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中,几杯热茶下肚,明筝觉得暖和不少,加上歇息得差不多了,准备撤退。
“夫君,我先去赏梅了,你们慢慢聊,”她边说边站起身,谁料旁边的李玉姝看到后,一下子着急起来,“明筝姑娘,这凉亭风景宜人,不如多留一会儿?”
这里风景宜人?明筝看着周围光秃秃的凉亭,大雾弥漫下看不见的梅林,一阵无语,这种蹩脚的借口明筝只有在小时候用过。
不过看来此次遇见绝非偶然,她看了一眼旁边不动如山的崔汲,还是决定先走一步。她委婉拒绝,快步往外走去,刚好迎面碰见母亲和连喜。
季云歌的目光略过明筝朝她身后望去,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从她的角度望去,崔汲身边陪着一位女子,而明筝加快的步伐更像是落荒而逃。
她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是她疏忽了。明筝现在不是小孩子了,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面对身边容貌出众的男子,难免会不心动。她回去就给明筝物色几个类型的男子,希望现在还不晚。
明筝看到母亲的神色,就知道她绝对误会了什么,不过母亲身上传来的一丝味道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很淡,很熟悉。
明筝不自觉皱起的眉头更加佐证了季云歌的猜测,她脸色不善地盯着并肩前进的两人,不动声色地将明筝挡在身后。
李玉姝根本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她略显激动地开口,“想必您就是季云歌大人,玉姝仰慕许久。”
“不敢当。”
“不知季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季云歌冷淡回应,“李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这下李玉姝神经再大条也看出了季云歌的不悦,她看不懂原因,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事关重大,还望季大人能赏脸片刻。”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语诚恳,季云歌想起之前李家接连几次递上的拜帖,没有第一时间回绝,而是将矛头转向一旁的崔汲,“崔大人没有话要说吗?”
崔汲在观察明筝,她一双好看的眉头蹙起,嘴角紧紧抿着,仿佛遇到不可解的难题。不知道为什么,同样一张脸,他竟然觉得这时候的明筝生动些。
空气突然安静,明筝疑惑抬头,刚好和崔汲对视上,她现在没心情欣赏他的俊脸,加上他出卖自己的行踪,明筝干脆眼不见为净,往母亲身后躲了躲。
崔汲回过神来,抬头就看到季云歌不悦的眼神,他不明状况,还是礼貌颔首。此时李玉姝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季云歌不待见崔汲。
她抢先开口:“对了,崔大人怎么还在这?这里已经不需要崔大人了。”李玉姝言辞真挚,完全看不出玩笑的成分。
季云歌也略微惊讶,显然没有料到李玉姝是这般行事作风,她身上不悦的气息消散些许。
明筝也探出脑袋,想知道吃瘪的崔汲如何掩盖尴尬。谁知道刚好对上崔汲的眼神,仿佛洞悉她看笑话的心情,崔汲道:“既然已经赏过梅花了,夫人不如陪我一起去参加宴会。”
明筝嘴角的笑意僵住,不过好在母亲没有什么反应。她冲到崔汲面前,将他拉到几步开外,压低声音道,“夫君昨日不是答应自己去吗?”
