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天时间，宋曜很忙。白天忙自己的事业线，晚上排练。读心技能时限到了，便失效了，对他而言是个好事，他现在就算没这个技能，也能大致猜出沈慕寒在想什么。他是真不太想听到主角过于聒噪的心声了。
自从试衣间事件，沈慕寒也发觉自身行为有些异常，对宋曜更有分寸了一些。哪怕在戏剧中，有一些比较亲密的镜头，沈慕寒也基本坚持借位。
这个剧本并不长，宋曜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撒旦的三次引诱，其实源于《马太福音》。耶稣受洗后，在旷野不吃不喝四十天，接受撒旦的试探。第一个试探，撒旦对耶稣说：“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吩咐这些石头变成食物。”企图破坏耶稣的禁食。耶稣答：“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上帝口里所出的一切话”；第二个试探，撒旦说：“你若是上帝的儿子，可以跳下去，因为经上记着说：主要为你吩咐他的使者用手托住你，免得你的脚碰在石头上。”耶稣回击：“不可试探主，你的上帝”；第三次，撒旦领耶稣到山顶，指着天下万国与人世繁华，引诱耶稣说：“这一切的权柄、荣华，我都要给你，因为这原是交付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你若在我面前下拜，这一切都归你。”耶稣不屑一顾：“当拜主，你的上帝，单要事奉他。”
宋曜曾读过马修·路易斯的《僧侣》，主角就是一个禁欲的、修养高超的僧人，由于受到了撒旦的诱惑，最终沦为罪犯。他想，很显然，这篇的灵感也是源于撒旦的三次试探。
剧本中，神父分别被吸血鬼、纯洁可怜的少年、家财万贯的王子引诱，其实分别就是对应上了三个关键词：食欲、信任和荣华。
*
终于，到了演出当天，感觉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的。下午五点，大礼堂已经人山人海。这个活动是公开的，不少外校的人也前来围观。当然，大多数都是为了沈慕寒。这里面唯粉居多，也有一丢丢CP粉，粉沈慕寒和瑶瑶。对于这部戏剧，他们本来相当相当期待，而现在，不少人很是担忧：
“瑶瑶有事演不了，修女变成了神父，换成一个男的演了……我感觉有点难以直视啊。”
“虽然吧，我挺腐的，嗑二次元也很行，但是我真想不到哪个男的能跟寒寒搭戏组CP，最怕就是请那种特别娘炮的，或者特别油腻的，我是真的不能接受……”
“叫宋曜，海报上有写，但由于临时换人，海报上也没他的照片。”
“其实我今天都不太想来的，各位姐妹，宋曜是寒寒的同学，可阴暗邋遢了，以前是寒寒的跟踪狂，写的斯哈小作文被全校传阅，你们信不信……”
“啊这么夸张的吗，那为啥请他演啊？而且我真觉得，神父很不好演……首先吧，颜值是第一生产力，至少化妆出来不能太丑。还要有那种神父的气质……”
“是呀，寒寒的颜值啥水平我们都懂，他凭什么去引诱一个丑家伙呢。完了，我都不敢看了……我只把希望寄托在瑶瑶身上了，她会不会突然出现呢……”
“各位放轻松，咱们只是来看寒寒的，其他人怎么样咱不感兴趣。”
*
今晚总共有六个戏剧，从七点开始。《堕落》第三个出场，本来是最受期待的，现在也是最被担忧的。
此时此刻，后台，坐在简易化妆室里的宋曜正在被围观。他已经利用R卡恢复了原貌，时长3小时。工作人员盯着神父装扮的他，简直目瞪口呆。
“你、你是，宋疯，啊不，宋曜？”
宋曜点点头。
“我靠。”
“天哪。”
“真的假的。”
这些人似乎只会说这个了。
好一会儿，他们才冷静下来。
他们抱住负责化妆的姑娘：“哇雯雯你太厉害了，我以为真的神父来我们学校了呢！”
旁边的人默默吐槽：“我觉得没有这么年轻、这么好看的神父……”
雯雯一脸懵：“我没给他化妆……”
宋曜：“我自己找的化妆师，耗费了点时间。”
“我天，化妆不愧是亚洲四大邪术之一啊……”
“你这个隐形眼镜太漂亮了吧，而且都看不出痕迹的！”
宋曜：“嗯，是新款，比一般的更加隐形。”
“天哪你这头发的颜色……琥珀色？冷茶色？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真的跟金丝一样。”
宋曜：“这假发质量确实不错。”
“你的轮廓……”
