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釜底抽薪

正在这时,明筝目光瞥到外面进来一个丫鬟,她悄无声息地走到旁边的苏烟身边,俯身在苏烟耳畔低语几句。

苏烟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她的指甲不自觉用力,掐进水仙的根系,带出来的汁水飞溅到她的手背上。

想到苏烟之前的表现,明筝猜测她的发现与这件事相关,但那又怎么样呢?苏越是她的哥哥,同出一源,明筝没有指望她会做什么。

苏烟也如明筝所想,低垂下头,视线落在白色的花瓣上。她出生在衣食无忧的苏家,她从小天资聪颖,对夫子传授的知识总是能举一反三,比起年长自己两岁的苏越,总能得到夫子的夸赞。

可惜用处不大,她对苏家的用处就是嫁人,苏越那个蠢货倒是当上了苏家家主。她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年少时做的梦就当是梦,现在侍弄侍弄花草也别有一番滋味。

但如今,她的孩子还在高烧不醒,耳边传来他们的谈笑风生,瓜分着这场风波带来的利益,仿佛事情已经妥善解决。

她接受自己作为棋子,可是现在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护住,成为他们算计的一环。

这时手背传来一阵痒意,是水仙花的毒性发作了。手背已经起了一片红肿,她的视线再次聚焦在水仙花上,根据丫鬟递来的消息,这正是她亲手培育出来的。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想要安安稳稳的生活,却忘了,身处污泥之地怎么会开出洁白的花朵!

苏越正沉浸在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中,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各位大人等等,刚刚传来消息说明珠已经醒来,她说是她自己贪玩,不小心掉到了水中,她没有见过徐婆婆,至于徐婆婆所说的话,倒是不知缘由。”

苏烟简单几句话,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苏越怎么也没想到事成之际,自己的妹妹来横插一脚,他呵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明珠刚醒,脑袋还在混沌当中,你脑子也不清醒吗?”

季云歌当然不会放任他在闹幺蛾子:“苏越你这是干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陈夫人说得很明白了,你不要在想着耍小心思。”

事已至此,苏越明白这出戏是唱不下去了,他狠狠剜了苏烟一眼,接着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虽然事情有点差错,但他想得到的答案已经有了,那人说得没错,季明筝就是她季云歌的软肋。

至于眼前这件事怎么收场就不是他该担心的了。他的确不担心,担心的是陈时,陈时紧盯徐婆子,若是她有一刻的异动,准备随时了结她。

而徐婆婆整个人都是懵的,这和给她的剧本不一样啊,她不敢抬头,害怕坏了大人的好事。不论谁来问话,她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直到她被命令拖出去都没敢说一个字。

陈时此时才心中微定,挂上招牌微笑,招呼着大家离场。

“是谁说事情结束了?刚才的事想一笔勾销,我不同意,”季云歌掷地有声道。

“都是误会,误会,”

苏越计划落空,本就不爽,一把推开‘谄媚’的陈时,语气很冲:“你想怎么样。”

“两个港口。”

“你做梦!”

他们争执不休时,陈墨率先站起身往门外走去,经过明筝的时候,她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她下意识抓住他。

迎上陈墨的目光,她连忙尴尬地缩回手,她印象中的父亲幽默风趣,绝不是冰冷到没有温度的模样。

明筝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母亲来到自己身边,她才想起那股熟悉的味道今天下午出现过,陈墨去过金光寺。

她想问母亲怎么回事,但是没有,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坐上崔家的马车,她还在思考他们为什么会见面。

想不出头绪,看见旁边的崔汲,她朝他挪近:“夫君,如果你有一个深爱的人,两人分开很久后,为什么还会私下见面?”

崔汲回答得干脆:“我没有深爱的人。”

“我是说假如,”

这次崔汲斟酌一会儿,才开口:“她不会有机会离开。”

明筝泄气地坐回原位,她忘了崔汲和常人不同,他的答案当然不能参考。她想得入神,手上一重,低头看是个精美的瓷瓶。

“消肿去疤的药膏。”

被崔汲一提醒,火热的刺痛感从左臂上的清晰传来,还伴有几分痒意。随着她的关注,痒意越发强烈,她伸手去挠。

崔汲半路拦截住,细细打量着明筝的手臂,上面红肿得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就像是他精心收藏的瓷器有了裂痕,他暂时接管她的胳膊,将清凉的膏药敷在上面。

