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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天通宵复习，只能趁着午休时间补觉的周野被一阵阵电话铃声吵醒，他本来是想按掉电话继续睡觉的，但迷迷糊糊地看见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沈真学长”四个大字，他瞬间清醒了一大半。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随着周野最爱的摇滚乐的节奏闪烁，周野盯着那串跳动的数字，直到最后一秒才猛地按下接听键——电话却在接通瞬间被挂断了。

【开门】

简短的短信跳出来，周野不解地抓了抓睡成鸡窝的头发，但还是光着脚踉踉跄跄地去开门。宿舍门一开，下午毒辣的阳光混着走廊的穿堂风扑面而来，然后他看见沈真背着画架亭亭玉立地站在他们宿舍门口。

“走吧。”沈真抬了抬下巴，说得十分理所自然。

“去哪？”周野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背心和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裤，又抬头看了看全副武装的沈真，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写生啊。”沈真的语气似乎是和周野早就约好了似的。

周野被沈真的理直气壮搞蒙了，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忘了和沈真的约定，只能无力地反驳：“但下午还有学生会的活动……”

“啊，是没逃过课的好学生。”沈真冲着周野笑，看起来十分开心，“那哥哥今天带你逃课怎么样？”

周野的脑子彻底不转了，感觉自己和被沈真下蛊了似的愣愣地回答：“那你让我换身衣服。”

三小时后，周野站在荒郊野外的山坡上崩溃：“你他妈管这叫写生？！”

周野这个常年踢球的人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看着面不改色的沈真卸下那个看起来至少有二十斤的画架和背包，开始怀疑人生，他真的从来没想过写生还能是个体力活。

沈真在悬崖边找了块平坦的岩石，铺开防水画布：“躺下吧——”

“什么？”周野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感觉这一切果然是自己的一场噩梦吧。

沈真已经自顾自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躺下啦，放心，我又不会吃了你。”

周野在心里把沈真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不情不愿地躺下。下一秒，他的呼吸停滞了——

流动的云海在湛蓝的天幕上铺展，阳光穿透云层形成丁达尔效应，像天堂倾泻而下的光瀑。近处有飞鸟掠过，翅膀划过云朵的轮廓清晰可见。就算是周野一向没有什么文人墨客的闲情雅致，他也知道这个地方确实非常、他妈的、漂亮！！

“我草……”周野脱口而出，粗粝的感叹在美景前显得格外苍白。

“噗哈哈哈——”沈真突然笑出声来，不是平时那种礼貌性的微笑，而是从胸腔震出的、带着气音的大笑。周野转头看他，阳光透过沈真颤动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这是周野第一次见到沈真这样毫无防备的笑容，像冰川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流动的活水。他不由自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不起啊，我没啥文化造诣。”周野挠了挠头发，“描述自己的震撼只会骂脏话。”

“知道为什么我偏爱画风景吗？”沈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周野侧过头，发现沈真正望着天空，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于是试探性问道：“因为人不符合你的美学？”

沈真的手指轻轻敲在他额头：“因为人太复杂了。但云就是云，下雨就是下雨，从不说谎。”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周野记忆深处尘封的抽屉，那时候五岁的他躲在门缝后看见母亲跪坐在地，父亲站在玄关，皮鞋锃亮，离开之前的声音充满了对母亲的轻蔑。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矛盾很复杂，他童年时刻家庭中的那些真真假假分分合合到现在周野也想不明白，而他只想做一个让妈妈骄傲的孩子。

沈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可以像这片天空一样。

累了就下雨，开心就放晴。

不要勉强自己做不开心的事情。”

记忆又跳转到小学，他和母亲在商场偶遇父亲和新家人。那个穿着名牌连衣裙的妹妹坐在父亲肩头，手里拿着他从未得到过的昂贵玩具。父亲看她的眼神，是记忆中从未给过自己的温柔。

母亲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小野，你一定要努力，不要让别人看不起。”

从那一刻之后，他再也没有问过自己开不开心。

周野又想起来沈真的任性和肆意妄为，他努力再努力才能够到的东西，也许对于沈真来说都是不屑一顾的存在，他一直努力让自己不羡慕沈真，但今天沈真竟然让他不要太勉强自己，他第一次对沈真，或者说沈真们，感到一种无法控制的愤怒。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开心不开心，尤其是你这种无忧无虑甚至不用住学生宿舍小少爷，我不开心是因为我不想吗？不是因为我没得选吗？”周野终于没忍住对沈真发出了来自内心的控诉，他的脸上有悲伤有愤怒，沈真却感到一丝诡异的兴奋，因为他似乎看到了周野费尽心机涂抹在自己身上的颜色在剥落。

于是沈真又推了周野一把：“所以你宁可自己累到死，也要证明自己比你爸强？”

周野瞳孔骤缩——父母离婚后他立刻随母姓，所有档案都刻意抹去那个男人在他生命中存在的痕迹，这个他拼命想要埋葬的过去，就这样被沈真轻描淡写地挖了出来。

“你·查·我？”周野的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真歪了歪头，一缕长发滑落肩头：“就这点事还用不着我专门去查。”

周野一拳挥过来时，沈真没躲。

“打得好，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血从沈真嘴角流下，他却笑了，“你恨你爸，可最像他的就是你。拼命证明自己往上爬的样子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山风突然变得猛烈，吹乱了沈真的长发，也吹散了周野的怒火。他低头看着自己发红的指节，又看向沈真染血的嘴角，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