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正月底了,大雪仍在漫漫下着,雪花又飘落在那几朵已经枯萎的红梅枝上,堆积的多了,枝桠不堪重任便把雪都弹了下来,尽数落到了黄衣男子如墨的发上。
他似是没有注意到,而后微微抬起头来,雪又顺着头发一路滑落到颈上,冷得他瑟缩了一下。
“殿下,小心着凉。”说话的是名女子,她用手帕轻轻擦拭掉在男子后颈上的白雪,又撑起伞,小心翼翼的为他披上一件貂毛裘。
“我没事。”他抬头一看,恰好与女子对上视线,然后轻笑一声,“倒是有劳你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沈锦歌笑道。
“有劳……咳咳咳……”
“来人,快给殿下倒盏热茶。”沈锦歌道,却看见正门里匆忙而来的侍卫一路跑到他们身边。
那侍卫跑到黄衣男子身旁跪下道:“殿下,景亲王已达镐京,现在已经进城了,我们要不要……”
“不必。”楚文遥抬手,“这京中不止我一人会找他,便先让他应付其他人吧。我们的计划,稍后再做打算。”
“是。”侍卫退下了。
“锦歌,”楚文遥唤她。“你果真想好了?”
“自然是。”沈锦歌小心地牵起他的手,“殿下?”
“唤我名罢,锦歌。”
“臣女不敢。”
楚文遥喝着茶调笑道,“这儿又没人,不必如此拘谨。”
沈锦歌转了话题:“刚才可是那位王爷回来了?”
“嗯。”
“他回来是参加惊鸿宴?怎么不见承徽姑娘也一道回来?”
“承徽那样贪玩的性子,说不定和殷公子一起。”楚文遥思索着,“这话说来,他们二人也该到了适婚的年纪。”
“殿下倒是爱操心。”沈锦歌笑意盈盈,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你我的婚事在月末,父皇已经让礼部去准备了。”楚文遥轻轻摸了摸沈锦歌的头,替她拂去刚刚站立时飘来的雪絮,轻轻握住她的手,“今日既是休沐日,就不议政事了。”
“说起来惊鸿宴,你可准备好了?”
“自然是。”她道。
俩人一道谈的欢乐,瑟瑟寒风也从院里吹到了长公主府。
坐在椅上的女子正闭眼小憩,她单手撑着右脸,一手还拿着刚才看过的卷宗。
这时候,一名暗卫匆忙而来:“殿下!”
“何事?”楚妙时抬头看了眼那暗卫。
暗卫单膝跪地:“查到了。”
“嗯。”她淡淡颔首。
“户部尚书尹大人手底下,有两笔银钱来历不明,其中之一是前年刚从皇家寺院里抄出来的,另外一笔......就是今年。”
楚妙时挑眉:“哦?”
“属下派了几位高手前去查看过,但无果,那两笔银票都是真的。”
“做的很好。继续盯着他,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及时告诉本宫。”
“是!”那暗卫消失在视野之中。
“殿下!”门外的宫女来报。
“说。”
“景亲王求见。”
“让他进来。”
“臣参见长公主。”楚承景拱手行礼。
“皇兄?倒真是好久不见了,这是回来与本宫叙旧吗?”楚妙时笑着问他。
“嗯,本王来叙叙旧。”
“来人,给景亲王赐座。”楚妙时严厉道,“皇兄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喝杯茶吧。”
楚承景坐下宫女搬来的椅子,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这茶是今年才上供的普洱啊,当真是好茶,看来我这个皇兄在公主心里还是有点份量的。”
“多说无益,皇兄不妨开出你的条件?”