虽然明筝有些惊讶崔汲动作,但很快被这副皮相吸引,面前的人在烛光的映衬中仿佛不似真人,她被蛊惑住,情不自禁地将手指戳在他的脸上,嗯,软的。

软软的触感明筝下意识就捏了捏,捏完的瞬间脑子醒了。捏都捏了,对上崔汲不悦的眼神,明筝干脆顺从自己的心意又捏一下,手感不错。

趁崔汲还没完全变成冰块,明筝随便编了个蹩脚的借口:“我帮夫君脸上的灰擦一下。”

“拿开。”

明筝连忙撤回手,俗语说过,玫瑰都是带刺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是沉迷其中,会被扎得头破血流的。明筝深谙这个道理,一直把握着不越界的尺度。

崔汲没有在说话,专心的继续涂抹药膏,直到白色的药膏将皮肤的红肿完全覆盖,他才不太满意地收回手。

另一辆马车中气氛则有些微妙,季若蘅背挺得笔直,做得格外板正,时不时去瞥闭目养神的母亲。

季云晚的心情很复杂,她刚刚得知若蘅是为了丫鬟流云在寒风中站了两个时辰,她既欣慰又担忧。

欣慰的是若蘅被教得很好,比她认知中的还要出色;担忧的是她是否能接住季家的重担,太过于老实善良的人这条路会走得很难。

“母亲,我错了,”一道丧气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错哪了?”

季若蘅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母亲身上的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来,认错只是缓解气氛的手段。

她嘟囔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季云晚睁开眼,直视她:“你错在不知道利用自己的身份,你是下一任季家家主,就算这件事是你做的,母亲也有能力替你摆平。”

季若蘅不认同这种观点,但是碍于母亲平时的威严,她也只敢用沉默较劲,无声的硝烟在车里弥漫,最终以她的高烧昏迷结束。

冬天一天冷过一天,转眼就到十二月底,愣是一片雪没飘。金光寺决定将祈福节提前,举办盛大的祈福仪式,向上天祈福求雨。

苏遇越想越咽不下那口气,他堂堂苏家大少爷被一棍子闷晕,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准备利用金光寺的祈福节好好教训季明筝一番,什么好男不跟女斗,他苏遇从来没听说过这句话,他必报此仇。

到了祈福节这天,阴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带着干粮纷纷往金光寺赶去。

明筝兴奋地坐在马车中,倒不是因为祈福节,这已经是她代替崔家第三次来了,早没有第一次来的新鲜感,她兴奋主要是马上要见到她从小的玩伴-严青词。

严家现在是东临国第一世家,家族势大,家规更是严苛,女子不被允许擅自出门,只有这种大型活动才有机会出门。

据说这种情况在近十几年才愈演愈烈,严家又是‘盐’家,东临国的盐大部分都在严家手中,由男子在外操办,女子只要在家好好享清闲。这份‘清闲’的背后变相剥夺了她们的权利,她们不被允许参与家族事务,她们的价值就是联姻稳固自家的权利。

明筝的情绪由晴转阴,嘴角抿得直直的,将梨涡挤得不得不出来透气。崔汲想忽略都难,不过他的视线更多是放在明筝的手上,看着恢复如初的皮肤,他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不过几息的功夫,明筝情绪又变了,粗重的呼吸变得悠长,落到他身上的目光竟然还带有几分同情。同情?崔汲不理解:“怎么了?”

猝不及防听到崔汲的询问,明筝吓一跳,原因无它,刚才她在背后蛐蛐崔汲。她刚才气愤严家之际,余光扫过崔汲,想到她和崔汲也是联姻。没有实力就没有话语权,当年崔汲或许就是如此,没有选择的权利,是崔家权利**的牺牲品。

但这肯定不能说出口,她随便找个借口将此事翻篇,崔汲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也就没有再问。

很快,马车就到了金光寺。

巍峨的山门前,古朴高大的门矗立眼前,明筝他们步行进入,马车则由接待的小僧引进西边的侧门。

进入山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池塘,名为放生池。再往里是第一座大殿,里面供奉着百姓们的信仰,穿过它,是一座宝鼎,两侧分布着香炉。百姓们有序排队上香,嘴里重复最多的就是求雨。

东临国已经连续几年降雨减少,虽不至于吃不上饭,但也仅仅够普通人家维持生计。今年的情况更是严重,自入冬以来一滴水也没从天上落下。

他们的姿势满是虔诚,明筝觉得这种方式不可信,但是看着他们麻木的眼神,又觉得他们可能未必不知道,但有什么办法呢,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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