宋曜：“化妆画了两个小时呢，光是修容就用了半小时。”
而事实上，宋曜跟平时一样，只简单涂了护肤产品和唇膏。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明明马上就要上台了，也不见他紧张。他甚至还随手拿起桌上的杂志翻看，似乎比赛与他无关。
宋曜展现原貌这件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一只鼠知道。
宋曜自己，系统鼠子，还有世界的主人任西暝。
他有些贪婪地看着屏幕中的哥哥，好多天没看过了，他实在是挪不开眼。
他看到自己的角色沈慕寒呆呆地望着宋曜，竟有些嫉妒。
嫉妒自己，是件非常奇怪的事。理论上来说，沈慕寒就是他，但是，也许由于这个角色的名字跟他不一样，没有他的记忆，由于他没有过多干涉这个角色的选择，现在越发感觉，自己和他其实是两个人，或者说，不同的人格。如果用颜色来形容，他是黑色，而沈慕寒，是白色。
所以他嫉妒，凭什么沈慕寒可以站在宋曜身边，凭什么沈慕寒就有机会跟宋曜搭戏。
包括那些，亲密的瞬间。
宋曜只能跟他亲密。
所以他站了起来，走进繁复的程序之中。
在某个刹那，侵入沈慕寒的身体——
沈慕寒感到浑身战栗了片刻，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有点像是，微醺的感觉。
很快，他又变得十分清醒，他凝望着眼前的人，胸中燃起强烈的情绪，熟悉又陌生，让他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
他走到宋曜跟前，轻轻将他拉起来。
宋曜：“该我们了吗？”
沈慕寒点点头。
*
晚上八点十分，《圣母颂》在礼堂中流淌，当猩红色的帘幕被拉开后，一束圣光从上往下打在舞台上。在乌压压的、祈祷的众人面前，在受难的耶稣跟前，矗立着一位闭眼祈祷的神父。
他冷茶色的发丝在圣光中呈金色，睫毛细密，皮肤瓷白，面带慈悲，正在合掌静默。他的身姿那般优雅、挺拔，长款礼服上的金丝蜿蜒着，胸前的十字架反射着光芒。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这个演员，是谁？
难道，剧组请了新的主演？咱学校有混血儿吗？
宋曜班上的学生们，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倒是看出来了。
他们惊呆了……
又慢慢接受了。
也对啊，上次他们欺凌宋曜的时候，就发现他的气场很强大。他本来就高高瘦瘦的，再加上化妆邪术，美瞳和假发，是个人都能变成这样吧……
不行，太美了，放弃思考，拿出手机……
开场很简单，主要展现神父“全身心奉献给上帝，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
当信徒离去，教堂里只剩下神父与上帝。神父坐在长椅上，在晕黄的烛光中翻看经文。
此时，沈慕寒饰演的残忍吸血鬼第一次登场。
尖叫声中，吸血鬼杀害了新生的羊羔，吸干了羊的血。可是他讨厌牲畜的味道，他想要更加崇高的、更加纯粹的、甜蜜的血液。
他嗅到了一股香味，来到教堂的窗前，看见烛光中的神父。
他发现，原来那香味，来源于神父。
一边是脸上染血、一身黑衣的吸血鬼，一边是纯洁无暇的神父。
从未被祝福过的吸血鬼憧憬着神父。
第一幕结束。
第二幕的主题为“食欲”。
按照剧本，吸血鬼对神父开始感兴趣了，一方面，他想吸神父的血，另一方面，就算是邪恶的他也想要得到神父的祝福。可是高高在上的、圣洁的神父不可能祝福残忍的吸血鬼。所以，在一个月圆之夜，吸血鬼袭击了神父，在上帝跟前，咬了他的脖子。当天晚上，神父出现了明显异常，吸血鬼说，如果他无法获得吸血鬼的血，完成初拥，他就会被食欲折磨致死。吸血鬼引诱神父主动咬他，可是神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屈服。清晨，他终于爬到圣池，用圣水洗涤身体，这才得以摆脱吸血鬼的束缚。
台下的寒粉们，拍得停不下来，沈慕寒的扮相让她们惊艳——她们本来以为，沈慕寒适合的，都是些比较青春、纯洁的正面人物，没想到他饰演的吸血鬼，张力十足——赤红的眼，森白的獠牙，当他厮杀时，是残忍自大的，而当他首次在神父面前祈求时，是卑微的。
这个吸血鬼，在柔和圣洁的光里，跪坐在地上，仰视着高高在上的神父：“神父大人，可以为我祈福吗？”
