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药膏

斜阳晚照,少女的身形投射在车壁上。

点漆眸中掩映着波光,如一汪春水澹艳。

季容一手抚着车壁,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少年的手上:“既然受伤了,何必逞强?”

早上四目相对之时,她正处于性命攸关,未曾细看,此刻俩人离得近了,她才发觉这小奴生得甚好。

剑眉星目,薄唇挺鼻,一身粗布衣衫都无法遮掩。

浅淡温软的声音,带着些特有的婉转音调。

谢衡疏一怔。

季容缓缓步下马车,拢了拢臂弯间的绛色披帛,在路过那个小奴隶时,她淡声道:“阿衡是吗?先回去修养几日,以后给我驾车。”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没有再做那个梦。之前那两次,或许也只是个巧合而已。

以前很少乘车,同二姐姐共用一个车夫,也不算什么。但她这段时日都不大想骑马,确实,是时候需要一个车夫了。

这个阿衡驾车不错,且今早又帮过她一次,由他来做,正好合适。

谢衡疏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时,季容的身影已经跨入府门,他却仍然弯下腰,隔空行礼:“是,小姐。”

众人看向那个清隽少年的神色不可谓不复杂。

不过短短几日,三小姐先是不要他,到现在亲自点他驾车。

可真是有手段。

有人懊恼着,今早冲上去救三小姐的,怎么就不是自己呢?想归想,众人还是压下心绪,上前同那阿衡道贺。

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

面对众人的恭维,他仍是不便喜怒,只颔首道谢。

季容一路思索着回了葳蕤苑,待换了外衣,她把玩着一个碧玉九连环,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叫道:“哎呀!”

采露正在斟茶,闻言急忙赶过来问:“小姐,怎么了?”

季容猛摇头:“没、没什么,你快去做你的吧。”

采露有些狐疑地看她,连番确认数回,才退了下去。

季容有些懊恼地趴在案几上,气恼地想着,她刚才,怎么忘了将那个药膏给阿衡啊?!

她掏出那个小药瓶,拔开塞子,挖出来看了看,发现成色也不是很好。

外面随便买的东西,用料应该都不会太好的。

季容又叹了几声,正院过来催晚膳,她便顺手将药膏搁置在案几上,起身前往正院。

早上惊马一事,将季府众人给吓得不行,一个个都心疼坏了,这会儿全都围着季容嘘寒问暖。

林氏揽着她问:“早上怕不怕?”

本来觉得没什么,又过去了一整日,早就快忘却。

只是这会儿被家里人一说,先前的景象又出现在眼前,季容委委屈屈地点头:“嗯,好怕好怕的。我都差点被甩下去,幸好我抓得紧。”

季宏深无奈道:“别哭了,等明日去买些首饰可好?”

整个季家都知道她爱美。

每回一拿些什么漂亮衣衫首饰出来哄,保管能哄好。

只是这此,季容却一下子从林氏怀中退出来,睁大了眼辩驳:“我没有哭!”

季宏深摸了摸鼻子:“好好好,容容没有哭。”

季承年问起了早上的事:“我听说,是一个奴仆冲出来拉住惊月,你才得以顺利逃脱的?”

“嗯。”少女点点头。

林氏一听,忙问道:“那个人呢?现在在哪儿?”她张口想要犒赏那个奴仆。

既然是帮了她的女儿,赏赐定然少不了的。

季容乖巧回道:“是咱们府上的,他驾车很好,我想让他以后给我驾车。”

既然幼女已经做了决定,这细水长流,肯定要比一次的赏赐来得好,林氏便颔首道:“好,那就将月钱给他涨一涨罢。”

用过晚膳出来,季容尾随在季晚身后,一路跟着她去了露华院。

季晚在看账簿,没空搭理人,她就一会逗逗小狗,一会摸摸博古架上的玉雕摆件。

看着很忙,实则无所事事。

“小祖宗,你有什么话赶紧说罢。”她一直在面前晃悠,季晚终于受不了了。

季容嘿嘿一笑,这才跑到她对面坐下,切入正题:“二姐姐,你这儿有没有擦伤的药膏,给我一点儿?”

采露从外面买来的伤药不够好,横竖都没送,她便想着送些更好的过去。

反正……反正那个小奴都帮了她一回,是为了救她下马才受伤的,她不送些伤药,那怎么说得过去。

季晚放下账簿:“你受伤了?”

