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收到泠沉来信后，又过了月余，眼见着便要过年了，期间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楚宋玉将信给陆仁看了之后，陆仁没说什么，不过师徒二人并未将此事抛在脑后，这一个多月都未下山，陆仁还特地嘱咐修神庙的工匠待到开春再来。

无人打扰，楚宋玉扎扎实实地修炼着，遇到难解的剑法便去请教真君，只觉得一转眼，山中的积雪已经能淹没鞋底了。

冬至那天，牛师傅给师徒二人最后做了一次大菜后，便请了个长假回乡去了。但是牛师傅非常负责，替他们联系了新的厨子，只不过那个厨子手艺比牛师傅差上不少，脾气也不如。要不是常去真君那儿加餐，楚宋玉真怀疑自己的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其实他以前没这么挑食，但是……有对比就有伤害嘛！

他有次跟陆仁提起，觉得年夜饭总不能也吃得那么难吃吧？陆仁便打发他去问真君。楚宋玉觉得这种事也太小题大做了，真君怎么会连这种事都管呢？

没想到过了几日，他出门便捡到一个昏倒在雪地里的男人。那个男人醒来后自称是京城御厨，认楚宋玉为救命恩人，要为他们做饭报恩。

最关键的是，这个御厨居然还是川渝人，总算让楚宋玉过上了吃香喝辣的生活。

元旦时，陆仁去山下买了一大袋东西，用春联炮仗红灯笼，将院子里打扮得热热闹闹。楚宋玉吃着酒酿汤圆，恍惚间居然生出一种归属感，就好像他并不是在一本波澜起伏的小说中扮演主角，而只是一个平常修真界的平常修士。

除夕，凌云宗架起火锅，一边清汤一边重辣，楚宋玉埋头涮着羊肉，发现陆仁没怎么动筷，只小口抿着酒。

“师父，您不吃吗？我给您下点牛肉，清汤的。”他赶忙下了点牛肉去清汤锅。

陆仁摇摇头：“为师年纪大了，吃不了这么多。”

“好歹吃点儿，您都没吃多少，晚上饿了怎么办。”

陆仁已经有些微醺，边喝酒，边瞅着楚宋玉，忽地问：“徒儿，过了年你就十六了吧？”

楚宋玉点头。

“那也能喝酒了。”陆仁笑着，拎起酒壶，给楚宋玉倒了一杯底：“之前还没喝过吧？”

楚宋玉都活了多少年的人，哪能没喝过酒。不过看着陆仁高兴，他便顺着陆仁的话：“没有。”

“喝点吧，以后要喝酒的日子多着呢。”陆仁笑了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气饮尽：“我第一次正式喝酒也是十六岁，跟我师兄他们一块，还有你师祖。”

楚宋玉心里莫名一咯噔，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接下来会有一件极重大的事要发生，这预感仿佛一条过于活泼的鱼，冰冷的鳞片从他掌心轻轻划过，他还未反应过来，鱼便已失去踪影。

“也是在这儿吗？”楚宋玉问。

陆仁摇头。他已经醉了，所以动作幅度很大，胡子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摇着。

“这儿不是凌云宗。”他说：“凌云宗不在这儿。”

“你知道循生宗吧，你去过吗？”

楚宋玉摇头。

“循生宗……狗屁！”陆仁忿忿地咒骂了一声：“不过是些欺世盗名之徒！师父留下的东西，全被他们糟蹋了！”

听到这，楚宋玉大概有些猜测了。

这不就是龙傲天的基本设定——宗门の秘密嘛！试问哪位龙傲天的宗门真的是平平无奇呢？

NPC都抛线索了，楚宋玉哪有不打听的道理？

“师父，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悠长的鼾声。

有那么一瞬间，楚宋玉是真的很想立刻把陆仁摇醒。

唉，算了，反正还有时间。

月光摇曳，与雪地相映，天地间蒙着一层毛绒绒的蓝色。楚宋玉把陆仁扶回房间，回桌前将剩下的菜慢慢吃完。

锅底是牛油的，鲜香麻辣。若是辣得不行，楚宋玉便用酒压一压，不知不觉，陆仁剩的大半坛酒居然就被他喝完了。

“没了？”楚宋玉把酒坛子拿起来，摇了摇，确认是一滴都没了，也没了继续吃的兴致，站起身收拾起桌子。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

这么晚了，还有人造访？楚宋玉疑惑地走过去，隔着门问：“谁啊？”

门外没有回答，又敲了敲门。

“谁？”

对面的人声音略有些不耐：“循生宗。”

一听到循生宗的名字，楚宋玉立刻打起精神：

“今日天色不早，有事明早再来吧。”

“我们只是来问个话，不耽误多长时间。”

“明日也能问话。”楚宋玉自觉态度良好。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人说道：

“今日或是明日，可由不得你。”

下一秒，外面几人竟直接从院门上方跃了进来，落在楚宋玉身后。

冰冷的剑锋架上楚宋玉的侧颈。

“别动。”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楚宋玉冷声问道。

那些人看清楚宋玉的脸，眼中闪过惊艳：

“我们只想问几个问题，只要您配合，不会伤您。”

