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妙时坐在桌前，听太医陈述着花满蹊的病情。
“回长公主的话，这位姑娘的伤在逐渐愈合了，情况大有好转，再开几剂药连续服用，不出一月便无大碍了。”
“嗯，那便去抓药吧。”
她起身，下意识拉起花满蹊的手朝外走去。
“去哪？”
“进宫。”
花满蹊又看了看自己松松垮垮的衣服，有些犹豫道：“我这个样子，怕是不雅。”
楚妙时又折回卧房拿了件狐裘披在她身上，“那去尚衣局找几套，总有合适的。”
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抵达尚衣局，楚妙时才开口问道：“司衣在哪？”
“我就是，殿下是来……”
“给她找套合身的衣服穿上，再按她的尺寸定做几套，送至我府上，银子从我俸禄上扣。”
“是，”司衣恭敬道：“姑娘，请。”
花满蹊走进去，衣服和冠冒都摆满了衣架，红橙黄绿的衣服，看的她眼花缭乱。这些衣服都是用上好的丝绸绒锦精心制成，连绣花也是金丝的。
她并未多看，只是随意挑起件青玉色的衣衫仔细端详。
“就这件吧。”
“怎么这么朴素？”楚妙时问。
“如今要进宫，也不能总穿的太过招摇。这件衣服再合身不过。”
楚妙时似是想看她脸上表情，便悄悄走到她身后，再整张脸凑近来，“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花满蹊突然转过头来，两人的脸庞几乎贴在一起，她有些僵硬，但面上却波澜不惊。
“回殿下，臣女喜欢青色。”
“好看，这件衣服还挺适合你的。去换吧，本宫就在这等你出来，换好了就进宫。”
片刻，花满蹊穿着青玉色的衣裙快步走出，即使没有发饰戴在头上，也彰显女子气质不凡，端庄大气，颇有将门虎女的风范。
可从前的花家，本就是世代从军。
她不是像虎女，她本来就是虎女。
“走吧。”楚妙时道。
“启禀陛下，长公主带着一位女子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楚平鹤道。
两人拱手行礼，“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
“都起来。”楚平鹤大手一挥。俯视着女子，“就是你，那日救了妙时？”
“是。”女子应道。
“说说看，为何救她？”楚平鹤问道。
“回禀陛下。那日长公主被不明身份的人攻击，事发突然，但开宴之时殿下并无察觉不对，说明是早就埋伏好了人。”
“然后呢？”
花满蹊又朝他一拜，额头重重地叩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对长公主不利的人，其实并不难猜。”
此话一出，天子脸色微变，就连楚妙时也皱眉看向她，是以没料到她如此大胆。
这个节骨眼，自然是指那两位的婚事。
楚平鹤心中答案了然。但碍于那人背后的势力到底没有说出来。
“原是如此，那得尽快找出这幕后黑手来。”楚平鹤看向她旁边的楚妙时，“妙时啊，朕前些日托人精心打造的那把金羽弓，可送到你府上了？”
“回父皇，还没有。”
“也该提上日程了。”楚平鹤笑道，“若是金子不够了，就从父皇这里拨，父皇不缺这点金子，有父皇在，妙时想要什么，尽管买便是。”
楚妙时鞠躬笑道，“儿臣谢过父皇，这便告退。”
出了宫门，两人分道扬镳，楚妙时去了监狱。
一走进去，四处都是绝不于耳的惨叫声，还加这些哭哭啼啼的喊冤声。
这牢房约莫一丈大小，里面昏暗潮湿，两旁的烛火散发着暗暗的幽光，映照在铁栏上，让人心里生寒。恰好映照出牢内人的轮廓，一张不甚清晰却仍能看到年轻的容貌。
他此时已经褪去了鬼魅面具，露出了原本的俊美容颜，只是脸上的神情略显疲惫和茫然，仿佛在梦境中，又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就连来时的一袭青衣，也被打成了暗紫色。
房内一片死寂，青年男子阖上双眸，静静等待。
他的双手被反绑在架上，手腕处的铁链发出阵阵清脆刺耳的响声。
刑官手里拿着一把烙铁，眼神冷酷地盯着他。他缓缓走近他，烙铁在火炉中灼热，发出橙红色的光芒。他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面对着烙铁。
“你招不招！说，是不是你谋害长公主，有多少人手，你们除了谋害长公主还有什么目的，还有没有同伙！”
他没有答话。
“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蒙混过关！你们究竟想做些什么？”
男子依旧沉默。
“啪！”
一记响亮清脆的巴掌落在男子的右侧面颊上，打得男子头微偏，嘴角流出血迹。
“不说话？”
此时刚好有人推门进来，道：“大人，长公主来了。”
刑官放下烙铁，和狱卒恭敬地行礼，然后退出去把门关好。
楚妙时倒是不急，她就这么坐着，直到男子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长公主殿下。”
“你这身衣服，原本的颜色不好看，倒是染了血好看点。”
“不好看，是因为花二姑娘素爱青色吧？”