“不急。”楚承景这才从衣服里面拿出来两封信筏,“长公主想要的东西,都在此处。”
她接过信打开,第一封是户部尚书尹大人今年私吞赈灾款项的账单,以及这些年以来在各处捞的油水的详细记录。
“果然是他。”楚妙时轻蔑道。
第二封,则是从那日白衣女子手里顺来的最后一封信。
“忧愁谷?”楚妙时疑惑。
楚承景拿过信封拆开,放在蜡烛上加热,写在信封内页的字迹慢慢浮现出来。“长公主请看。”
“暗藏玄机。”她乍一看,信里却是排行老三的绥王与丞相府嫡长女的婚事。
楚妙时看完,脸黑了一大截。
“按照殿下的心性,若是这婚事真的成了,沈家这棵大树,可就要往三殿下倒了。”
皇后看重绥王,而这些年圣上也有意磨练他,若是再让他与丞相府的那位成亲,楚文遥的势力可谓是达到顶峰了。
都是一母所出,只因为她是女子,便这也不能那也不能,想到这里楚妙时心情便更差了。
“景亲王,随意揣测本宫的心思,可不是件好事。”
“臣知罪。”楚承景道,“不过这桩婚事,稍微做些手脚,便可搅黄……”
“皇兄做事,还是得要有些分寸。”她逍:“说吧,你想要什么。”楚妙时对比着账单,把不同之处都写下来。
楚承景起身跪下,道:“我要殿下保我景王府上下永宁,永世不参与你们的纷争。”
楚妙时笑道:“准了。”
翌日,万花楼。
所谓的万花楼,是才子才女们互相切磋技艺的地方,正因此,这里每年都会举办花簇大会,也叫“惊鸿宴”。届时各处达官显贵的公子姑娘都会来参加,也包括皇室中人。
此宴会人人都得以重视,世家显赫的儿女可以博得功名赚一个好名声,世家低微的人可以因此攀上高枝。
不过万花楼所在的地方并不显眼,和那些酒楼一样,门前都高挂着一大块牌匾,门外站着两个小花童,他们站立整齐,恭候着这些名门子弟入座。
一楼是专门表演戏曲的,但入门还是能照见许多空位子,大抵是常有爱听戏的人,一楼的装置很朴素,让人好奇的也只有那用帷幕遮掩住的戏台了。
相较于一楼,二楼的装饰便显繁华许多了,从一楼的楼梯扶手便有爬山虎一路蜿蜒向上,二楼上还然处处点缀着牡丹和其他花儿,有些开的正盛,有些含苞待放。要让它在赛冬腊月里苏醒过来,可谓布置栽培的人用了不少心思。
再往里走,艺伎拨弄着琴弦,一首首动人的曲子从她口中流淌而出。
弦乐声如云兴起,如雪飘飞。
走在最前面的是青兰衣裳的女子,她今日梳了个好看的发髻,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眸笑看向她。
“沈姐姐。”唤沈锦歌的是位与她年纪相仿,身高相似的女子,那女子只草草绾了个发,脸上并未施展粉黛,神色看起来很是憔悴。
“清鸢?”沈锦歌脸上有些惊喜,有带有些担忧,“这是怎么了?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尹青鸢摇摇头,“我这几日就是莫名地忧心罢了。”
“要不去找大夫开个方子调和一下?”
“倒是不用,哪个大夫的方子能调和我这病症。”尹青鸢神情低落,摇头叹气。突然她想到什么,又带有些许期待地问:“沈姐姐,若来日我有困难,不知沈姐姐可愿意施于援手?”
“自然是愿意。”沈锦歌微微一笑,看了眼在楼上的楚文遥,便打发她道:“三殿下在等我,我便不多寒暄了。”
尹青鸢本是不想的,可又不敢阻拦。她识趣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便听到长公主来了。
楚妙时依旧是一身光彩夺目的红衣,随着她的到来,周围的气场也冷下来几分。
她依旧坐在高座,环顾四周才问:“五皇兄怎么没来?”
“五弟染了风寒,弟妹正照顾他呢。”楚文遥打圆场。
“那便开始吧。”她道。
从雅间中缓步走出来一个戴面具的男子,他一身青衣,带了个鬼魅面具。
他走向前走去,揭开帘布,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古琴,古香古色,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是比琴艺了,带着面具的人道:“劳烦三殿下替大家打个头彩了。”
楚文遥走到旁边坐下,细长白皙的手指抚着根根琴弦,弦声入耳一曲毕完,依旧余音袅袅。
轮到楚妙时上来时,她刚坐下,却发觉有些不对,身后“嗖”一声响,两根琴弦朝她飞来,她侧身从腰间抽出虎鞭一把将琴弦劈开。
“何人造次!”她怒道。
身后的帘布被拉开,数十名艺伎都严阵以待,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只见方才还在弹琴的艺伎突然朝楚妙时冲过来,艺伎手上的琵琶俨然成了杀人的利器。
楚妙时冷笑:“就这种小伎俩?”她一脚踹开那艺伎,身后又接着涌出来一群艺伎,以及打杂的小厮,他们无一例外手持着刀,蜂拥而上,都是冲着她来的。
楚妙时终究寡不敌众,就在背后要遭此一刀的时候,那刀却插进另一个女子的后背,她回头一看,竟是有人给自己挡了刀。
又是个为了讨好自己不惜性命赶上来送死的。
楚妙时单手揽住那女子的腰,另一只手挥舞着长鞭,瞬间把人打飞出半米开外。
恰好,此时援军也到了,才叫人松了口气。
楚妙时一把抱起刚才受伤的女子,朝大门迈去,“召太医过来,越快越好。”
“是。”侍卫得到命令赶回宫中通知。
她一把将人抱进了马车,那女子后背上的血越渗越多,把她本就鲜艳的的衣服又染红了几分。
“坚持住。”楚妙时道。
那女子并未回答,嘴里却支支吾吾的,在说些什么。楚妙时凑近了听,却发现她喊的是“殿下”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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