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萧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把棉被滚成了一团,嘴里不停的嘟囔着:“无聊死了,真是无聊死了。”

萧天阔担心西北蛮夷突然袭击,已经住在城墙上了;萧无穷带着被俘的山匪和一队士兵去开垦城外的荒地,已经足足十五天没回府;谢济川和谢孟瀚,更是为了荒地种什么、怎么引水、如何划分,忙得脚不沾地。

就剩她一个人闲得发慌。

“铃铛!”她猛地坐起来,冲门外喊了一声,铃铛立刻掀帘进来。

“小姐,怎么了?”

“走,陪我去逛街!”

铃铛面露难色:“您确定要就这么出去?”

萧音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衣裙——月白襦裙配着水绿比甲,发髻上只簪了支珍珠钗,清爽又得体。

她挑眉:“有什么不对?衣着得体,眉清目秀,难不成还见不得人?”

“不是……”铃铛急着解释,“是今天城西的城隍庙有集市,人多……”

“集市?”萧音眼睛一亮,瞌睡虫瞬间跑了,“那岂不是更有意思!走了走了,别磨蹭。”

两人刚走到城隍庙外,喧闹的人声就裹挟着胡麻油的香气、辣椒的辛烈扑面而来,西北日头烈,连风里都带着股子热烘烘的劲儿。

萧音熟门熟路,径直往街角那处挂着“沙米凉粉”木牌的摊子挤去,以前她常来,筋道弹牙,浇上用陈醋、蒜泥、油泼辣子调的汁,酸辣开胃,最是解腻解馋。

“萧小姐,您可算来了!”摊主是个脸膛黝黑、胳膊上肌肉结实的西北汉子,一看见她就撂下手里的刀,“快有一年没见着您人影了!”

他居然认识我?

哦对,她没跟着哥哥萧无穷去剿匪以前,每月总得过来两三回,认识正常,正常。

她定了定神,笑着应道:“是啊,最近家里事多,走不开。一份沙米凉粉,多加辣子,今天来晚了,还有吗?”

摊主麻利地从浸在凉水里的木盆里捞起半透明的凉粉,菜刀“当当”切得飞快,一边切一边笑:“您来,那自然是有的!就算旁人来晚了卖光了,您来我也得给您留着!上月新晒的沙米,专门给您留了最细的!”

萧音嘴角的笑僵了僵,什么鬼?我什么时候这么大面子了?以前也没这待遇啊?她干笑着打哈哈:“哈哈哈,您太客气了,不用这么费心。”

“不客气不客气!”摊主把装好粗瓷碗的凉粉递过来,指节粗大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敬重,“该的!是您辛苦了。”

萧音接过碗的手一顿,指尖碰着冰凉的碗沿,脑子“嗡”的一声:辛苦了?我辛苦什么了?难道我偷偷跟着去剿匪的事暴露了?不对啊,知道的都是弟弟和几个交好的朋友,她还特意叮嘱过,绝不能往外说,她还想维持着萧府大家闺秀的形象呢!这是被谁背刺了?我的名声啊!

她正慌神,旁边卖胡麻饼的大娘突然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金黄酥脆的饼,还冒着热气,不由分说就塞进她空着的手里:“萧小姐,您可算来了!这饼您拿着垫垫,刚烤好的,香着呢!萧小将军在外头剿匪这么久,风餐露宿的,凶险得很,您在城里替他祈福,如今萧小将军凯旋,您也总算是出门了!”

萧音迷茫地看向身后跟着的铃铛,见铃铛捂着嘴憋笑,疯狂冲她使眼色,嘴型无声地说着什么。

她没看懂,但这不妨碍她顺着话头打哈哈,“应该的应该的,弟弟在外头保家卫国,我做这点事不算辛苦。”

不一会,斜对面卖酿皮的摊子又有人笑着迎上来,是个扎着青布头巾的妇人,手里攥着张油纸,快步走到她跟前:“萧小姐来了?哎哟,您可老久没来了!前阵子听说您病了,可把我们这些老街坊担心坏了!”

萧音瞳孔地震:这又是谁?

妇人手脚麻利地往她手里塞了油纸包,油纸里还热乎着,她笑着说:“您快拿着,刚做好的甜醅子,还额外多放了两块沙枣糕,甜着呢!给您补补身子。”

一瞬间,周围摆摊的、买东西的,像是得了信号似的,都围了过来。

萧音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整个人被热情的人群围在中间,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看着眼前一张张黝黑却真诚的脸,听着此起彼伏的“萧小姐辛苦了”“萧小姐多拿点”,萧音诚惶诚恐。

再这么被围下去,指不定发生什么那,万一露了馅可就完了。萧音心里一急,把钱袋扔在桌上,趁着人群稍微松动的间隙,对着周围的街坊们拱了拱手,语速飞快地说:“多谢各位好意!我、我家里还有事,先告辞了!改日再来!”

说完,她也顾不上手里的东西晃得叮当作响,拽着同样抱了一堆东西的铃铛,从人群的缝隙里挤了出去,脚步飞快地往家的方向跑。身后还传来摊主们的声音:“萧小姐慢走啊!”“下次早点来!”

