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重逢

裴怜尘每日要做的事情也只有两件,一件是去打几只猎物来喂给他养的小怪物,一件是到处找那蕴含着灵力的溪水沐浴。

镯子里的那个人好久没有回来了,裴怜尘已经放弃等那个人了,与其不知年月地等着,不如自己赶紧攒到足够的灵力,飞出去,去他说的那个有蓝天白云的地方找他。

裴怜尘养熟的小怪物有三个,都是黑乎乎的毛团子。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生得黑乎乎的,大概是为了能在黑暗中更好地隐藏,三个团子长得差不多,裴怜尘就按体型大小管它们叫大毛、小毛、小小毛。

毛团子们不喜欢那些有灵力的溪水,因此裴怜尘每次沐浴的时候,三个毛团子都会跑出去自己玩,顺便帮裴怜尘望风,一旦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有其他的邪祟靠近了,它们就会立刻跑回来警告他,好让裴怜尘及时躲回镯子里去。

这天裴怜尘正躺在溪水里发呆,任由那丝丝缕缕的冰凉灵气沁润自己的身体,忽然听见了几声吱吱啾啾的惨叫,他连忙坐起身,一个毛团子竟顾不得他身上还带着沾满灵力的溪水,直接撞进了他怀里,蹭得他胸口的破布都是黑糊糊的乌血。

“大毛!”裴怜尘失声惊呼,最胖的大毛不知被什么怪物咬掉了一小半,疼的直发抖。

怀里的团子轻轻叫了两声,裴怜尘知道它是在说小毛和小小毛还在那边更远一点的地方。

他来不及犹豫,赶紧从溪水里跑出来,按照大毛所说的方位去找小毛和小小毛。他是魂,可以化成柔软无形的魂态将三个毛团子都裹起来一起卷进镯子里躲着,但是得先找到它们才行!

只是他还没跑多远,忽然就察觉到了远处的骚乱,无数邪祟在咆哮着奔逃,在它们身后,黑暗之中爆发出一阵阵强烈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裴怜尘自有记忆起就生在这恶渊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混元镯铺天盖地的混沌之中,最亮的光,也不过是镯子里那个人用术法变出的一点月白色萤火,哪里见过这样亮、这样大片的光芒。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本能地觉得害怕极了,抱着大毛微微发起抖来。

大毛又焦急地叫了两声,裴怜尘回过神,咬了咬嘴唇,撒开腿继续往前跑。只要能找到小毛小小毛,只要能找到,他就能带着它们立刻躲起来!

只是那骚乱扩大的速度快得出人意料,裴怜尘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小怪物,那些奔逃流窜的邪祟已经呼啸而至,他转回身跑了两步,低下头抱紧怀里的唯一一个毛团子,打算至少将它带进镯子里也好,

谁知就在此时,身后一只正在逃蹿的邪祟飞过,尖利的爪子蹭过他的肩头,浑浊的妖风将他刮了一个重重的跟头,大毛摔了出去,裴怜尘跌倒在地上,小臂磕上了一块石头,腕上那只晃晃悠悠的镯子竟直接脱手飞了出去,滚落在了离他数丈之远的地方。

“大毛!”裴怜尘喊了一声,大毛拖着已经被乌血浸湿的绒毛奋力往他跳过来。裴怜尘只来得及扑过去把大毛重新接在怀里,来不及去捡那只镯子,一道银白色的光芒顷刻间却逼近了。

来不及跑了!

既然如此,不如试试能不能挡下!

裴怜尘心一横,蓦地转过身抬起手,浅浅的、微弱的淡蓝色魂力从他掌中瞬间蔓延开来,挡在了那片银光之前。尽管不知道有没有用,他还是想要尽力地为怀里的小怪物挡下这可怕的光芒。

那银白色的光芒威力太盛,尽管靠近时已呈收势,又被他用魂力展开屏障全数挡下,但强大的余威还是直接将裴怜尘撞飞了出去。

裴怜尘滚落在砂石上,倒没有想象中的疼,那道光并没有伤到他,只是裸露在外的小腿和手臂被地上的砂石刮出了许多道细细的口子,魂体是不会流血的,只有丝丝缕缕的黯淡灵光从那些划痕里缓缓溢出。

而大毛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这次没有被甩飞出去,见他受伤发出了焦急的细细叫声。

有什么东西在他附近落下来了,带着让他陌生的可怕威压,迅速靠近了,裴怜尘抬头看去,想要再次催动魂力挡下对方,却在看清来者的一瞬间愣住了。

是镯子里的那个人。

是阿驰回来了!