楚宋玉抿唇，盯着面前的人。

他们穿着银灰色道袍，皆用金簪束发。为首之人长相俊朗，气质温吞。他掏出腰牌：“我叫卢雪时。这是我们循生宗的身份牌，请放心，我们并无恶意，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清理门户。”

“我们凌云宗，和你们的门户有何关系？”

卢雪时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其他人立刻分散开来，在院子里四处查看。

“我想您在年前见到了一名循生宗弟子。”

楚宋玉半眯起眼：“没听说过。”

“那人已叛出师门，若是他嘱咐您不要透露见过他的消息，请您不要轻信。”

楚宋玉面无表情，不作声。

这凌云宗院子并不大，循生宗的人很快就翻完了，打算进厢房查看。

“你们这算私闯民宅。”楚宋玉蹙眉。

一个高壮些的循生宗弟子走过来，饶有兴致地开口：“你是想制止吗？凭什么，凭你炼气一段？”

“你们不能这么做。”楚宋玉有些不耐烦。

“这么紧张，不会是把人藏房间里了吧？”

“我说了，我没见过他。”

那弟子眼珠子转了转，在楚宋玉脸上停住，忽然促狭地笑了：“口说无凭——或者你过来，陪陪哥哥，给哥哥吹吹枕边风，哥哥说不定就信了。”

“余亮。”卢雪时拧眉，踢了下那人的小腿：“注意规矩。”

他转头向楚宋玉点点头：“请放心，如若没有您的允许，我们不会轻举妄动。”

“那我可以不允许吗？”楚宋玉可没被卢雪时的态度糊弄过去。

卢雪时停顿了下：“我想您最好同意。”

“你先把剑放下来。我才练气一段，你还怕我打得过你吗？”

卢雪时犹豫了下，收起剑：“抱歉。”

楚宋玉移开视线：“我师父已经睡了，先去我房间吧。”

卢雪时点头，示意循生宗其他人跟上。

楚宋玉推开房门，循生宗的人都进去查看，除了卢雪时留在外面以防意外。

那几人大摇大摆地进去，在楚宋玉房间里翻箱倒柜，甚至连衣柜和床底都查看了。

“这是什么？”余亮走到神龛面前：“神位？你们宗门把神位设在你的房间里？”

楚宋玉懒得多费口舌：“这是我的个人信仰。”

余亮轻哼一声，拿起神牌：“葆光真君……从来没听说过，也就是你们这种小门小户的才会供奉。”

“那不重要吧。”楚宋玉伸手把神牌夺回。

余亮没当回事，笑嘻嘻地抓住楚宋玉的胳膊。

“那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灵不灵验。”

楚宋玉小臂一转，迫使余亮松开他，顺手往余亮腮帮子上给了一拳。

余亮正怒，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再睁眼已被丢到了一片陌生的林子里。

他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对上了自己两位师弟的面容。

“余师兄，这是哪里？”

“卢师兄呢，卢师兄去哪了？”

余亮转头，打量四周。

森绿的针叶林被白霜覆盖，一望无际。阴冷的寒风直往他们领子与袖口里钻，仿佛有无数冷冰冰的手指在他们的皮肤上剐蹭。

循生宗三人面面相觑，显然是都不认识这处地方。

咔嚓。

三人面色一白，低头看向脚下传来声音之处。

他们脚下踏着的，居然不是地面，而是冰面！

裂痕从从他们脚下蔓延，眼见着越来越密，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三人鬼哭狼嚎地往林子处逃跑。余亮修为稍微高一些，在掉下水的最后一刻爬上了土地。

而另两个人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几乎是立刻掉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在水中挣扎着向林子里游，纷纷向余亮伸出手求救。

“抱歉，你们自己努力吧！”余亮坐在岸边，摸出循生宗内通信的烟花。他被冰水浸湿的双脚已经麻木了，不难想象另外两个人在水中是何感受。“坚持一会儿，等宗门的人来就好了！”

他盘着腿在岸边等了一会儿，那两个弟子就在水里扑腾着，其中一个动作越来越慢。忽然，他们惊恐地看向余亮，使劲挥手：“余师兄，余师兄，下来！下来！”

“我才不呢！”余亮不耐烦地挥手，眼神落在手指上时蓦地一顿。

黑硬的短毛正沿着他的指尖向手腕蔓延。

余亮惊恐地抬手，下意识摸了摸脸，却只摸到了一个硕大的鼻子。他连忙低头看向水面，水波中倒映出来的竟是一个半猪半人的怪物。

他伸手打了一下水面，发现碰了水后，黑毛就会渐退。他赶紧舀水洗脸，果然脸上的变化也有所缓解。

寒冷的水，几乎触碰到的瞬间，他手指便冰得发麻。然而比起受冻，他更害怕变成怪物，连忙跳回水里，冻得直打哆嗦。

卢雪时在楚宋玉房间门外，忽然听见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立刻抽出剑向里看去。

“你做了什么！”

房间内，他的师弟们已经不见。身上带着淡淡酒气的楚宋玉右手执剑，侧眸看向他，双眼因为酒意略有些湿润，眼神却极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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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