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归零

“莫妮卡,你是阿西诺,对吧?”

你怎么……那个谁告诉你了?

“她没有告诉我,不过我刚才想到了。当我进入玛丽苏世界的时候,我降落在她’生前’所在的位置。我想这应该是一种对应?你来自那里,所以我随着你回到那里。”

你不再救一次贺凌霄吗?你以前都是这么做的。

“我已经知道了干涉会导致更坏的结果,甚至牵连着让她们被抹除,还要这样做的话,未免有些太自私了吧?”

你是说……

“我是说,我不是救世主,你说得很多,我没办法背负所有人的命运。”

但你还没有认输。

“我当然不能认输。”林笙轻盈地靠在椅背上,“我还背负着自己的责任呢。我的责任么,就是尽可能地担负起他们的命运。”

又是没办法,又要去担负,你自相矛盾的精神是不错的。

“不论是巧合还是什么,我的命运和这个世界相连了,那么,即使仅仅出于等价交换的原则,我也应该让它变得更好。说回我们之间的事吧,莫妮卡,或许,该叫你完整的名称,墙壁的莫妮卡?”

墙壁,被打开的潘多拉的盒子,释放出以甜蜜为名的毒药。人类秉性中有贪婪怠惰,它勾着恶的本能尽情旋转,让它演绎、放大,直至在迷醉中滑向**的乐园。

它本无名,本无性,本不可更改;而现在,她名为莫妮卡。

有了实体,就有了毁灭的可能?

莫妮卡有些慌乱,仍不肯改掉笑话本体的习惯,林笙,你该不是想回去把阿西诺杀掉,这样现在作为“墙壁”的我也不能诞生吧?

“我当然不可能杀掉她,这不符合人类的准则。你应该了解这样一句话。”

林笙眺着遥遥的终点站起来。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带我去玛丽苏世界的1999年12月24日——不,早一点,12月1日吧,一个月的时间,抓紧点应该足够了。”

林笙仅仅在书本和影视里见到过宗教世纪的景象。现在她看到了真的,庄重,华丽,肃穆,保守,衣着华贵的绅士和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没有什么规则说他们不能出现在同一片画卷中。

但那实在是刺眼。

乞丐空荡荡的碗里无人来施舍,林笙也不能,人类世界的钱在这里也无法通用。

而且……她加快了脚步,搜寻着一些行迹诡秘的身影。

她们名为女巫。

人类世界是没有“魔法”可言的,中世纪的“教廷猎巫”,完全是一场充满了愚昧和错误的迫害;这里有魔法,女巫们仍然被处决,被驱赶。

教会在害怕。

怕什么?林笙微微眯眼,大概,是怕火吧。

“当啷”一声,乞丐睁开了昏昏欲睡的眼,看着碗里凭空出现的金币,喜出望外:“感谢您,好心的小姐,先祖大人保佑您!”

林笙看见了那个隐进黑暗的黑色身影。

只有得到救济的穷苦乞丐会敬称她“小姐”。

莫妮卡还在思索着那条意外被拔出身体的记忆。她隐约记得,这条记忆应该被命名为“柏筱佑”,为什么又在红线女孩那里成了阿西诺的?

她哭着扑过来抱着林笙的时候……真讨厌,阴魂不散的,想要立刻摆脱。

原来,她就是阿西诺的“记忆”吗?

那这样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她一来就黏着林笙,为什么自己简直是刻在基因里的排斥与讨厌她。

阿西诺?

施行善举的女巫?

她已经对“自己”都无法认同了。你为什么非要尝试着逆反这一切?

安静地接受、顺应,不行吗?

但她还必须要期待着女巫的叛逆,否则,作为非完全体的灵魂将永远不可降生。

林笙呢?

莫妮卡好整以暇地想到。

林笙难道也要劝女巫早点看清现状么?那毕竟太不像她了。

林笙自然没有劝人妥协和低头的习惯。她以尾随的方式获得了目标人物的注意。在她编造的身世里,她是一个走投无路的非完全体玛丽苏,被边缘和奴役的“杂种”。

“我想要成为女巫,这样我才能活下去,麻烦您带我走吧!”