但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和大毛?

“师父?”云无囿收了扇子匆忙跪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那些细密交错的划痕,伸出手想要用疗愈咒,谁知裴怜尘却瑟缩了一下,警惕地盯着他。

师父是什么?阿驰没有叫过自己师父,裴怜尘早不记得自己还是小光团时候发生的事了。眼前这人灵力威压太强,让他莫名觉得有种威胁感,于是悄悄地往后缩,想要偷偷去拿那个掉落在地上的镯子,只要碰到镯子,自己和大毛就能躲起来!

“师父,你不认识我了吗?”云无囿的理智在看见裴怜尘向后躲的一瞬间彻底崩塌,跟着膝行两步,想也不想地伸手抓住了裴怜尘的小腿,他不想再离开师父了,师父也不要再离开他!

裴怜尘被他握着小腿拖了回去,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呼,挣扎着要去踢他,却被轻易地压制住了。

“你干什么!”裴怜尘还没受过这样的气,伸手就要打他,被云无囿一把捏住手腕摁在了地上,痛得闷哼一声,“你到底是谁?”

“我是,我是——”云无囿低头看着下方的人,却怎么都说不出那两个字,那两个过去师父常常唤他的两个字。

为什么说不出口呢?

师父为什么也不再叫自己的名了?

斩缘之时师父分明不属人世,为何也不记得自己了?二十岁之前的那个自己真的还算活着吗?和师父一同经历的那八年,又真的存在吗?师父又为什么要抱着一只邪祟,这样警惕地看着自己?

方才,方才那一击,分明是想斩落邪祟保护师父的。

“表弟!你先冷静!”月如瑾和宋时清先追了过来,一人一边抓着他,将他从裴怜尘身上拽起来,用力往后拖开。

再一看裴怜尘,少年仰躺在地,还有些惊魂未定,一身破破烂烂的布条子,本来就遮不住什么,方才又被云无囿在地上一拖,碎布揉在一起,都快露出大腿根儿了!

黑色的沙砾、褪红的旧衣,衬得那裸露在外的肌肤更为雪白。

月如瑾立刻挡住宋时清的眼睛乱叫起来:

“造孽啊!咱这儿还有女修呢,快找件衣服找件衣服,这穿得也太伤风败俗了!”

月如瑾说着在自己的葫芦里头翻找起衣服,只是乱七八糟鸡零狗碎的东西太多,他越急越翻出不出来。

裴怜尘坐起身来,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

白非梦和叶淇也带着清都宫弟子们跟了上来,落在了附近,协助宋时清一起在周围合力张开了剑域,时不时有邪祟从剑域上撞过,发出刺耳的啸叫。

剑域的中央却安静得可怕。

大毛早就被吓得缩在裴怜尘怀里不敢吱声,一阵阵地发着抖,裴怜尘只好轻轻地捋着它的绒毛安抚它,忧心忡忡地瞥了一眼那些被剑域刮下来落在地上的血肉,心想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允许自己捡一点碎肉来喂给大毛吃。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些人里,至少有三个力量在自己之上,现在这些人都不说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云无囿静静地站了许久,默念了十几遍清神咒,才觉得自己胸口里那团莫名的烈火一点点平复了下去,睁开眼看向静静抱着小怪物坐在一边的裴怜尘,登时后悔得心似刀绞。

自己方才都干了什么!

“师父,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云无囿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师父是什么,我不是师父。”裴怜尘依然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你是不是阿驰?”

月如瑾惊呼一声:“尘尘,你失忆了吧!你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阿虔。”裴怜尘说。

“那你记得我是谁吗?”月如瑾又问,指了指其他三人,“记得他们吗?”

裴怜尘摇了摇头。

月如瑾傻眼了:“真失忆了啊,跟话本子写得似的!”

