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筝用手绢包住这株金盏银台,或者可以叫它的俗名水仙花。郁郁葱葱的根茎之上,经过水的洗礼,它的花瓣洁白如玉,花朵中央是圆盘状的金黄色花心,形似酒盏,故而有金盏银台的美誉。
金盏银台虽珍贵,但由于本身具有毒性,很多人都避而远之,很少养殖在宅院里面,就算养殖,也会在周围做防护。
当然也有野生的,但这是陈府,池塘里出现一株水仙花怎么看都有点奇怪。更何况现在并不是水仙的花季,水仙的花季少说还要一个月左右,它的出现显得极为不寻常。
这可能和陈明珠的落水有关,今日匆匆一面,明筝注意到陈夫人身上绣着的水仙元素和水仙花香,定是很喜欢水仙花,毕竟在规矩重重的世家,水仙花常常被看做不祥之花。
明筝手中这株品相极佳,饱满的花苞,青翠的绿叶,散发着独有的清香。和精心栽培的没什么区别,除了尾部被扯断的须略为扎眼。
被扯断的须仿佛在释放一种信号,陈明珠的落水不是意外。
好在陈明珠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她醒来就能证明季若蘅的清白。明筝她们一刻不耽搁地往她院子里赶,以免节外生枝。
俗语说,无巧不成书,但是也太巧了。
她和季若蘅刚到内院,就看到吵闹有如‘菜市场’的院子,一时间不知道这是在闹哪出。
慌乱逃窜的妇人,追逐的丫鬟小厮,简直是猫捉老鼠大型真人秀。
季若蘅是个热心肠的,很快加入了这场追逐,脸上兴奋的模样,显然乐在其中。一番追逐后,她捏住妇人的命脉朝明筝走来,并且骄傲地昂起头。
对求夸奖的季若蘅,明筝给予充分的肯定,然后将目光移向清瘦的妇人身上,她低垂着头,没有挣扎,仿佛已经知道即将尘埃落定的结局。
事情顺利得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夜色下,妇人被绑得结结实实,陈府的大丫鬟莲心在前面开路,倒是一路顺畅。
季若蘅开心得嘴巴就没有停过,明筝觉得她很有说书的潜质,起码声音条件不错。
很快,她们带着‘证据’来到了议事的正堂外,意外碰见了崔汲。
“夫君怎么在这?”
崔汲拿之前明筝的搪塞回复她,“自是为了不做言而无信之人,夫人呢?”
明筝被话噎住,不打算回答他。倒是季若蘅斜睨着‘名声在外’的崔汲,一句话概括,长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过除了脸一无是处。
她急切地拉着明筝往大厅走,谁料在屋外听到季云晚略带歉意的声音,季若蘅愣住了,欢快的脚步被空气锁住,脸上难掩受伤的神色。
季云晚说的每一句话对她来说不亚于慢性凌迟,其他人不信任她,可以。
可为什么母亲也不相信她?她有这么糟糕吗?自我怀疑的情绪穿透她的防备,侵蚀着她的躯壳。
明筝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捏捏她的手,“别人的怀疑可以拿证据证明,要是你怀疑自己,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季若蘅明白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重振旗鼓,一鼓作气走到门口,将所谓的‘证据’推出去。
明筝一行人站在大堂,空旷的房间突然间拥挤起来 ,陈家主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安排人落座,季若蘅紧邻李玉姝落座右面,崔汲和明筝只能和苏家并排落座左面。
这下左右两面的位置都坐满,丫鬟莲心和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妇人站在大堂中央,微妙的气氛在大堂中蔓延。
一片沉默中,苏烟率先发问,“莲心,你不是在照看小姐吗?怎么将徐妈妈绑成这样带到这里?”
莲心一整个愤愤不平,指着徐婆子的鼻子开始骂:“夫人,徐婆婆是个吃里扒外的,刚才竟然想要趁机害小姐,还好被及时发现。”
苏烟站起来,走到徐婆子面前,认真地观察她每一分表情:“徐妈妈,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相识十载,你又自小看着明珠长大,我不相信您会做出这种事情,”
许是出于羞愧,徐婆子眼睛躲闪,就是不敢和苏烟对视,不过嘴上倒是承认得坦然:“是我辜负了夫人的信任,被猪油蒙了心,是我老婆子眼皮子浅,因为那一点钱财想要谋害小姐的命。”
“明珠落水之事也与你有关?”
