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灰尘一片,室外狂风大作,风里裹着细沙,呼啸着在城市上空作乱。
沈泓很晚才睡,醒来时将近中午,他往床边摸了摸,是空的,陈凛一夜未归。
卧室内拉着窗帘,他撩起一角往外看了一眼,昏沉的天气让他误以为时间还早。
康复疗养中心的项目已经视察完毕,他跟助理一行人说过,这两天安排的私人时间。
回程就定在这周,沈泓闭着眼叹了口气,满打满算也没有几天了。
迷迷糊糊又眯了一觉,胃部一个劲儿跟他造反,沈泓起床后随便地抖了下被子,出卧室一看,墙上的表已然转到了下午两点。
他盯着表愣了一阵子,心头浮起两个想法,其一,以后天天独守空房可还行?其二,又没说要跟陈凛在一起,想的狗屁以后。
沈泓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进了卫生间,没一会儿叼着牙刷又返回客厅,随后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一看,嘴里发出一声带有泡沫绵腻的啧声。
冰箱里的食材没有很多,估计也就够做两顿简单的饭,捏上去有些软的两颗西红柿,还有一把叶子蔫了吧唧的小葱,沈泓取出一颗鸡蛋放在耳边晃了晃,有蛋液散晃的动静。
家里的阿姨怎么说来着,能晃开的是新鲜的还是不新鲜的?
把模糊的记忆扔掉,从一系列有腐烂先兆的食材上来看,料想陈凛家中的鸡蛋肯定不新鲜。
沈泓把鸡蛋放回,眼神往里扫了一眼,随即快速回到卫生间漱口,返回后从冰箱的角落里拎出了一杯咖啡。
“学人精。”沈泓看着咖啡外带杯上的‘燕麦拿铁’标签,还没骂完,又跟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把咖啡放到了餐桌上。
沈泓拧眉吸气,看标签时他注意到了时间,这他妈是快一个月前的咖啡了。
昨晚的那堆东西在沙发上还没收拾,沈泓避开,盘腿坐下,搓着其中一本荣誉证书边缘,点开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过几声,陈凛疲惫沙哑的声音传来:“睡醒了?”
沈泓开口准备嗯一声,含糊的音节到嘴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陈凛怎么知道他一直再睡,沈泓细琢磨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沈园院中处处都有监控,陈凛家会不会也有,,,,这个猜测一出,饶是他脸皮再厚,昨晚在陈凛床上干了点不能让人知晓的事,当下里子面子烧了个透红。
“你...变态吗?”沈泓扣着手里的东西,抬脸打量客厅四周,试图找到可疑物品,“你自己家还....装...”
“什么?”陈凛又问,“我装什么了?”
他问这句话时,沈泓又进了卧室看,费劲巴拉地眯着眼什么东西也没发现,他故作沉稳地问:“为什么要在家里按监控。”
他说话声音逐渐减小,心虚到只差把‘我没干好事’这几个字顶在脑袋上了。
陈凛静了几秒,笑意从嘴里慢慢溢出:“我没在家按监控。”
“真的?”
“千真万确。”
得到准确答复,沈泓长舒一口气,然而还没等彻底放松下来,陈凛隔着电话,冷不丁地问他:“昨晚在我家......”
他尾音拉着长调,沈泓背脊一下子绷住,他装没听懂,还把手机从耳边挪开:“啊?你说什么?听不清。”
“.....睡得好吗?”
他的后半句终于吐出来了,沈泓轻咳,靠在沙发上翘起腿:“还行吧。”
话音落下,二人陡然陷入沉默,细细的电流声穿过听筒,直直地钻进耳朵里,沈泓用指腹摩挲着沙发,偏头看向窗外。
他没戴眼睛,从模糊的视力中也能看清城市上空的漫天灰尘。
“吃饭了吗?”二人异口同声问出。
“没呢。”又是一起。
沈泓抬起手,望着灰扑扑的天空,挪动身体往沙发里挤了挤:“只喝过期咖啡充饥吗?”
“嗯?什么过期咖啡。”
“冰箱里有一杯一个月之前的咖啡,你不知道吗?”
安静几秒,陈凛很快又说:“啊...好像是休息那天跟叶际卿吃饭,回来路上买了两杯,开车的时候喝了一杯,另外一杯打算晚上喝,但是到家就睡了,不小心给忘了。"
沈泓很想问一声为什么要喝燕麦拿铁,想了想觉得没什么意义,便没开口。
“你不会....”陈凛欲言又止,“给喝了吧?”
“我傻吗?”沈泓说完,自问自答一般又低低地回了一声,“我可不是傻么。”
“没喝就好,等回去我会收拾,给你点外卖了。”陈凛说,“不出意外的话,我晚上就能回家了。”
时间才两点多,沈泓下意识地追问:“要晚上才能....”
他及时咬住自己的舌头,实际上没任何作用,陈凛轻笑:“想我了?”
他们明明还没和好,说着话就往**那方面去了,尤其是陈凛比以往不要脸许多,让他没了争辩的气势。
沈泓充耳不闻,冷着脸问:“你刚刚,怎么...确定我还在睡觉?”
他还是不放心,生怕陈凛在背后阴他,说什么没有监控,别藏得哪哪儿都是才好。
对比与他的小心眼,陈凛很坦然地反问他:“你不知道你很能睡吗?而且我昨晚....”