裴怜尘又看向了云无囿,问:“你是阿驰吗,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云无囿沉默了一瞬,又走过去,在他面前跪下来,说,“你记得我?我是阿驰,我没有想要伤你,我只是,太着急了,看到这个东西朝你扑过去,以为它要伤你。我不动它,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大毛是我们一起养的呀,还有小毛和小小毛,你忘了吗?”裴怜尘有些委屈地说着,不再躲着云无囿,将自己胳膊和小腿上的伤口给他看,“以前我们一直一起住在镯子里。”

“这样,我知道了。”云无囿心下了然,师父说的应当是镯子里的那个碎片,云无囿无比庆幸,幸好自己撕下了一部分陪着师父,这十多年,师父没有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恶渊下。

云无囿将手贴在裴怜尘的伤处,试着用疗愈咒,万幸,虽然裴怜尘现在不是人身,疗愈咒依然可以起到作用,云无囿将那些外露逸散的生气用灵力抓回去,再轻柔地抚平伤口。

闭关修炼时的孤独迷茫、钻研阵法时的急躁疯狂、撕裂灵识魂魄时的痛楚、逆转时空却毫无用处的绝望······这些年的苦,好像在一瞬间都消弭无踪了,他终于尝到了甜头,让他的指尖都激动得有些不稳。

幸而他这些年总在反反复复地读宋时清送来的那些凝神静气的道法书,幸而他学着迟雪舟的样子装了十多年的无情道,幸而他来之前服过足够的凝心丹,他还是成功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千万不能再吓到师父了。

云无囿仔仔细细地将裴怜尘身上裸露在外的地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剩下的伤口了,才轻轻握住他的手,问:“师父,我们回家好不好?”

“师父是什么,你为什么总叫我师父?”裴怜尘不解地看着他,“我说过了,我叫阿虔。”

“师父是养育我长大,教我念书修行,为我传道授业解惑之人。”云无囿说,“你是我的师父。”

“可是我没有······”裴怜尘很是茫然,云无囿说的这些事,他都不记得自己做过。

“没关系,你只是忘了,回家吧,师父。”云无囿拉着裴怜尘站起来。

裴怜尘怔怔地跟着云无囿站起身,心想,我还是想听你叫我阿虔,可是眼前人的神色有种他看不懂的、很深很深的悲伤,让他不敢再任性地执拗于一个小小的称呼。

月如瑾终于翻出了他备用的衣物,长舒一口气,兴奋地抖了抖披在了裴怜尘身上:“赶紧,赶紧去换衣服!”

“太大了吧。”叶淇忽然说,“走一步,绊三步。”

大家看了看裴怜尘,又看了看月如瑾,的确,裴怜尘现在还是少年人的身形,比月如瑾和白非梦都矮了一截,身板也瘦。

一眼看去,在场的男修都太高,身形和裴怜尘最接近的竟然是宋时清和几位清都宫的女弟子。

“先穿我的吧。”宋时清大方地拿出了自己的衣裙,“裙子对你来说还是有些长,绑腰带的时候将裙头折进去,就不会踩到了”。

叶淇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裴怜尘没有男女之别的概念,因此他没有闹着说不穿,只是问能不能先给大毛找点吃的,他们的灵气没有办法给大毛治伤,大毛想要恢复,只能靠多吃其他的邪祟。

宋时清将自己的衣服放在了一旁的大石头上,把大毛接过来御剑飞走了。

“宋姐等等我!”白非梦见她走了,也赶紧跟了上去。

弟子们沿着宋时清留下的剑域围成了一圈守卫,月如瑾和叶淇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云无囿走过去捡那只镯子,裴怜尘也不避着他们,伸手就去扒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旧衣——他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害臊。

早几年镯子里云无囿的残魂碎片还在时,绞尽脑汁地教他如何做“人”,但残魂碎片走后,没人看顾他,他独自呆在怪物堆里,很快就忘记了那些所谓人世的规则。

毕竟在恶渊底下,唯一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别的不需要记住,也根本没有用。

“别别别!”月如瑾和叶淇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不能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又一齐指向云无囿,“你想让他挖了我们的眼睛吗!”

“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云无囿皱了皱眉。

裴怜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附近是一片空旷的沙砾滩,并没有能遮掩之处。唯一能藏身的地方只有镯子,但是镯子在云无囿手里。

云无囿察觉到他的踌躇,却不知道他是想进镯子里去,于是挥了挥手,灵力卷起了地上的沙砾,形成了“墙”环绕在周围。

“师父,我们去外面等着,你慢慢换。”云无囿说罢直接走了出去,月如瑾和叶淇如蒙大赦地跟着跑了过去。

里头只剩下裴怜尘一个人了,他提起那层层叠叠的衣衫思索了一会儿,试着往自己身上套。

这里应该是放手臂的,这里是披在身上的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系带?哪根应该绑在哪根上面?

