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课,老师站在时光身边,内里的灵魂因惧怕而颤抖,时光握不住笔。
老师叫王尔的名字回答问题,时光没有反应过来,在老师动怒前,因为害怕而停滞的脑袋在老师叫了最后一声后窜的一下站起来,磕磕巴巴道歉后念书上的一段话,随即站了一节课。
下课铃响起来,时光来不及长出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因为老师离开前拍了拍王尔的肩膀,留下一句,“王尔,老师很欣赏你。”
因为学校里没有几个学生,也因为学校里只有一个老头作为老师。所以下午的课直到放学,每一节课,时光都能感受到如炬目光。
终于熬到放学铃声响起,时光坐在位置上不敢动,直到老师离开。
终于从老师直勾勾眼神中解放,他背起书包,一刻不敢在教室里多待。
他跑出教室,站在不远处等着陈消夏出来。
陈消夏从教室出来,没有理时光的招手走进了教师办公室。
“你怎么做到的?”老师看见他进来,坐在椅子上翘起腿。
陈消夏递给老师笔记,没有正面回答他,“我用完了,谢谢老师。”
老师也不在意,过程有时候不是很重要,重要的结果,他又一次达成了自己要的结果。看着教室外的时光,他摸着胡子,舌尖舔了舔唇,“外面那个,留给我的礼物?”
陈消夏看向门外,没点头也没摇头,门外的那个人言行举止就像是个孩子,看起来就是没有经历过许多事情的人,所以总是轻易承诺,交付信任。
“礼物是要交换的。”
老师意识到什么,他也看向外面一直等着陈消夏出来的时光,那孩子站得笔直,眼睛盯着脚,不敢左右看,也不敢看这边,怕与他对视上。
上课也是害怕到哆哆嗦嗦,只要站在身边就会让其举止变得卡顿。
老师笑了笑,他每隔十几天就会遇到这样的孩子,这些孩子进入这里,几乎都会死在第二天。要是队友靠谱,还能多活几天,要是队友存心,那只能走向死亡。
这个孩子比较幸运了,至少,陈消夏不会恶劣到玩弄人的生命。
“楚母告诉我,楚共青的小指是她咬掉的。她每晚上都会感到饥饿。这里的居民,不同程度上,晚上都会有饥饿感。即使“食物”充足,但他们更喜欢身边的人。”
老师瞅着陈消夏,判断着他的目的,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从自己身上要获取什么。
“这里的人饿怕了,灾荒年间,没人能吃饱饭。”他这样回答。
“所以,人不能把后背留给任何人对吗?尤其是亲人。”
老师不说话。
这里的“人”在生前称不上是人,所以死后不能安生,饥饿感不会被满足,人的私欲不会消失。
他们失去了记忆,失去了人的本性,世界给他们套了一个框子,为人最基础的规矩。
身份角色带来的规则:
父母要关心爱护子女。
子女要孝顺爱戴父母。
学生要认真听老师讲课。
老师要认真帮助学生……
但他们饥饿,普通的食物难以满足他们,为了世界维持,所以,不守规则的人会成为食物;轻易相信别人的人默认成为食物;被人从背后叫了名字转身的人默认自愿让出身体,作为了两家之间的食物交换;被人邀请到家的人算作食物送到家……
“楚共鸣,别追究根本,这个世界有着其存在的道理,存在即合理。”老师终究出言劝诫。
“存在即合理。”陈消夏一字一字说出来。
这里没人在乎别人,只在乎自己。所以规矩歪歪斜斜,没人遵守。
“好,我知道了。”陈消夏转身离开,语气诚恳许多,“谢谢老师教诲。”
时光在心里数着时间,半个小时之后,他听到脚步声走近自己,他微微抬头,陈消夏背着书包从教室里走向自己。
时光发现自己的鞋上面布满土尘。
陈消夏出来,他没有再纠结鞋子赶忙跟上去,“我在等你,你帮了我,我,”
话没说完,他手里被塞了三本笔记本和一些资料,他迷茫看向陈消夏,“这是做什么?”
陈消夏不跟他废话,他已经用吴宵做了一个实验,自己不能进入厨房,所以不要人当试验品了,“补笔记,你还要考一场试。”
时光更是一脸懵,考试?“那你呢?”
“别跟着我,回家去,有需要我找你。”陈消夏没有回答他,直接往家走。
时光捧着笔记,老师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吐息冰凉,“别作死,人家现在不需要你呢。”
时光吓了一跳,蹦出去很远,像是兔子一样跑掉了。
老师看着他狂奔的背影,舌头伸出很长,他呵呵笑了几声,“看来是属鸟的!”
惊弓之鸟。
夜晚十点,准时上映《草原儿女》。
楚母没有再拉着陈消夏出去看,她一个人拿着马扎走出院子。
她是个爱凑热闹的好母亲!
