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身量不高,还未过程小满肩膀,但手中剑意汹涌,一时竟逼得程小满不能前行。
“你是谁?”对方遮掩了容貌,程小满只靠身形辨认不出。
那“少年”却未回答他,只是反身冲向落在地面的古镜。
他要抢走古镜!程小满立刻意识到了这点,立刻飞身追上,召出归一剑与少年缠斗在一处。
对方的剑法境界高出程小满太多,程小满还未在他手下走过五招便已左支右绌,那少年也不同他纠缠,化剑为掌一把拍在他胸腹,将程小满击退数尺,而后又朝古镜伸出手。
程小满几乎认定他便是开天会走狗,哪里能叫他如意,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催动体内所有灵气,俨然是不惜自伤也要拼了命将对方拿下。
“住手!”那少年厉喝一声,也不去捡镜子了,飞掠而来并指点在了程小满眉间,“凝神!”
温和的灵力从少年指尖轰然荡开,没入程小满的灵台,将他乱窜的灵气和濒临崩溃的神识一一安抚归位。
“你是谁?”程小满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有何图谋?”
少年叹了口气,一把拂去了面上的遮掩术法,说:“我一回来,便听说你随妙妙入了无情道,正要冲击金丹,我有些不放心,才赶过来。”
竟是楚灵均。
“师祖?”程小满盯着他,“你躲了这么久,终于肯露面了。”
楚灵均微微皱了皱眉:“你那是什么语气?好像我是什么大坏人。”
“不是吗?”程小满刚进阶失败,又差点自爆,眼下累得很,没什么心情跟人虚与委蛇。
楚灵均被他气得发笑,自顾自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冲他招招手:“过来坐到我旁边。”
程小满也不跟他客气,走过去坐了下来。
楚灵均勾了勾手,用灵力卷着古镜飘过来,眼中有些复杂不明的神色。他也没伸手去接,只是让镜子悬在了自己和程小满之间。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楚灵均问。
程小满却说:“师祖认得这是什么?那我倒要问问师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唉,我忘了,那回跟乾儿说的时候,你不在。”楚灵均无奈地敲敲自己的头,“这镜子本是我机缘巧合偶得之物,我那时想以此做噱头吸引世间修士聚集,以便寻找我哥,后来,出了些事,我发觉它十分不祥,便将它藏了起来,但多年之后,不慎遗失了。被旁人得去,牵扯出诸多祸端。”
“不慎?”程小满并不相信,“师祖,这样重要的东西,你想必用了重重封印悉心保管,怎会不慎遗失?”
楚灵均并不愿多言,只是说:“人总有不小心的时候,你得原谅一个几百岁的老头子。”
“我原谅?”程小满问,“我师父何其无辜,被牵连进来身死道消,他怎么原谅?谁能替他原谅?”
楚灵均神色悲恸:“我也不曾料到,是我对不起乾儿。”
“那请师祖同我说真话吧。”程小满跪在地上,冲楚灵均行了个大礼。
“你先突破进阶。”楚灵均有些为难,“其他的事,往后再说。”
程小满十分执拗:“师祖不告诉我,我静不下心。求你告诉我,这镜子,当初究竟是被谁夺走了?是不是——唐师叔?”
楚灵均没有说话。
程小满心下了然,再叩首:“师祖,我师父也是师祖的徒弟,求师祖不要偏心。”
“不是。”楚灵均闭了闭眼睛,又道,“也算是。”
程小满不解地望着楚灵均:“请师祖明示。”
楚灵均则空落落地望着远处,沉吟片刻,说:“是他,也不是他。你还未正式入道,突破金丹,应当还没见过心魔是什么吧?”
“心魔?”程小满喃喃重复了一遍。
“修士进阶之时,常常遇见,每个人都会有,可以说,心魔是修士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有些人道心坚定,心魔只存在于识海,很容易便可压制,但有些人······”楚灵均顿了顿,“比如你唐师叔,他当初还未入道便已受人挑唆道心破碎,是压制不住心魔的,日积月累,那心魔不再受制于他。”
“心魔盗走了古镜,遇见了我爹?”程小满明白了过来,“这镜子引着我爹走上了歧路,唐师叔的心魔撺掇着他一错再错?到最后死了鸣珂山上那么多人!”
程小满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竟探身一把抓住了楚灵均的领口,大逆不道地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处置他!若是你一人之力处置不了,为何不告诉旁人!不告诉天谨司!我师父,我师父他——”
楚灵均任由程小满抓着自己衣襟,好一会儿才说:“孩子,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恨我自己。我原本想着,将昭昭强行带走,心魔便无计可施,谁知开天会已琢磨出了稳定的移魂之术,那心魔竟可以长久地脱离他肉身······我没想到你会在学宫考核时出事,更没想到你会落入那样危险的地方,乾儿他会——”
“你没想到?”程小满瞪着楚灵均,“你没想到这一切,就是你包庇唐师叔的理由吗?好,既然是心魔做的,那你只需要将心魔交出来,杀了它处置他就好,你为何缄口不言!”