裴怜尘头一回穿这么完整、这么多层的衣服,穿得是晕头转向,莫名其妙把自己捆了起来,可脚下还有一大片衣摆耷拉在地上,直接将他绊住了。

“哎呀!”裴怜尘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可是腿也被缠住了,手也被缠住了,怎么也爬不起来。

“师父?没事吧!”云无囿听见了动静,以为他出了什么事,连忙又穿过了那砂石形成的“墙”跑了进来,而后愣住了。

裴怜尘像个会动的蚕蛹一样,在地上艰难地翻滚。

“师父——”云无囿连忙走上前去,半跪下来,伸手去帮他脱困,“别乱动了,先出来。”

裴怜尘觉得有些难为情,生气地说,“太难穿了,我不穿了!”

云无囿一边将裴怜尘从那缠成一团的“茧”里剥出来,一遍不容他拒绝地说:“不可以不穿,君子应正其衣冠。”

“听不懂,不想听。”裴怜尘气鼓鼓地说,却乖乖由着云无囿将他扶起,帮他将身上碍事的衣服都解开来。

最后两根缠绕在一起的衣带也被解开,所有的衣物被云无囿扯过去捏在了手中,云无囿却忽然不动了。

“怎么了?”裴怜尘疑惑地看着他。

云无囿盯着裴怜尘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师父好洁白,好干净,真好。”

师父身上没有任何伤疤或是血污,像无暇的白璧一样,太好了。

他的语气是那样虔诚而尊敬,让裴怜尘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因为我每天都要去小溪里沐浴呀。今天也刚洗过!”

“师父的习惯还真是没变。”云无囿自觉失礼,垂下眼将手里的衣物理顺了,才又靠近了些,在裴怜尘附近跪下来,一边仔细替他套上,一边教他要如何穿。

“······是这样系的,先系里面这一片,然后左襟压右襟······这里要理顺,对,你自己试试······”云无囿用灵力勾着衣襟慢慢交叠,小心地不去碰到裴怜尘裸露的胸口。

裴怜尘学得很快,云无囿稍稍指导一下,他就能听懂。在云无囿的注视下,他一层层将衣物套在了身上,理顺、系好。

直到裴怜尘穿着整齐了,那些柔软的丝罗将他身上不该露出来的地方都好好地遮住了,云无囿又将那只镯子重新套在了裴怜尘的手腕上,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说:“师父,我来为你绾发。”

玉兰花簪挑过柔软的青丝,缓缓斜插在了发髻之中。

宋时清的衣裙颜色素净,尽管是女子样式,但也并不显得太过娇艳,反倒是透着股端正清雅之气,穿在裴怜尘身上,也并不太跳脱。

终于回来了,云无囿想,那个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师父。

云无囿走过去,将裴怜尘脱下来的那件破衣服仔细地叠好了,收进自己的储物扳指里。

只是裴怜尘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不太高兴。

“怎么了?”裴怜尘的心思如今都写在脸上,云无囿一眼便瞧出他不太高兴。

“不想穿这个颜色。”裴怜尘低头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觉得太素净了,在恶渊的黑暗之中显得灰扑扑的,他想穿更显眼的、让阿驰一眼就能看见的颜色。

“出去给师父买新衣裳。”云无囿低声安慰道。

“买?”裴怜尘眨眨眼睛,他还有点弄不懂买是什么意思,问,“我可以穿不一样的衣裳吗?”

“嗯。”云无囿轻轻应了一声。

裴怜尘这才高兴起来,高兴了一瞬忽然又着急了:“我把小毛和小小毛忘了!你看见它们了吗?”

云无囿一愣,不禁有些心虚。

他刚闯进来时,恨不得见一个邪祟杀一个,根本不记得都杀了些什么,若是真的遇上过小毛和小小毛,那恐怕······

裴怜尘看他神色不对,蓦地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你不会把小毛和小小毛杀了吧!坏阿驰!”

“没有,我没看到什么小毛和小小毛。”云无囿挥挥手让周围的砂石落下去,牵着裴怜尘走到月如瑾和叶淇面前,说,“帮我照看一下师父,我去找小毛和小小毛。”

月如瑾和叶淇莫名其妙地点点头,试图理解他的意思。

云无囿带着十来个清都宫弟子嗖地飞走了,只留下一个噙着眼泪的裴怜尘。

没一会儿,他问:“阿驰怎么还不回来?”

