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朝的天宝,在国运倾覆,风雨飘摇之中,贱如草芥。
据传,宝剑叶玖曾可剑指天门,挥斩白蛇。现在也弱气被随便一个谁,一脚踹翻。
主人轻贱自身,连剑都跟着受辱。
在环琅境的时候,叶玖统管着惊华峰,就连危宿仙君,常年还要哄着他办事儿呢。结果出来,伙食也没怎么变好,但他被踹的次数却明显增加了。
幸好小剑灵皮糙肉厚而且欺软怕硬,只要他能欺负的,他就大胆地怼回去、砍回去,不能欺负的,就背后找徐行藏抱怨蛐蛐。
踹一脚算什么。
反正,他又不是没受过委屈。
“小杂种。”
徐行藏被磋磨地昏了过去,他不醒人事了,摆在一边的小剑灵就遭了大罪。
那个该死的源途君,居然搞来了危宿仙君先前的约会名册,差点儿没把魔尊给气死。
谈广涯折腾了人,却并未完全消气儿,那些家伙历时已久,还有许多只是一个化名儿记载,除了一些利用着危宿仙君的名头,捞名捞利的,好顺藤摸瓜收拾出来。其余的,已隐入茫茫人海,难觅人烟。
至于索问徐行藏,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人是真的混账,根本不记得有多少个相好,更别说去记别人的模样名姓。
便是把画像提溜到了他面前,他也全然不知。
争对徐某人的审讯是一场不会给人任何快感的体验。
一副画像递到他面前。
“阿艮,你说你认识他吗?”
徐行藏痛苦地眯着眼,晃了两眼,摇了摇头。
不是不认识,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认没认识过他了。
针对于徐行藏,魔尊采取了史无前例地温和审讯之道——笑刑。
人的想象力果然是无穷的,徐行藏觉得斧钺汤镬也不过如此时,魔尊说,折磨人,不止会有疼痛一种方法。或许,能让你快乐地痛苦致死。
强烈地笑意由自身发出,似乎这是一种主观可控的方式,实则,因为脚心剧烈的疼痒,身体已经不受人本身所控。此时的大笑是可耻的,然而猛烈地发笑还会促使内脏剧烈收缩,进而破裂出血。比窒息先来的,是在长时间煎熬下的,绝望和无助。
危宿仙君有多么脆弱,连一个笑都忍受不了。
不过尔尔。
谈广涯伸出两根指头,托在他失力垂落的下巴尖,把那张笑到抽搐的脸抬了起来,两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哀戚婉转。
抄刀在徐行藏身上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任何时候,他都不显得丑陋。
只是一想到,这种被凌虐过的凄美,也曾入过他人之眼。谈广涯便恨不得去把那人的眼睛给挖出来炖汤。
他曾为这颗星星煞费苦心,旁人绝不能轻易肖想了去。
“阿艮,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他的吐息呵到了徐行藏的脸上,你可千万别骗我。
徐行藏意欲偏转头颅,却被似铁钳的两手,掐紧了下颔。
“宝贝儿,别动,看我的眼睛。”
魔尊没有心灵的窗户,只有断崖深渊,黑不见底的珠子,能捕获所有的光亮,然后吞食殆尽。
徐行藏微眨了下两眼,他的极度难受,极度疲倦,连喘气儿都费劲儿。
魔尊的私刑,只是没有了旁观之众,然而手起刀落却不曾仁慈。
见着徐行藏的两眼下睑在不受他控制地跳动,谈广涯笑着吻了一下他的颧骨,“乖,今天把人认完,我们就去休息,好不好?”
恶鬼低语蛊惑,似乎在彰显自己的宽容。
徐行藏终于忍不了了,呛咳出血沫与内脏碎片,破口大骂。
“谈广涯,你要是怀疑谁,你就去砍谁杀谁,你就是去把他剁碎了喂狗,我妨碍到你了吗?别只知道,到我面前来发疯!”
我不记得了。
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就是不记得了。
他厉声呵斥完,又哭,“尊上也不来见我,难道我寻些替代品来暂排苦思,也错的离谱了吗?”
“替代品?”魔尊依然语调舒缓玩味,他不生气,只是需要惩戒一下忤逆者,给人长长记性。
“嗯。”
谈广涯控制着力道,用手指轻柔地擦拭去徐行藏面上的水珠。
沾了水的漂亮葡萄,让人无比怜惜。
但,可不能教他轻易得逞,不然记不住事儿,下回还犯。
“可是我听源途说,危宿仙君找的美人儿们,恰恰好,和我是无一丝相似之处的。”谈广涯手下的动作,略微重了点儿,“阿艮,我是信你的。”
“你应该不会说谎糊弄我吧?”