阿西诺兜帽下的脸静静的凝视着她,她有一对仿佛眼泪凝成的宝石眼睛。

“当然可以!”她笑着伸出手,“来吧,我们才不是灾厄的象征呢!”

在阿西诺的引见下,林笙认识了端庄的“夫人”。她大概是这一片最年长的女巫,全身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白色眼睛。但它们不是宝石,它们只是褪了色,坚强地不肯沦为鱼目的珍珠。

夫人静静地转着水晶球:“她不可成为女巫。”

“什么?夫人!”阿西诺急忙上前,“您不能拒绝她啊!林笙是逃出来了,要是……要是您把她赶回去,她被主人家抓到的话,那就完了!”

“假话。”夫人淡淡地吐露两个字,抬起魔杖。

“夫人,请不要对她这样做!”阿西诺挡在林笙面前,“她也许说了谎,但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呢!不能就这样判断她是我们的敌人啊!”

“阿西诺,你让开,我要她自己说。”

林笙感到身体被无形的力场擒拿住,膝盖不由自主地朝地上砸。年长女巫充满压迫感的声线环绕耳畔:

“我要你只能说真话。”

林笙咬着牙挣扎,阿西诺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她是竭力想让自己脱离跪姿站起来。

“真话……第一句就是……我不会向你下跪。我并不对你负罪,也不低任何人一等。”林笙保持着一个僵持的姿势,“这是我的原则,并非针对您,哪怕您大体上是个善良的人。”

“夫人!”阿西诺犹豫着,终究没抬起手,只是哀求,“您放过她吧!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你说的确实是真话。”夫人放开了她。林笙掐着手臂不让自己因瞬间卸力而倒下。

对方锋芒毕露的不信任减退了些。

“我明白,您必须警惕。作为女巫,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任何一点差错都会导致全盘皆输。”

林笙看着“夫人”的反应,有被共情难处的感动,也有被揭露秘密的警觉。

“我想问一个问题,夫人,你们打算躲藏到什么时候呢?”

“你以为这是有终点的?女巫的躲藏是一种习俗,我们永远不能生活在阳光之下。”

“那么,您有没有思考过,女巫们为什么只能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林笙眨了眨眼,“或者,说的有感**彩一些,凭什么?”

阿西诺紧张地看着夫人,生怕她的脸又阴下来。林笙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您要我说真话?可以,真话就是我并非来寻求庇护,相反,我要告诉你们这种消极躲避的应对方式是不长久的。”

女巫大喝一声将她打在地上。

“谁派你来的!”她声嘶力竭地吼道,“女巫暴露在教会眼中就只有死!”

“夫人!”阿西诺挡住女巫进一步的怒火,“她可能还有别的意思,先不要把她当成教会的卧底!”

“咳咳……咳咳……”林笙看了看扬尘的地面,终究没把那口血吐出来,而是咽了下去,“谢谢你帮我说话。夫人,我不知您是否能理解这一点,教会不是因为你们的退避而与你们相安无事的。”

她觉得有点晕,在阿西诺急切的呼喊中睡了过去。

阿西诺知道,她们的夫人虽然口头上强硬,但也不会忍心驱赶一个没有恶意的客人的。“她由你负责,阿西诺,造成的一切后果由你一个人承担。”

她高兴地笑了,她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林笙可以留下了。

这个新来的异乡少女让阿西诺感受到从未见过的鲜活。林笙会拉着她唱歌,给她讲故事,故事里是各种各样被欺负的“女巫”和强大的“教会”,最终的结局都是正义的女巫打败了邪恶的教会。阿西诺眼里闪着光,憧憬着那个属于人类的世界,在玛丽苏的舆论体系中,被批驳为“下等”的世界。

“你是说,在那个世界,善良不是异端,出身高贵也不可以为所欲为了?”