沈泓摸了下嘴唇,还是有麻麻的感觉。
“你要是醒了,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打电话骂我两句,这不一直没听见你来电话么,所以....你不睡还能干嘛?”陈凛说,“外卖马上到,先吃饭,好吗?”
“当然好。”沈泓刚说完,门铃响了一下,他起身取回外卖,将这只超大纸袋拎到餐桌上,“陈医生,你买了几人份?”
“两人份,你自己先吃。”
饭菜的香味从纸袋里飘出,沈泓身前拢着这袋温热,问:“你一天就一顿饭?”
“有时候也吃三顿。”
“有..时候?”
“好了,我这边还有点忙。”陈凛可能捂住了话筒,声音听上去很近,“等我回来。”
沈泓动了动手指,放下手机,把电话给摁了。
吃完饭,沈泓将餐盒原样扣好,清空冰箱即将腐烂的食材,连带那杯存了一月之久的咖啡一起扔进垃圾桶。
从卧室找了陈凛一套衣服换上,沈泓拎起垃圾,顺便出门采购。
家门咔一声关上,沈泓心道糟了,他还不知道陈凛家里的开门密码,待会儿回来怎么弄?
他一边盘算着等买完东西再给陈凛打电话问,一边按下电梯。
进入轿厢,电梯平稳下移,还未到一层,手机传来一条微信。
-‘怎么走啦?’时隔四年,陈凛终于从他微信里活了,发完这条文字,后面紧跟着一个表情包,一只猫咪动图,委屈巴巴地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
沈泓内心五味杂陈,看着微信消息直到电梯外有人提醒,他回过神来,连忙出了电梯。
-‘去买点东西。’沈泓回道,‘你家密码是什么?’
陈凛:-‘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等我了。’这次后面跟着一个欢天喜地蹦高高的卡通人物。
沈泓硬压着唇角,冷酷问他:-‘密码’
-‘啊,你的手机尾号。’
-‘哦。’
沈泓僵硬地绷着脸,大写的想笑硬控制着不笑的滑稽表情,刚摁灭手机,后背猛地激灵了一下。
-‘你还说家里没装监控!’沈泓咬着牙,瞬间被羞耻感席卷。
陈凛回道:-‘真没有啊。’
-‘那请问!我刚出门,你怎么立刻就知道了!’
-‘宝贝儿,智能门锁有记录啊......我手机上能看到的....’
沈泓面红耳赤,心里稍稍放松,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么多年不见,你脸皮子发展的比我还厚,谁是你宝贝儿,滚蛋。’
-‘好嘞,我去忙了,拜拜~’
沈泓莫名觉得他这种死皮赖脸的作风有种非常亲切的熟悉感,等想明白他到底是跟谁学的,沈某人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我之前.....沈泓恶狠狠地将垃圾扔进了垃圾桶。
外面的风很大,空气里有暴雨前的铁腥味,沈泓没车没司机,摩托车还让陈凛送给小美女骑走了,所幸超市距离不是太远,他站风口处灌了好几口,骂骂咧咧地裹紧衣服,决定徒步过去。
走到超市,挑选商品时沈泓纠结了好一阵,拿起一个念叨一下不知道陈凛吃不吃,放回去又想万一饿疯了也能垫一口,来回折腾几次,最后骂的最多的还是自己。
这不是有毛病么,冒着沙尘暴,上赶着喂前男友,还要替他挑三拣四。
从超市出来发现已经开始下雨,风速未减,还没走几步,沈泓被吹得七荤八素,感觉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脸上沾了一层细沙,口鼻险些无法顺畅呼吸。
沈少爷一手拎着一只大袋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保持着优雅的形象,一双手死死地抓着袋口,咬着牙一脸平淡地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上来就打趣:“你说就这么两步路,你溜达回去也用不了多久,都不够我一脚油门的。”
这年头还有挣钱嫌麻烦的主儿,沈泓用拇指搓着指节,手边的购物袋发着轻微的响声,他用手臂压住,一副大爷模样:“累,懒得走。”
司机乐呵呵地嘿了一声,猛踩一脚油门,将他送到了楼下。
冰箱里塞满了新鲜食材,就这样还剩了好多没装进去,基本以速食为主,沈泓整理好,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窗外的噪音逐渐变得猛烈,沈泓站在窗边向下看,路边的树木在风里剧烈的摇晃,汽车开启了车灯,在风雨里迟缓爬行。
等待的滋味好像忽然不再那么焦灼,他的爱人在医生拯救生命,而他....
沈泓回望餐桌上摆放的食物,满目安定地笑了笑。
在窗外看了一会儿雨,沈泓返身到沙发前,他至今不知道陈凛要给他看什么,或许他一张张看过去就会得到答案。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沈泓制止了自己。
陈凛未说完的话,他要等他回来亲口告诉他。
不多时天空响起闷雷声,轰然作响间劈亮了整座城市,室外风雨飘摇,沈泓的心却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合衣躺在床上休息,双眼在模糊里渡过了一天,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地睡了过去。
等醒来,外面漆黑一片,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还在下雨。
他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多。
卧室门开启,沈泓打着哈欠,点着手机拨出了陈凛的电话,踏出卧室时余光里忽然瞟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连忙按断电话,同时也放缓了呼吸声。
一时间,房间内只能听到闷闷的雨声,沈泓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沙发上沉睡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只有他一个人的空间里,眼神不再戒备,目光里充满了浓烈的眷恋。
很久之后,又是一阵雷声,他声若蚊呐地唤了一声:“陈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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