萧音一路仓惶地跑出去,直到拐进自家那条安静的巷子,才敢停下来喘口气。“什么情况?我什么时候替萧无穷祈福了?”

“小姐,这是您去剿匪之前自己吩咐的呀。您说剿匪是男人干的事,血腥得很,不能让外人知道您掺和了,就对外说您去替小将军祈福了,闭门不出。”

萧音拍了拍额头:哦,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倒是把“大家闺秀”的人设拿捏得死死的。她确实没勇气反抗这男尊女卑的世道,啃爹啃弟,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挺好。

“可……他们怎么都认识我啊?”她还是不解,“我以前也没这么‘家喻户晓’吧?”

“以前是没有,现在不一样了呀。”铃铛掰着手指头数给她听,“您父亲是镇守西北的萧天阔萧将军,军民都敬着;弟弟是刚平定了山匪的萧无穷萧小将军,如今正是名声最盛的时候;干爹是咱们凉州府的知府谢济川谢大人,为官清正,百姓都念他好;就连白得的哥哥,那位谢孟瀚谢小知府,更是凭着一己之力推行改革,这可是能让西北呈现如此光景的大功劳!”

萧音听得目瞪口呆,她居然这么有背景,这就是传说中的“鸡犬得道,一人升天”?

她先前的慌乱和紧张渐渐散去,心里暖烘烘的,像被这日头晒透了。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的食物冒着热气,香气萦绕在鼻尖,身后是城隍庙外依旧喧闹的人声,透着股子烟火气的安稳。

萧音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又抬头望了望远处巍峨的城墙,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脚步轻快,带着一身的“战利品”,在漫天绚烂的霞光里,往家的方向走去。

萧音拎着满手的“战利品”刚踏进门,就见院里石凳上坐着个熟悉身影,她嘴角不知觉的弯了弯:“你怎么回来了?”

“那边左右无事,便回来陪陪姐姐。”萧无穷起身迎上来,目光扫过她怀里的东西,眼底带笑,“姐姐又去‘扫街’了?买这么多。”

萧音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眼底满是得意:“不不不,这都是别人送的。”

“姐姐真厉害。”

“那当然。”她笑得眉眼弯弯,“你是来蹭饭的吧?”

“是,但姐姐应该已经……”

“没事,我看着你吃,正好消食。

两人吵吵闹闹地吃完晚饭,天已经黑透了。萧音看着还端坐在桌边没动的萧无穷,“你还不走?”

“好几日没回,枫生那小子毛手毛脚,把我的床褥弄湿了,今日恐怕……”

“你院里不是还有间客房?”萧音打断。

“那间的床褥,也被他不小心泼湿了。”

“这枫生,越来越毛躁!”萧音皱了皱眉,起身道,“你等着,我去我房里给你拿套干净的,你先凑合一晚。”

“姐姐,不用这么麻烦。”萧无穷连忙起身,语气又软又糯,“我在你房间的软榻上将就一晚就行,以前不也常这样?”

“不行!”萧音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为什么呀?”萧无穷眼底的光暗了暗,随即又蒙上一层委屈,微微仰头看着她,睫毛纤长,“以前我生病,姐姐还整夜守着我,我们挤在一张床上说话到天亮,怎么我长大了,反而不行了?”

萧音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出不少的少年,心里也叹,都怪自己,当年她把萧无穷背回来时,才十一岁还失忆了,她便事事带着,如今倒让他没了这层界限感。

她随即板起脸认真教育:“就是因为你长大了!你今年都16了,不是当年那个才11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对你名声都不好,别人该怎么议论我们?”

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可话落却见萧无穷的眼眶慢慢红了,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带着点哽咽:“姐姐是觉得……我长大了,麻烦了,不想再带着我了吗?我没有要给姐姐添麻烦的意思,我就想离姐姐近点,像以前一样……”

他垂着头,肩膀微微发抖,语气又卑微又可怜:“我还以为,姐姐永远都会像小时候那样疼我,原来长大,是件这么让人难过的事。”

萧音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那好吧”,可脑海里突然闪过铃铛叮嘱的话:“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少爷他不是小孩子了,长大了就得有界限,不能那样没规矩,你这是在害他。”

她闭了闭眼,狠了狠心,错开他的目光:“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瞎想。但男女有别不是小事。”

萧无穷久久没有作声,只垂着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许久,才极慢地、极慢地抬起头。眼底的红还未褪去,却偏要扯着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好……我知道了,不惹姐姐……生气。”

他没再说一个字,只是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背影在昏黄的烛火里拉得又细又长,然后渐渐融入夜风。

走了两步,喉间忽然滚出一声轻咳,一声未了,又低低地续了半声,每一声都细弱,却又带着点压抑的闷响,透着说不出的委屈。

萧音望着那道落寞的背影,疼得她眼眶发紧,忙不迭地背过身去。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搅着,翻江倒海的疼,又堵又闷,暗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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