“他不是刚走?”月如瑾莫名其妙地瞪着裴怜尘。

裴怜尘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可我感觉已经跟他分开了好久,他不会遇上危险吧······”

“尘尘,你这样怪吓人的,好像被夺舍了一样。”月如瑾狠狠地挠头,眼前这个黏人的小家伙,实在和他曾经认识的裴怜尘太不一样,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旁人不搭话还好,一搭话,裴怜尘也不知怎么更委屈了,眼泪掉得更凶。他不知道夺舍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是个好词,于是凶巴巴地哭着骂道:“你才被夺舍呢!”

月如瑾一看大事不好:“求求你不要哭了!表弟回来要打死我!他疯起来连自己都杀!——叶师姐,你快哄哄这家伙!”

叶淇直接放弃:“比起哄孩子,我宁愿去死。”

月如瑾无计可施,扑通一声跪在了裴怜尘面前,抓住他的裙角哀求:“哥!祖宗!你别哭了!”

“放开!”裴怜尘抬脚就踢月如瑾。他其实能感觉到,云无囿、宋时清和月如瑾都比他厉害,方才三个人都在,他不敢造次;但现在走了俩,只剩一个月如瑾,他就虚张声势起来。

毕竟,以他从前和邪祟们搏斗的经验来看,气势上的“恐吓”也是非常管用的。

月如瑾才不想跟他打架呢,万一磕了碰了表弟还得找他算账,于是胡乱挡了几下就要跑,打算把祸水引到一旁叶淇身上去。

裴怜尘却以为是自己的气势吓倒了月如瑾,不肯放过他了,健步如飞地追上去,想要把月如瑾打成自己的“宠物”,就像大毛小毛小小毛那样,然后骑着他飞去找云无囿。

没一会儿,宋时清和白非梦回来了,看着他们这一团乱不由得惊呆了。

宋时清先回过神,试图让旋风小陀螺一样追着月如瑾乱窜的裴怜尘停下:“前辈,大毛回来了,他吃了不少,伤已经恢复了。”

裴怜尘闻言立马看向她:“大毛呢?”

“在后面。”宋时清往旁边一让。

她身后,白非梦得意地拍了拍旁边那个黑色大圆球,拍得那大圆球非常有弹性地晃了晃,“怎么样!我俩可是喂了它好多好多吃的。”

裴怜尘仰头看着那个比自己还高的、长着獠牙的可怕大黑团子,呆了一会儿,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还我大毛!你们把大毛弄到哪里去了!我的大毛呢?——”

大毛不懂裴怜尘为什么不认自己了,急急地跳过去想要蹭他,想像以前一样窝在他怀里吱吱地撒娇,发出了浑厚的一声“哞”,把裴怜尘撞了个屁股墩。

裴怜尘茫然地跌倒在地,大毛不知道自己已经长得很大了,高兴地往他身上跳,啪唧一下压了上去,裴怜尘只感觉眼前一黑,魂体都要被压成饼了。

这些坏人!全都是坏人!非常坏!

宋时清把大骂着“坏人”的裴怜尘从大毛身下拽出来,却怎么都哄不好他。宋时清终于放弃了,走到一边打坐。

白非梦捂着耳朵走到她身边坐下,说:“太可怕了。”

“什么?”宋时清眼睛也不睁。

“小孩。”白非梦心有余悸地说,“怎么会有这么吵的东西?”

云无囿这一趟去的有些久,抓那些黑团子的同时,他有意去寻找十几年前裴怜尘可能留下的遗骨,却只找到了断剑残片。

过了许久,那片银白色的灵光终于回来了,众人都如蒙大赦般地站起来,翘首以盼。

“师父。”云无囿从半空跳下来,手中扇子一挥,用灵力卷着一大堆黑团子往下扔,“看看小毛和小小毛是否在其中。”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遍地都落满了吱哇乱叫的惊恐黑团子,这些黑团子横冲直撞地跳着,场面顿时十分混乱。

裴怜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大片一大片的黑团子,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似乎又想哭,只是还没来得及哭出声,就被乱跳的尖叫黑团子们淹没。

坏人!阿驰也是坏人!

为师父辩解一下,其实他不是故意要黏人又爱哭,镯子里云无囿的残魂突然消失,把他搞得有点分离焦虑。

而且以前程小满坚持要离开家那次,给他留下心理阴影还在,虽然暂时还没有记忆,但是本能很怕被丢下。

毕竟现在师父的心智还不成熟,请原谅他的不讲道理吧。

顺便预警下,师父接下来会任性蛮久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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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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