应,听到这句话终于才动了动:“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被拒绝的很彻底,罗廷凛垂下眼眸:“那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

卫锐宁从来没见罗廷凛一口气喝这么多酒。

二十多度的龙舌兰调制酒,他几乎不停歇地往嘴里灌,眼看马上要见底,卫锐宁赶忙拦住他。

“你干嘛啊?这种喝法不要命了?”

罗廷凛身体向后一靠,语气虚浮:“偶尔也需要用酒精麻痹一下自己。”

“你能不能别抽风,酒量好也不能这么喝!”卫锐宁赶紧将还没开封的酒瓶推远,防止罗廷凛顺手继续开瓶让店员调制下一杯。

罗廷凛低着头,看起来不大精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卫锐宁只看出他不对劲,却不知晓其中缘由。

他今天是被罗廷凛临时拉来,没事先约定,卫锐宁见他一脸颓丧也没开车来,就知道这人心情一定差到了极限。

罗廷凛手掌托着发痛的头颅,口齿不清:“祁泽煊生病了,因为我。”

卫锐宁没听明白:“祁泽煊生病了?什么病?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伤他这么多年……我得对他负责。”罗廷凛已然有些微醺,掩面说道。

这和他前阵子的行为反差太大了,连卫锐宁都适应不过来,尤其他根本不知道罗廷凛最近都在干什么,更是觉得云里雾里。

他们来这边才十五分钟,罗廷凛就已经连喝了五杯,就算是水用这个速度喝下去都会难受的,更别说是酒了;罗廷凛哪怕千杯不醉,也不能这么快速的灌酒,毕竟量和速是两码事。

“你冷静一点好吗?买醉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卫锐宁坐在对面劝说起来:“我和穆潇也不是一直都相处和平的,人和人之间难免有摩擦,哪怕是情侣也一样,更不要说你和祁泽煊。”

“可是他不愿意理我……”罗廷凛突然变得委屈,“不理我我怎么道歉呢?”

卫锐宁看着他,沉默不语。

半晌他又开口道:“比起你对他的冷落,这点时间……到底还是不算什么。”

罗廷凛用无神的两眼盯着卫锐宁,随后眨了眨,似是在琢磨这句话的对错。

嗯,是对的。

他这点痛苦和祁泽煊相比还是差远了。

卫锐宁又道:“廷凛,我觉得你不该急着回到祁泽煊身边,现在你对自己的心还是没了解透彻,你要好好思考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愧疚,还是爱他?”

愧疚?爱?

罗廷凛鲜少体会到这两种情感。

爱貌似只对陆风衍有过,愧疚嘛……罗廷凛醉醺醺地一笑,印象里是没有,除了最近祁泽煊这事。

“一定要分那么清吗?”他问,“同时存在也没毛病吧,干嘛把什么事都弄那么规矩。”

他就是这样,讨厌一切板板正正的事情,就连人也一样,“如果是其他事,我不予评价,但如果涉及到祁泽煊,廷凛,你确实要分的清楚些。”

卫锐宁神色很认真,说道:“愧疚和爱是不一样的,因为爱产生的行为,只有愧疚的话是不能做的。”

“你还说教起我来了。”罗廷凛不屑地一笑,右臂一下子搭在卫锐宁肩上,“我告诉你,我最讨厌把什么事都分得太清。”

“人这一辈子区区几十年,能有几年不是稀里糊涂过的?大家迟早都要从这个世界消失,考虑那么多干嘛?不累吗?”

“你不要和我诡辩。”卫锐宁回答,“你就是因为过得太稀里糊涂,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主意正,听不进去劝,非要自己亲身领悟后才能有所改变,这就是罗廷凛。

“我稀里糊涂?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想要的。”

罗廷凛说道:“小时候我想要双新鞋,我妈嫌太贵了不给我买,但是我又喜欢,心里想着必须要得到它,我就去帮我班同学值日、写作业,还和校门口文具店的老板达成协议,我从他那‘进货’,转手就去全年级低价卖文具,最后攒了一半被我妈发现了,她拗不过我,把另一半钱补上给我买了。”

“上大学也一样,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既然想去东璟,就努力地去学,差的多也没关系,因为勤能补拙。”

卫锐宁听他说着这些,心里其实是认同一部分的。

罗廷凛为了考上东璟作出的努力,看得最清楚的除了祁泽煊,就是作为同桌的卫锐宁。

当年他就佩服过罗廷凛行动力很强,不会一边妄想一边原地踏步,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那只能说明你对感兴趣的事物很清楚,不感兴趣的事情照样是混着度过。”

“你有你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每个人都是这样,可现在问题是你一直固守自己的思维,不愿打破它,长久这样下去,你真的能保证活得正确吗?”

“这世上的任何事都不可能完全合你心意,如果一碰到不顺你就想着蒙混过关,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这种不负责付出代价的。”

卫锐宁如是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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