“我改变主意了,”崔汲说得无比自然。
明筝大脑飞转,瞬间眼中含着几分担忧,“我和夫君去是小事,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我不愿让夫君做言而无信之人。”
与聊得‘火热’的两人作对比的是,季云歌的脸色越来越黑,看来崔汲这厮有几分手段,筝儿可能比她想象得陷入的还要深。
打发走崔汲后,李玉姝和季云歌、明筝在凉亭中相对而座。
李玉姝的欲言又止,显然是碍于明筝在场有些话不便说出口。明筝看懂了,但她不打算走,她和母亲之间没有秘密。
季云歌适时开口,“李姑娘但说无妨,”
“大人想必了解,近几年降雨量少,旁边无极国更是严重,已经到粮食匮乏的地步,一直对东临国虎视眈眈,边境更是不堪其扰。”
李玉姝轻叹口气,接着说,“边境军需消耗迅速,而陆运消耗的人力物力过大,运送又不够及时,已经不足以支撑军营的需要,季家在运输上经验丰富,如果愿意帮忙玉姝定感激不尽。”
季云歌耐心听她说完,提出自己的疑问,“李姑娘的难处我能理解,只是边关军需一般都是由上面负责安排,由官府人员负责押送。”
李玉姝对答如流,像是早已加工好的腹稿,“季大人不用担心,官府公文我自会去申请。”
季云歌还是拒绝,“非是不愿,只是眼下河水结冰,凿冰开道所耗费的成本也不小,季家也无能为力。”
李玉姝面露几分难色,有些难以启齿,“玉姝是想借季家的海船一用。”
明筝眼神一下子锁定她,她听明白了,看来李玉姝真是有备而来。
她这次前来,看来的确是做足了功课。季家的海船虽取得重大突破,但还没有做好面对汹涌的大海深处的准备。
东临国的海太过于霸道,它脾气很大,随时随地都能卷起巨大海浪,它不允许有船在它的绝对领地停留太久,只允许渔船在附近短暂捕捞,再往里去,它就会毫不留情。
其实李玉姝的到来这件事对于季家来说称不上是坏事,海船取得突破时,明筝当时都能感受到母亲跃跃欲试的心情,而眼下刚好有机会送上门——
可是,这种被算计的感觉很不爽。
“李姑娘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在金光寺?”明筝托着下巴,知道是崔汲泄露的自己和母亲的踪迹,还是故意明知故问道。
李玉姝左顾右盼地讪讪开口,很是不自在:“许是有缘分,”她的反应着实有趣,呆板且执拗,和刚刚冷静分析的模样判若两人。
明筝也没有指望能得到答案,但她有种直觉李玉姝没有坏心思。
这时思索后的季云歌开口,“李姑娘的提议我知道了,但事关重大,需要回季家商讨之后在做决定。”
李玉姝也重新恢复冷静,她站起身拱手,“静候季大人的佳音,这段时间我都在将军府,大人可随时派人寻我。”
话音刚落,迷雾中突然传来阵阵呼唤,是寻季云歌的。连喜往外迎几步,带回来一位气喘吁吁的小厮。
严寒的冬天他愣是出了一头汗,红扑扑的脸看不出是冻得还是热的,他连气都没喘匀,连忙开口,“大人,快去救救若蘅小姐,她被困在陈家了。”
“怎么了?”
“听说若蘅小姐将陈家小姐推水里了,云晚大人又不在府中,大人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吧!”他边哭诉边叩头,连喜用力拉都拉不起来。
事态紧急,她们选择驾马,一路火急火燎狂奔到陈家门口,硬生生将一个时辰的路程压缩成半个时辰。
明筝下马时脸色煞白,路上的颠簸摩擦出痛意,但她无暇顾及,快速跟着母亲走近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府邸。
陈府早有安排人带路,打眼一瞧,竟还是熟人-陈府管家陈叔。几年未见,他依旧精神矍铄,除了多了几缕白发,模样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他一直悄悄往后瞥,仿佛在确认什么。
还是明筝先喊了一声陈叔,他立马答应一声,回复道,“还真是小姐,老头子就说看着眼熟。”
明筝点点头算作回应,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时间真的是很好的隔阂,隔离了情感。
陈叔叹息一声,忍不住开口提醒,“等到了地方,你们千万不要冲动,一定要冷静。那位季小姐不占理,明珠小姐落水昏迷不醒,事发时只有她和明珠小姐在场,大家都默认是季小姐做的。”
明筝眉心微蹙,不相信这种说辞。她和季若蘅打了好几年交道,季若蘅再怎么说也是按照季家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虽然说不上多聪明,但人绝对不坏。
内院,一群人将正门围得严严实实,指指点点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说就是她将陈家小姐推下去的,可怜那小娃娃现在还昏迷着,”
“好歹也是正经世家小姐,心肠怎生得如此歹毒!”
“听说还是季家继承人,季家可真要完蛋了。”
“这季家小姐想为她姨母出头,也不选个高明的手段,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
一群长舌的家伙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拨开人群,明筝这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季若蘅孤零零地站在紧闭的正门前,发髻凌乱,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一张背挺得笔直,对周围人的目光和指点充耳不闻。
或许不是充耳不闻,而是她已经被冻得麻木,明筝震惊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季若蘅,她从上到下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浑身硬邦邦地。
季云歌显然也发现了,她步伐加快,解下披风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季若蘅,提高声音:“这就是陈家的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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