见她要扒拉自己衣服,季容往后躲了躲:“没,我没有受伤,你这里有没有嘛?”顿了顿,她点头道:“你肯定有。”二姐姐管那么多铺子,家里在外地也是开了药铺的,怎么会缺药膏。

季晚怀疑地看着她:“你要给谁?”

“不给谁,我自己囤着不行吗?”季容摇了摇头,“哎呀你就别问这么多啦,给我一瓶好不好?”

季晚目光沉沉:“不行,为了你的事,我今日才被阿娘说了一顿。”

惊马后,她被林氏给骂得不行,是万万不敢再轻易答应季容什么的。

她是知道季容想骑惊月出门,只是不敢轻易说出来,见着那惊月还算听她的话,才最终松口提出。却没想到,就是这么倒霉。

思及此,她冷哼道:“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给你的。”

季容眨眨眼,十分委屈地看着她:“好吧。那我自己去找找好了。”

少女瞧上去失魂落魄的,季晚没辙,最终勉强同意。

“我让人找找,回头给你送过去。”

季容满心欢喜,眼底都冒出了光:“二姐姐,我先回去啦,明日做桂花糕给你送来。”

露华院同葳蕤苑是挨着的,中间只隔了一小片桃林。

原本穿过一条小径就能回去,季容走着走着,却越走越远,不知不觉的,竟然到了前院月洞门处。

采露忍不住问:“小姐,你不是说要回去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有吗?”季容下意识反问,而后想起来她在二姐姐那儿,确实说过这个话,眼神飘忽道:“刚用过饭,如今时辰还早,自然、自然是要出来走走,再绕回去的。”

府中各处互通,朝反方向绕一圈回去,自然可行。

采露恍然大悟,懊恼自己问这么浅显的问题。

前院中,仆从们正在洒扫庭院,枯枝一段一段扫去,露出干净的石板路。

其中,以一个玄衣少年最为显眼。

已经入秋,他却穿得单薄,瞧见季容后,他匆匆跑过来,在前面站定:“小姐怎么在这儿?”

季容盯着他打量片刻,忽而拧眉问:“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几日吗,怎么又在做事。”

谢衡疏一笑:“旁人都在干活,奴自然不好独自躲懒。”

他笑起来时,仿若雪山终年不化的积雪消融,眸中闪着熠熠的光。

季容有些好奇。

府中侍从,若是各人院子里的,自然是单独唤她们小姐。

可若是在别处伺候的仆从,则会加上排行。

可从始至终,这个小奴,一直将她唤作“小姐”,而非同其余仆从一样的“三小姐”。

她便问道:“旁人都唤我三小姐,你为何唤我小姐?”

谢衡疏回道:“奴从未见过其他小姐,何况奴现在是小姐的车夫,算是小姐的人了。”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可季容总觉得由他说出来,有些奇怪。

何况他的样子,半点都不像个奴隶。

季容顿了片刻,朝众人处一看,才扬着下巴道:“先去休息,你给我记住了,这双手是留着给我驾车的,不是干这些的。”

说罢,季容掉头就走。

谢衡疏看着她的背影,唇角轻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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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沉的夜色中,寒鸦惊飞,厚而密的云层压得极低。

远处时而传来几声轰隆,前院幽暗的小屋中,一身劲装的男子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恭恭敬敬递上前:“主上,这是适合擦伤用的药膏。”

少年坐在破旧的榻边,却像是坐着王座一般。他神色平静地接过瓷瓶,搁置在一旁,不置可否。

那男子忍不住问:“主上今日,为何突然去救那季三小姐?”一想到主上还要去给那女子做车夫,他就替主上觉得折辱,“属下这就去……”

“江逸。”谢衡疏淡声唤了他一句。

劲装男子一颤,突然就泄了气。

他将传来的消息一一禀报:“主上,金陵那边太子病重,皇帝正在到处求药。”

谢衡疏撑着榻沿,淡声应道:“嗯。”

他这太子皇兄,约莫也就这一二年了罢。

若不是他死了,他的好父皇,恐怕还想不起来找他。

感受到有人靠近的动静,俩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顿时涌现杀意。

不多时,叩门声响起,示意那男子藏好后,谢衡疏才起身开门。

门扉打开,只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谢衡疏认出来,她是跟在季容身边的人,身后的刀一下子收了回去。

“喏,小姐赏你的。”小丫鬟将一个东西往他怀中一扔,就急着回去,“一天抹三次,别漏了。”

门扉重新关阖,将那个东西拿出来,却是一个药瓶。

谢衡疏打开闻了闻,正好是擦伤的药膏。

霸道容容上线:你给我记住你的手是干什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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