楚灵均神色凄然,向程小满解释道:“心魔与修士本为一体,同气连枝。修士活着,心魔纵然被剁成碎片,也能迅速死而复生;修士身死,饶是心魔有通天的本事,也会唇亡齿寒迅速湮灭。我若告诉旁人,旁人哪里会允昭昭活着?他只有十来岁的心智,根本不知道心魔做下的那些事,他只知道自己是名门正派,除了修炼度人别无他事,平日里相伴的只有他那把折断的本命剑。当初是我这个做师父的疏忽,没看顾好他,你叫我怎么忍心将他推出去送死······”
程小满松开了楚灵均的衣襟,直勾勾地望着他,说:“师祖,你不忍心,你偏心。”
“我不要呆在这里了。”程小满疯疯癫癫地爬起来就要跑,“难怪师父总不愿回来,难怪······你一定,从一开始就偏心······”
偏心这种事,其他人或许难以察觉,但身在其中的那个人,一定、一定十分难过。
不是不受宠爱,也不是短了吃穿用度,只是比旁人少了那么一点点,偏偏还无从去讨要,因为无论怎么看,表面上明明什么都不缺。
凭什么呢?程小满愤愤不平地想,他的师父那么好,为什么总是没有人能对他天下一等一地好?
“你先冷静!”楚灵均追上来一把抓住程小满,“你现在尚在突破进阶之期,要跑去哪里!”
程小满哪里听得进去他说话,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随便去哪里,反正他不想呆在让师父伤心过的地方。
楚灵均见跟他说不通,只好催动灵力将他手脚卷住,强行将他拖回了山谷中灵流汇聚的“漩涡”之处,一边压制着他躁动的灵识,一边引导着附近的灵流向程小满身上汇聚。
“你得进阶突破!否则找你现在的情况,灵气横冲直撞,好一点成个废人,坏一点,直接爆体而亡!”楚灵均大声冲程小满喊道。
程小满找回了三分神智,知道自己眼下的境况很危险,有些虚弱地说:“凝心丹,还有两瓶。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楚灵均以为他随苏持盈入了无情道,因此并不觉得服食凝心丹有何问题,忙问:“在哪!”
程小满指了指一旁散落的乾坤囊,楚灵均难得有些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翻出来了,着急忙慌地打开来,正要倒出一颗,却被程小满抢了过去,一仰头全部倒进了嘴里。
“你?!”楚灵均目瞪口呆,还未回过神,程小满已经用灵力卷着另一瓶飞了过来,咬开瓶塞又灌了下去。
“你这孩子!”饶是楚灵均活了几百年,也被他这种吃法吓到了。
程小满闭着眼睛,睫毛颤着,许久,才缓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说:“我没事了,师祖。”
“你有大事了。”楚灵均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哪有第一次进阶就像你这样将药当饭吃的!”
“我真的没事。”程小满自顾自地去打坐,“我要试着突破进阶了,师祖不要打扰我。”
楚灵均被他气得没脾气了,只好走过去,也在他对面盘膝而坐,说:“我为你护法引导,会容易些。”
“好,多谢师祖。”
十二日后,程小满终于结成金丹。
为他护法引导的楚灵均身形又矮了些,显然,这样的事对楚灵均的消耗也极大。
“把镜子交给我吧。”楚灵均说,“此镜惑人心智,你道行尚浅,带在身边太危险。此事本就因我而起,我想办法解决。”
程小满却不给他:“师祖,说句不好听的,我不信你了。”
“那你想如何?”楚灵均问,“你能保证自己不受蛊惑、并且保证它不会再被其他人所得吗?”
程小满想了想,说:“我们立誓吧,我如果无法将此物好好封印,我死;但你若是再以任何形式打探古镜下落,你死。”
楚灵均无奈地看着他,伸出了手:“好吧,既然你有这个决心,就交给你这年轻人了。”
程小满抬手覆上,灵光缠绕住两人交握的手,誓言即成,牢不可破。
“师祖,你把唐师叔藏到哪里了?”程小满又问。
楚灵均移开了目光:“他什么都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还是要偏心。”程小满苦笑一声,“没关系,不说就不说吧,我自己想办法。”
“你要将此事公之于众么?”楚灵均望着风中摇曳的草木,眼中倒有几分轻松释然,“好,也好,交给天底下所有人去裁决。”
“不。”程小满摇了摇头,清都宫是裴怜尘的师门,若是有了这样叫人惊骇的污点,岂不是有损师父身后名?他才不会傻到去做这样的事。
“告诉我唐师叔在哪儿。”程小满问。
楚灵均闭了闭眼睛:“他就在问往祈来,你好好修炼,将来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找吧。”
一点关于裴怜尘的碎碎念:
其实裴怜尘小时候也不是不被爱,长辈们都挺宠他纵容他,
只是因为他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师门,都是老大,又是个野蛮生长有点离经叛道的男孩,所以长辈们难免更关心爱护更小的孩子,
而且他恋爱脑嘛一门心思喜欢不可能的人,不管是家人还是师尊其实都不太支持他的感情,难免会觉得他有点不懂事。
所以裴怜尘一直是一种,明明啥都不缺、不缺爱也不缺物质条件,但心里很隐秘的地方一直缺了一小块。
他想要一个人跟他天下第一好。
少年时他以为这个人会是他的太子小竹马,但是长大了才意识到,人与人之间,几乎不可能会有这样一辈子牢不可破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9章 进阶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