陈消夏没有去厨房。
厨房地窖属于‘坟地’,在一定程度上算是禁区,没有被邀请而直接进入,会被视为违规,更容易被身后的鬼影占据身体。
他用王尔验证了这一点。时光占据了王尔的身体说明,鬼影很弱,至少比刚死的人弱。可能是‘王尔’本身很弱或者是另一个已经死掉很久的鬼影。
他进厨房时候一直被阻拦,说明,楚母害怕他的身体被占据,她在害怕那个鬼影回来。
楚母觉得他肯定会“死”。
深夜十一点四十,楚母回来,去厨房做了宵夜端给陈消夏,说是宵夜其实就是飘着几粒米的水。
“共鸣啊,今天早点休息,不要熬坏了眼睛。”
“好。”
亲眼看着陈消夏喝完汤水后,楚母才端着碗离开。
深夜十二点。
看着夜色,陈消夏从书桌上拿起削铅笔的小刀握在手里,他刮下自己的一些碎发,然后在蜡烛上烧尽。
闻到什么味道,楚母从睡梦中惊醒,她才入睡不到几分钟。
好像是一股焦糊火燎味,因为味道消失的也很快,她没在意,起床看了眼端坐在书桌前的陈消夏后回房又陷入沉睡。
陈消夏等着,过了一刻,他感到肩膀越来越沉,开始出现冒着森寒气的手。手呈现黑紫色,指甲黝黑。
他抽出削笔刀,扎向肩膀上的手’。
他身后的人从来都是他自己而不是什么楚共青,一个被吞吃并'埋葬'的尸体魂灵只会在见到自己本身身体后解开禁锢。
他身体原身是楚共鸣,楚共鸣虽然死在了几天前,但由于他的进入,楚共鸣成为了活死人。他的身体没有被'埋葬',所以魂灵自由没有依附。
‘楚共鸣’抽手躲开,看着背对他的自己,“我不要这个身体,但你得帮我杀了她。”
陈消夏看着烛火,他的影子在窗上摇晃。他没有开口,他记得玲玲和她男友卡西,他们有个限制——先开口再回头才能被吞吃。
‘楚共鸣’出现没有多久便消散,他留在陈消夏肩膀上的香灰印更深。
陈消夏挽起衣袖,看着肩膀上的越发深的指痕,他伸出手指触碰,刺痛又酸麻。他不信任他,准确说,他不信任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或者鬼怪。
站在陈消夏身后的是楚共鸣自己本身的灵魂。楚母来不及吞吃的身体,灵魂飘出身体,因陈消夏到来而再没办法回去。
楚母私自的行为被守关者发现,所以他到那日,她本来可以当做目击一切的证人占据更大的便宜,而不是自己已经在村里晃悠,而她才缓慢出现。
所以,这些天她才会被框架框死,成为一个“母亲”。一个好母亲的规则,她需要严格遵守规则。她不能再随意吞吃身体,她也畏惧那个飘荡在空间里的鬼影。
他猜测,那天,原本的楚共鸣灵魂飘出体外时候,在痛苦挣扎中被心急的楚母咬掉了些什么。
也或许,自己背后这个鬼魂,用他自己做了一个交易。
躯体销毁,灵魂会再无归处,随着时间流逝,他会消弥在世界。除非他可以占据另一具身体,被框死在里面,直到身死魂消。不然,这个村庄早已经鬼满为患。
村里人吃掉身边人,那样没人可以再次夺去他们的躯体。只要他们注意,不进入‘坟地’,不碰触旧物。
第五天。
陈消夏的胳膊已经没办法抬高,肿得穿不进外套,他只好穿着肩膀上是深灰手印的半袖去学校。外套披在身上。
楚母例行言语关心,忌惮的看着他肿胀起来的肩膀。
时光肿着两只眼睛,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他将笔记还给陈消夏,“谢谢,我抄完了。”
老师从办公室往教室走,他听见时光讲话。善良的人最容易受骗了,这人真的很好骗啊,难怪总是会死掉。
他心里想着,留下他吗?
当个教辅?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上课,这里除了“人”来充当食物外,日子真的也很无聊。因为陈消夏,这个人已经算是个'活死人'了,自己不爱吃这类食物,总不如原味好吃。
等自己腻了,就再吃掉他好了。
时光背后冒着凉气,本能让他迅速回到座位,低下头。
果然,上课铃在他坐下后一秒内被敲响。他有些惊奇的发现自己可以这样敏锐,要知道,他以前即使教师站在他身后,他都没感觉。
下课,时光蹭到陈消夏身边,“你真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在凌晨,太阳快要出来的时候来我家。我在门口等你。”陈消夏深深看了眼时光,又嘱咐一句,“一定要等到太阳快要升起来时候来,不要早到。”
时光不明白,但还是点头答应,“好。”
陈消夏回头正好看到老头站在他们身后,目光深远,他看向正露出笑容的时光,“你的考试会通过的。”
时光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重重点了点头。
他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了,真好啊。
有人相信自己可以通过考试,有人真的相信自己。
陈消夏在中午放学去了老师办公室,他用掉了自己最后一个请假机会。
在这里考试,需要填写名字,名字写下的一瞬间相当于你签订了契约,成为了真正的这个世界的人。
你无法再离开,已是关中“人”。
凌晨一点,楚母坐在陈消夏床上,她贪婪的看着他的脑袋。陈消夏不受影响,坐在书桌前,安静坦然看着书。
蜡烛在窗风中晃动。
楚母泪眼婆娑开口,“妈觉得你要走了似的,心里一直觉得不安,睡着都被梦惊醒了。”
陈消夏合住书,看向楚母,“楚共鸣能去哪儿,他得在你身边。”
“是吗?”楚母听到楚共鸣的名字,嘴角的笑意没了。
“当然,孩子一定要在妈妈身边才安全,反之亦然。”陈消夏肯定回道。
楚母在一拉一扯中最终一步三回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屋子里看着陈消夏的房间。
到了嘴边的肉,她绝不让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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