“是。”阿西诺于是又想起明明被轻薄还背了所有罪名的女仆丽娜。

林笙说,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每一个女巫看起来都那样弱小,但她们都能推翻不可一世的教会……那,这里呢?她是不是也可以试试……至少,夫人和她的姐妹们能少提心吊胆一些……

“别想了。”夫人朝她泼了一盆冷水,“教会代表着神,象征先祖大人的意志,我们只是被她抛弃的异教徒,流浪和躲藏是女巫的宿命。”

这话不对!她下意识地想反驳,像当初反驳母亲那样。但她说不出哪里有问题,是啊,夫人说的,都是事实,教会拥有先祖大人的祝福……

林笙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她。

“夫人,我听说了一种巫术,不用您教习,就能够学会的法术,它名为火。”

“火的巫术,那是在愤怒和绝望下能自主习得的。”夫人既笑且叹,眼底透露出伤感,“你想让我们用这个对抗教会吗?之前也有位女巫像你这样想的,后来,她的火焰被教会镇压了。”

“那要是火焰再烧得旺一些呢?”

对啊,如果大家一起——阿西诺心动了,夫人却还是摇摇头,命运岂能被一场大火就轻易更改?

林笙给了阿西诺一个鼓励的眼神:“你们的火焰,应当成为怒号的战歌,而不是作为临死前绝望与不甘的挣扎。”

夫人还是不肯接纳林笙作为女巫的一员,不过对她的留驻保持不置一词的默许态度。这位衣着还算体面的女孩并没有任何作为客人的矜持,她成了洞穴里干活的一把好手,她们一开始还揣测她的用心,后来发现,她似乎就是单纯地喜欢帮忙。阿西诺很庆幸自己有了个新朋友,她们一同在山洞角落席地而坐。

她还喜欢在地上写字,写的内容让阿西诺看了胆战心惊。自己不喜欢伯爵家没错,但也没想过让伯爵这个称号从此消失啊。

闲暇时间,女巫们会围着她,听她唱歌、谈天。就这样过去了一天又一天,林笙总爱讲那些女巫与教会的故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讲完还要缠着她问问感想。

她真的很喜欢自己世界的故事啊。

“那,你想自己的家吗?”

林笙笑着回答:“想。但比起家,我更珍视梦想。”

梦想?已被剥离的伯爵小姐的过去朝着阿西诺招手,她和她……好像是一样的?她会为了梦想忍住对家人的思念,她也不肯向那股难以忍受的风气妥协,哪怕那是她的家人。

“对了,林笙,为什么丽娜要拒绝我的邀请呢?明明她在伯爵家受尽了欺负,却还在为他们说好话。夫人也不允许我帮她,难道我真的想错什么了吗?”

林笙没正面回答,这是个复杂且残酷的问题。

“你想帮她?”

阿西诺坚决地点头。

“那,我们就去吧。”

二十四日已经过去。

时间到了。

“每年都有女巫被抓住,不要留恋,赶紧转移。”

“夫人,我们不管阿西诺了吗?”

“还有林笙!她什么法术都没有,被抓到就死定了!”

“我们真的要放弃她们吗?我们不是朋友吗?”

“夫人,求求您,让我留下吧!”

“伊莎小姐!”丽娜哭得比自己受欺辱时还要悲恸,“您现在已经沦落到和杂种做朋友了!”

“她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杂种’!”

“抱歉,伊莎小姐!”前任小主人在女仆心中仍有天然的威慑力。林笙看着红发女仆满身的伤痕,大致能猜到是什么原因留下的,但,不敢细想。

她看着那双与阿西诺一样纯白的眼睛:“你是完全体,不是’杂种’,可你依然遭遇了不公平。从待遇上讲,你应该和被通缉的女巫们一个立场,而不是你的主人家。”

“伊莎小姐,您千万不要相信这个杂种的话!”丽娜吓得魂飞魄散,“您是尊贵的伯爵小姐,不是低贱的女巫啊!”

“那你呢?”林笙沉声问道,“你是尊贵的完全体玛丽苏,还是低贱的仆人?”

丽娜死死地捂住耳朵,让她想通真相的痛苦,竟大于她所遭受的一切。

“天黑了。”阿西诺不甘心地看看月亮,“我们该回去了,不然夫人会着急的。”

远远地,一团黑色飞舞着奔来:“阿西诺,林笙,你们小心,教会要过来抓你们!”

“啊?”阿西诺赶紧推了推林笙,“你快走!”