徐行藏彻底地记恨上了源途君,业已在心中给他规划死法儿了。
他之前还没诚心想过专程要对源途君下手,结果,他倒是积极地想按死自己。
“我错了。”
“哼。”谈广涯鼻腔中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轻笑,“你要是供认不讳的话。阿艮,我真的要把你锁起来了。”
轻抚着这张妍丽至极的面容,魔尊的语气满是遗憾,“那些丑家伙们,总是惦记我的阿艮,我害怕极了。”
如果不让他出这口恶气,这个坎儿是过不去了。
但徐行藏绝不能承认自己不忠,这种特别的,只能由他提供的忠诚只能由他提供,他人为地给魔尊创造出的稀缺意义,不能有丝毫的裂痕。
他在危崖上走细绳,于沙土上垒卵,任何的差池,他的苦心经营都将付之一炬。
“尊上,我哪儿敢找与你相似之人,来做发泄?”
他面上的痛苦,与僵笑,烘托出的就是难觅良药之人的无奈与可怜。
内心最肮胀污秽,最不可言说之事,终于曝于人前。
还是暴露于本尊之前。
如薄刀片在剜灵魂。
他把自己**地展示在对方身前,然后一点一点地展露出灵魂上的污垢,让人审阅。
我并不后悔,但我承受不住你失望的眼神。
所以,徐行藏恼羞成怒,无名之火横生,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性命都还被人攥在手心, “我为什么要记那些玩意儿,没滋没味的,难道我还要专门记着去尝第二次吗?”
“要关要锁,要杀要刮,随你心意。尊上,我确实干了些蠢事,我供认不讳,随你怎么惩罚我。”
宣泄了情绪,徐行藏又一片儿的黯然神伤,不做反抗。
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避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
非不畏死。
谈广涯把他从刑具上抱下来,默然不语。
他还生气,但是他控制不住地每每沦陷于徐行藏的爱意,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到有比阿艮更爱我的人了。
所以,他的瑕疵可以容忍,错误可以被原谅。星星上的暗斑,也是不尽的意境。
一些个徐行藏都完全不记得了的泄欲之人,魔尊雅量,也不好多计较。
他终究在意的是,徐行藏完全向他的心,而非那种俗世之人定义下的操守贞洁。
“睡吧。”
他的手遮住了徐行藏的眼睛,谈广涯不想看他现在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固执地认为,缓上一会儿,睡上一觉。两人就又能亲密如初,别无嫌隙。
徐行藏知道这种时候,该乘胜追击,该多加固加固他垒起的虚幻之墙,但是他实在太累了,一个晃神,便抬不起过分沉重的眼皮,合眼于谈广涯的手心间。
魔尊的手抽走时,美人的呼吸已经均匀。
但谈广涯的心漏跳了一拍,他的掌控欲浓厚,徐行藏的身体状况自然全部在他的控制之下,可是这个时候,却有莫名的心慌感。
他魔怔地去摇晃徐行藏,希望把人喊醒起来,重新再睡,刚才那样太不吉利了。似乎在昭示着,这人会被他弄死在手心中。
但这是无用功,徐行藏不仅没醒,还被扰乱了呼吸,而且再恢复不了节奏。
刚才他下手太重了,这人浑身上下就二两骨头,几钱肉,太容易就弄坏了。他在床榻上,都时常克制,不敢过分发疯,生怕就弄碎了这个薄瓷娃娃。他们之间确实爱意的温存,而非**的发泄。有些昏招儿,他都没想过要徐行藏身上来使。
摸到对方,节节攀升的体温,谈广涯失去了表情管理,脸彻底垮了下来,由于黑水。
教中的医修,当即被他用魔力拉扯了过来。如果徐行藏出了什么好歹,他不会让源途君好过的,那人怀有什么心思,是当他不知道吗。
阿艮,如果我没有杀你,我绝不允许你死在别的乱七八糟的什么中,你明白吧?
魔尊在场,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医修被威压全面压制,根本使不出术法来。
谈广涯瞧不上他没用的样儿,但是也不能真杵在这儿,看着徐行藏等死,姑且选择了暂时回避。
见不到徐行藏,他就琢磨起了徐行藏身边形影不离的小剑灵。
不看不打紧,一看,真是越看越像自己。
除了阿艮过分的溺爱孩子,把他给惯坏了,一副不讨喜的性子。
“叫什么叶玖,以后叫谈玖。”
谈广涯拎着小剑灵,把他生生逼回了原形,然后抚摸了下凹陷的剑铭。
他分明就是阿艮照着我小时候的模样捏出来的。
唔,在阿艮养伤的日子里,他非要捏一个这样的孩子,来与他相伴,说明什么呢。
魔尊心里的气彻底通畅。
尽管这把国剑人家的本名就叫叶玖,而且算真实年龄比徐行藏和谈广涯加起再滚几圈都还要大的多,但不妨碍魔尊一意孤行要给他改个名儿。
古朴的剑铭被拂去,新的“谈玖”二字被刻画出来。
本体受损,小剑灵的魂魄同样痛不欲生,他惨烈地尖叫着。
谈广涯却看着新落成的字样分外高兴,似乎这能证明什么,“现在你叫谈玖了,知道了吗?”
小剧场:
叶:不懂得尊老的家伙!
叶:啊,呸!
“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避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孟子·告子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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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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