楚妙时被说中了，也不恼怒，而是两刀下去，他绑着的麻绳瞬间断开，男子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相信，你可以起来的。”
男子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一点一点地站起来，看着她。
“这只是开胃菜。你家主子，说不定现在还醉卧美人怀中，这样为他卖命，值得吗？”
万花楼这么神秘的地方，又岂会真的交出他们的楼主任人宰割。眼前的这个，不过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殿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替本宫谢过他。”言毕，一把匕首狠狠刺进他心脏，男子垂直倒地，再没了气息。
“来人。”
狱卒跑过来，看到这一幕，自觉地把尸体搬了出去。
后一步来到的刑官听到的内容是这样的：“罪犯方才意图谋害本宫，也已承认是他主旨，现已伏法，此案结了。”
“是。”
青年男子被人丢在镐京远郊的荒山上。等人走了，他才艰难地爬起来，拔开那把断裂的匕首，跌跌撞撞地跑回楼里，却只见一位身穿深紫色锦袍的男子正与先前在二楼观看的男子攀谈。
“计划成功了？”
“我方才瞧着，花二小姐已经和长公主刚从宫里头出来了。”
两人聊的正欢，丝毫没注意到后面的人。
还是身穿锦袍的男子看出端倪，“进来吧。”
男子这才进来，却听见栗衣男子冷冷问道：“回来了？”
“属下失职。”
“你这一身青衣，还是太招摇了，长公主会不喜欢的。”栗色衣服的男子发话。
“我看未必，这衣服染成紫色，也没什么不好的。”锦袍男子笑道。
男子乍一看，这衣服的染色，倒是与锦袍男子的衣服有些相似。
“跪下。”栗衣男子道。
他恭敬地跪下去，膝盖还渗着血。
“长溯知罪，自愿请罚。”
“姬楼主不至于此。”锦袍男子把这位叫做长溯的青年拉起来到旁边坐着，“要是传出去，多有不好。”
“长公主可有说些什么？”姬长漫问。
“回楼主的话，长公主只让我替她谢过楼主，并无其他。”
姬长漫放松下来，“看来是知道了。等会下去换套新的衣服，今后都不许再穿青色的衣服，若敢再犯一次错，你就不用在镐京待着了。”
“你们聊，我便先走了。这件事情不急，等需要我们的时候再出手也不迟。”锦袍男子起身，戴上斗篷，从后门走出去。
“恭送殿下。”姬长漫看着远处的人影消失不见，再回头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长溯，脸上是少有的凝重。
寒风呼啸，白玉般的冰晶挂在枝头，发出清脆的声响，突然一只鸟儿停在上面，让楚怀玉抓了下来，顺带逗了逗它。
外面的侍卫向他递来一封加急的信件，他放飞了鸟儿，随手拆开。
“长公主的信？”楚承徽问他。
“又聪明了，这么有空，书背完了吗？”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楚承徽神情严肃，“她说什么了？”
“要我秘密地回京。”楚怀玉看着纸条，表情也难得正经了起来。
“绥王与沈丞相长女婚事，于二月底镐京隆重举办，届时还望与皇兄共成千秋，献上贺礼，以示道贺，不日回京，共商要事，本宫静候佳音。若皇兄不愿，本宫亦不强求。”楚怀玉把信读了出来。
“我哥呢？”
“回宣王府了，不日你也该和殷临意启程回京，这场婚宴，父皇不会允许任何人缺席。”
“你真的想好了？”楚承徽问他，“事关重大，若此后被人查出，罪名可是……”
“我知道。”
“那沈公子呢？那是他长姐的婚事。他会不会也……”
楚怀玉回答地很干脆：“他当然会。”
从楚承景投诚长公主的那一刻，似乎两人都与他产生了一种无声的距离。
是距离，亦是划清界限。
楚承徽呆滞一瞬，最后楚怀玉拍拍她的肩膀，“他会知道我们怎样做，而他要怎样做，我也不会拦他。”
她惋惜地看着还在树下赏花的沈复归，心中一阵叹气。
不过片刻功夫，楚怀玉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换了身朴素的衣服，沈复归见他要走，没有过多表情，只是淡淡一句：“路上小心。”
“好。”楚怀玉点头，心里却有种难以名状的失落，像被针扎一般。
无论何时，沈复归好像都是这样，淡漠、沉稳，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冷漠疏离，不喜与人亲近，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总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与人说话时，也能将人隔绝千里之外。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沈复归问。
“没什么。”楚怀玉摇头，眼神有些躲闪。匆匆上来马车便叫人驱车离去，只留下他和楚承徽面面相觑。
有些人见他离去，也开始蠢蠢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