徐婆子完完全全地供认不讳:“是。”
那边审讯还在进行,季云歌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准备撤退:“接下来是陈家的家事,我们不想掺和,你们是不是该给若蘅道歉?”
陈时一脸虚伪的笑,张口就是漂亮话:“着实委屈了季小姐,这样吧,事情结束后陈家定会上门赔礼道歉。”
陈时话音刚落,徐婆婆冲着明筝开口,满脸羞愧:“明筝小姐,老婆子实在是受不住这内心的谴责,我就不该为了贪您一点钱,将良心都出卖了。”
明筝:?
明筝有点意外,不是意外这突来的指认,因为徐婆婆出现得太巧了,事情进展得也太顺利。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波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迎着其他人惊讶的目光,站起身走到徐婆婆身边,“婆婆说是我指使你做的,想必已经准备好了证据,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徐婆婆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她的哭闹撒泼都还没上场,她目光游移片刻,从怀里掏出证据,一封信和一枚玉佩。
“没了?”
“小姐你给我的可就这些,”徐婆婆是有表演天分的,一句话说得幽怨又理直气壮。
“可这不足以作为证据。”
苏越早就按捺不住,听见后立马站起来指着明筝,“这怎么不能算,这玉佩是不是你的?字是不是你写的?年纪轻轻一肚子坏水,我要带你去大理寺。”
苏越跳脚的模样倒是像为外甥女讨要说法的好舅舅,如果明筝没看见他手上的一片红疹的话。
这红疹怎么看怎么像是水仙花的毒性所致,刚巧明筝在事发地捡到一株水仙,要说是巧合,也实在是太巧了。但若不是巧合,苏越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外甥女做局,这般大费周章,所图必定不简单。
明筝指着苏越的手,惊讶地说道:“苏伯伯,你手上这是什么啊?怎么起了一片红疹?”
苏越连忙把手缩了缩,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但是很好地被他用大嗓门掩盖住:“要你管,你还是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吧。”
他的反应更让明筝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决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挂上柔弱的面具:“这玉佩是我的,字迹也是我的字迹,可是我根本不认识她,”她的声音越来越委屈,逐渐哽咽起来,“我没有和她联系过,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筝的表演效果很成功,至少表面上迷惑住了场上的人。
季云歌了解自己的女儿,走上去配合着拍着她的背,明筝也顺势埋进母亲怀里,准备静观其变。
季若蘅麻木地看着伤心的明筝,一时之间分不出真假,她的脑子告诉她这才是明筝平时的表现,但她拿棍子抡人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另一边崔汲作为看客,觉得这出戏唱得实在无聊。直到明筝委屈的表情将眼睛染得亮晶晶的,他才起了兴趣,闪闪得如同他收藏的琥珀宝石,而且上面覆盖了一层水汽,格外漂亮。
不过很可惜,只能看到背影了。
苏越没好气地坐回原位,“人证物证俱在,再怎么哭也没用!”
陈时不露痕迹地和苏越对视一眼,都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这季明筝还真是只好捏的柿子。季云歌将她养得心思如此单纯,倒成了他们利用的武器。
他清清嗓子,“以和为贵,大家以和为贵~季小姐年纪小,难免做错事,能改过就是好的。”
季若蘅一听急了,这轻描淡写的两句话竟想直接给明筝定罪。她盯着不动如钟的季云歌,更着急了。
她姨母平时见不得明筝吃亏,今天是怎么了?屎盆子都要扣下来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站起来走到堂中,“晚辈斗胆,现在事情还不够明晰,恐怕不能下结论说是明筝做的。”
“季小姐,下午是苏烟考虑欠佳,在此向你赔个不是。可是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她,她又无力辩解。”
众人顺着苏烟的话望向明筝,明筝伏在季云歌肩头啜泣,丝毫不理会周围的质疑,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心虚到不敢抬头,更加印证了苏烟的话。
陈时再次开口,“两位季大人,你们说怎么办?”
季云晚沉吟片刻,提供了另一个角度:“明筝已经嫁入崔家,陈大人应该问的另有其人。”
这时,大家才想起来场上隐身的崔汲,他们对崔汲的感官都不差,要问为什么?当然是有一个作死的对手比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好太多,崔汲就是这么一个作死的对手,几乎不用他们出手,只要有崔汲在,崔家就有自寻死路的手段。这不前段时间听说,崔家的铁厂发出巨响,产量可谓是不堪一睹。
被众人蛐蛐的崔汲本来都要睡着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他的戏份,不过他没有唱戏的打算,“国有国法,一切按照东临国律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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