神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身份，转身背对他：“我不会为该隐的后裔祈福，请回吧。”
吸血鬼的脸上，露出了狰狞。他藏匿在暗处，并未离开。
接着，圆月高升，一切被染成了红色。
当神父跪坐在上帝跟前，进行夜间祈祷时。背景音乐变得十分阴森，完全就是阴乐。
在这一刻，就连寒粉们也紧张、害怕了起来。
神父听到了异常的声音，站起来，四周查看。
什么都没有，他松了一口气。
可是，当他再次来到上帝跟前时，一道暗红的光打在他的跟前。
那个被他拒绝的吸血鬼，正站在他的面前。
神父立即反应过来，扯下十字架，口中念咒，企图镇压吸血鬼。
而吸血鬼微微歪头，露出猖獗的笑容。
下一刻，便将神父抵上神龛。
就在受难的耶稣身下，他狠狠地嗅神父的味道，眼看着就要咬上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
全场尖叫，观众们简直疯了——
是借位吗？还是真的？
太真了，性张力十足，幻肢都硬了好吗？
事实上，按照剧本，这里肯定是借位演出，沈慕寒的嘴唇根本就不会碰到宋曜的脖子。
本来该是这样的。
可是那柔软的、湿润的唇瓣，竟然轻轻擦过了宋曜的下颌！
宋曜本来就极度排斥触碰，哪怕只是擦过一丁点，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蹙眉，仰头躲避，却不自觉地露出了他形状美好的脖子。
他不知道，他此刻极度高洁、禁欲的扮相，和他此刻的动作，有多大的反差，会让看到的猎食者，做出怎样的反应。
沈慕寒的呼吸，在顷刻间变得沉重。
外界所有的尖叫、喧嚣都从他的世界远去，成为了朦胧的大提琴音。
他的呼吸仿佛有了手脚，顺着宋曜的下颌往下，停留在宋曜的喉结之上。
终于，他又看见了那颗令他念念不忘的小痣，此刻似乎有了生命，随着那颗可爱的喉结，上下滑动。
这颗痣——
为什么要偏偏长在喉结上呢？
为什么总是让他念念不忘？
为什么总是无辜地、毫不自知地诱惑他呢？
这么想着，他张嘴，朝宋曜的喉结咬去。
痛、麻。
宋曜显然没有想到，沈慕寒会真的咬他。
在沈慕寒疏忽的间隙，宋曜推开他，直接卡住了他的脖子。
观众以为这些都是剧本中的情节，却不知，一切早就超出了剧本的控制。
宋曜的表情被沈慕寒遮住了，观众们看不到。
他满脸阴霾，青筋暴起，脸上是明显的排斥和愤怒。
他的手指在收紧，而沈慕寒、或者说，任西暝却完全不反抗，甚至更加痴迷地盯着他。
因为，宋曜的愤怒，在任西暝的眼中，简直性感得无可救药——
他好生气啊，气得眼角泛红，气得呼吸急促又滚烫，气得满眼都是他……
宋曜这副样子，就仿佛，此时此刻……
他正在伟大的上帝跟前，在成百上千的观众跟前，痛苦、愤怒又丢脸地承受着弟弟的骎犯。
这种妄念的每一个字，每一种想象，都让任西暝欲罢不能。
他瞪大双眼，用那双毒蛇一样的虹膜，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哥哥。
看着他的表情，从愤怒，到惊讶，再到困惑。
如果说，一开始，宋曜认为，沈慕寒只是跟任西暝长得像而已，两者并无联系。
再后来，他发现两者有很多共同点，无论是习惯还是爱好。
而现在，当他被如此熟悉、如此偏执的眼睛盯着的时候，他便明白了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月下吸血这一幕，以神父脱力放弃，吸血鬼逃走为句点。
观众们疯掉了。
“我靠我靠我靠……刚才咬了有一分多钟吧？”
“我拿望远镜看了，神父脖子上有明显的牙印！”
“亲，大屏幕就能看见，啊啊啊真的有，好明显……”
“我靠刚才那是吸血吗？分明就是在do啊！”
“我刚才好像都听到神父申吟了一声……”
“我没了，我真的没了，今天晚上我要回去写同人，年下疯批吸血鬼在耶稣基督跟前，把禁欲美人神父艹得乱七八糟……”
“吸血鬼要引诱神父吸血了……姐妹们录起来，素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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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原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