对面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当前的情况,夫人说丽娜一定是教会派人来打探她们的,现在她先带着大部分女巫躲避。“夫人让我们先管好自己,但是,但是我觉得不能丢下你们,这太危险了,就和几个人一起留下来了……”

阿西诺没心思听她讲完——林笙为什么还没走!

“喂!你走啊!”她急得直跺脚,“你又不会魔法,被抓到了会死的!”

林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山那边的火把照亮了夜空,是教会的人来了!

“快走啊!”她几乎是哭着推搡林笙,“快点啊!趁他们还没发现,快啊!”

“阿西诺!”同伴下定了决心,“我们……赶紧离开。”

不行!她退后,拼命地摇头。你们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等我,我也不该为了自己安全而抛下她!

“快走,不然大家都会死!”

“你走吧。”林笙终于开口,平淡得仿佛不在生死关头,而是在讲又一个故事,“教会只是需要审判一个女巫,女巫是谁他们并不关心。”

首先,在12月24的审判中,保住阿西诺。

少女哭着喊着被女巫同伴们拖走。

下一步……

“这里有个落单的女巫!瞧,还是个杂种呢!”

林笙感到手臂被钳住,脸被狠狠地摁进地里。

拜托了,一定要迈出这一步啊。

教堂前面架起了高高的火堆,观看女巫受刑是民众难得的娱乐。看一个少女活生生被烧死究竟有什么乐趣呢?人们笑容僵硬,答不出来。

“林笙不该死去!”阿西诺的脸因据理力争而扭曲变形,“她是为了保护我们,她是一个好人!好人凭什么接受审判?”

她嘶哑着嗓子,一个个摇晃同伴的手臂:“难道你们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吗?被当成疾病和灾厄,被排除成为异类,整天为了不被抓住而四处逃亡!可我们没做错啊!”

“夫人,您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记得我为什么要当女巫吗?”她扑向拿着水晶球的年长女人,“我认为你们是更好的人啊!您呢,夫人,您为什么当女巫?”

夫人沉默良久,人群中不知谁出声:“阿西诺,我是私生女。”

“我是流浪儿。”

“我受不了丈夫的殴打,从家里逃了出来。”

“没有一个犯罪者,对吧?没有一个!那,我们为什么要接受审判?——教会凭什么让我们接受审判!”

那边的火,那边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她朋友的脸,淹没在火光和浓烟中看不见了。

阿西诺心里百种思绪在冲撞,是愤怒,是悲怆,是不平,但唯独没有绝望。火烧得太旺了!现在去搭救也只是枉然。但,她还需要做什么……审判,审判应当中止,这样的荒诞让它埋葬在今夜吧。

记忆中的歌声仍在耳边回荡,什么“饥寒交迫的奴隶”,什么“全世界受苦的人”之类的。阿西诺仿佛看见了,她看见了,被垃圾似的一脚踢进水沟的流浪汉,求一个铜币却换来满身鞭痕的乞丐母子。

她含着泪眼望向十字架的中央,仿佛又听见她的朋友对她说话。

“愤怒吗?”她说,“燃起怒号的火焰吧。”

手指化作利剑,指向教堂笼罩的天——

她欣慰地看见,一只又一只手,和她一样高高举了起来。

“快来人啊!来人!”

“救火!快救火!”

“女巫集体造反了!该死的,这群贱人!”

“你也是叛徒的一员吗?——不是?那还不赶紧给我去干活!”

混乱当中,仍熊熊焚烧的十字架被落下了。火苗舔舐着无罪的祭品,要与她融为一体。

被灼烧的疼痛和吸入烟雾的窒息,终于让林笙受不住闭上了眼。

最后一眼,看见了冲天的火光,黎明将要破晓,值得了。

而她会被烧死在今夜,她的身躯,她的灵魂,连同莫妮卡一起。

她突然想起一件小事,苦笑一声。

对不起,答应给你的钱,看来是给不了了……

对不起,我食言了。

火苗攀爬、缠绕,包裹上她的心脏。

我希望这个世界在我去后,再也没有阴霾和不公,再也没有贫穷和疾苦。

再也没有“阿西诺”经历了绝望而生的——

她在黑暗中轻呼相对相伴的灵魂名字。

莫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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