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暖流从手臂流出,顷刻间淌过一路。
萧宁婉依然记得此行的使命,同行的小将还在催促。
听他们说,时候不早了,趁他们没防备,尽早解决他们。
萧宁婉点点头,在深入深夜的冷蓝间不算清晰。
他想确认一件事。舒亭远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到底怎样才能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保证他可以活下去……
白刃豁开中年男人的胸膛,滚热的热血流敞于冰冷的地面逐渐失去热气凝成血痂。男人停止了呼吸,鸣尘剑身的血渍使萧宁婉窒息。
乱战仍在继续,白刃割断他们的喉管,剑尖刺烂了他们的胸膛……萧宁婉的眼睛是红的,是湿润的,是接近崩溃的!!
大火将这里吞噬,一切都是那么突然。
随行的十七名小将在杀尽所有敌人之时突然发疯,张牙舞爪挥舞着手上沾血的兵器向已经心灰意冷的萧宁婉砍去。
萧宁婉冷不及防被撞到废墟的墙上,左臂被撞的发麻。右手握紧的鸣尘剑响得刺耳,送他们上了黄泉轮回之路。
细雨浇灭了余火。
烈焰失了光色。
暗地的低鸣在萧宁婉脑海徘徊游荡。
眼里的视线逐渐削薄,模糊不清的他仰着头,接住细雨的洗礼,指尖肩臂发麻的凉气,整具面具下是容光尽散的脸庞。
半臂衣摆广袖沾满血星,半边金色面具浑出红色………玄色的衣料在月光下近乎雪白,红色部分是死者的热血与顽抗的挣扎,红的亮眼,艳的刺心。
鸣尘剑上的血滴淌着,在细雨微声中已经不清晰,也许是神经长时间紧绷,听觉都比平日要灵敏。
他听到近乎身体向后摩擦的声响……
他向声音源看去,那一双小小的眼睛盯着他,目光里尽是哀求和绝望。
男孩平缓的呼吸骤停,是应该发现他了。
但他仗着换了一副不近人情的衣服,戴着一具面无表情的面具,还是想再看看他……
他都快要走到他面前了,他很快就可以蹲下摸到他柔软的发丝了,他才恍然发现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做他不能做………这会使这个男孩暴露行踪,他发现他就不能让他活下去了。
他现在应该装做没看到他,装做所有的人都已经杀光,然后离开期盼他能活。
余火浇灭的浓烟还在翻滚着,萧宁婉上牙咬下唇,拼尽全力跑开了。而在浓烟的废墟中,他看见那副挺拔的身子,是一位秃头僧人,手里拨弄那串玛瑙红佛珠,将这些尽收眼底。
……………
而现在,这个僧人气度不改,与他在端庄的观音大士雕塑下面对面坐着。
檀香阵阵,伴随着佛珠的脆响。
微微佝偻身子的老者,挪到一旁的席位坐下,面容依旧是笑的,仿佛他就只有这一个表情,连动作都那么僵硬。
萧宁婉看着僧人眼睛嗤笑道:“傀儡人?”
僧人没会话,手上的佛珠似乎拨弄的更响了。
“好像还没十年前的好。那个时候他们行动自如,谈笑有趣,各有各的异处。我当时没发现,差点就死在他们手里。”
“怎么?这些年反倒不进而退?”
萧宁婉这般说着,句句逼人。
僧人终于开口:“您也不如当年那番听话了,浑身反骨。”
“哼,我若是听话,怎会活到现在?”萧宁婉简直要将这些年来积攒的全部怨气都撒泼到僧人身上,平和的风雅抛之脑后。“这叫什么!这叫什么!寺中设立这些假死人是为了防我吗?!”
“仙僧,我在观音菩萨下暂且敬称你为仙僧。我只有两天时间,请你把十年前,四十年前,或者是更多更早发生的事告诉我,我没那么多耐心。”
僧人波澜不惊:“你没那资格。你也没证据定罪。”
没有见过萧宁婉生气,没有见过萧宁婉暴跳如雷!
他确实是被激怒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撩开自己肩膀的伤给他看!但他没有这么做。
这是一个懦弱,求饶,屈服的动作,将自己的伤疤展示给敌人看,告诉敌人他成功了,自己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
早在十年前的那次意料不到的意外,萧宁婉的左臂受到十分严重甚至不可挽回的伤害。那只发麻的手臂肌肉拉扯断裂,稍稍挪动手臂都会有撕裂的剧痛袭来,麻痹他的神经使他痛苦难当。
再次这后剧痛陪伴他许多年。
而在前两天与蛟蟒争斗之时,长时间精神紧绷的战斗,每分每秒时刻不停的做出反应动作。使这旧伤复发,撕痛袭来……而这失了控的半边身子,也成了蛟蟒磨牙的吃食。
萧宁婉胸膛的烈火还在焚烧,他努力控制情绪。
垫在下面的席布被他狠狠揪起,青筋在小臂处暴起又松懈隐藏起来。
萧宁婉还有一天半的时间,足矣。
心态稍稍缓和,萧宁婉又恢复了方才冷淡的模样。
“没关系,我们慢慢谈。”嗓音阴冷寡淡,如临深渊。
萧宁婉道:“认识琅千刃么?四十年前被蛟蟒吞入元神的大妖。”
僧人端雅:“施主难道不该问我为什么在寺中施法,要防谁。”
“什么?”他被僧人这突如袭来的答复弄得一怔。
僧人也不心急,握着佛珠的手摊开,一朵极漂亮的莲花在手心绽放。“在大士尊下,我心虔诚,寻其根缘,便都纳在此处。”
莲花越开越大,到后来遮挡住整个手掌,完全绽开………
光亮只一瞬。
场景在萧宁婉眼前展开………灰白色的屋顶似乎也没有很高,一抹蓝黛色的薄纱照在安静的屋下世界。没有红彤的灯笼,没有亮眼的摇曳灯火。在近乎墨色的晚夜,凭借着不清晰的微薄月光,照出一点微蓝色的色彩。
月光薄稀的少得可怜……似是不动弹的偏心,偏偏照亮那一小块部分的光,而其于的其他部分,不是有幸沾点蓝光,就是深进黑夜里看不出颜色。周围的气氛过于安静,像是发不出一点声响。
也许是因为安静的太过分,不远处那片微映着刀光的眸子才异常惹眼。
戴着金色面具的高挑少年出现在画面中,手中紧握白光的剑刃正好刺穿他面前这个伤痕累累还奋力抵抗的男人小腹。
鲜红的剑刃从他身体中拔出,火光这才四面八方燃起。
萧宁婉明白这个场景是以僧人的视角所看见的,而面前拔剑的少年就是十年前的自己。
他清楚的记得当年他刚把鸣尘从男人腹部抽出,来势汹汹的大火就迅速占据了黑夜月光和剑光的上风,嚣张跋扈的将月黑燃成火海。
视线中的少年逐渐被火焰包裹,以他为正中心,仿佛所有的烈焰都是冲着焚烧他去的。
鸣尘剑被他握在手里,离他最近的两名小将率先向他冲来,两刃锋利的剑光与鸣尘的白刃相碰撞,“萧宁婉”装做被余震撞到,向后退过几米,两名小将的剑刃乘胜追击,“萧宁婉”却虚晃一剑绕到他们背后,割断了脖颈处的大动脉。
热血迅速涌出……还没等血液流干,另一把剑倒扣垂下,剑刃直对“萧宁婉”眉心,几乎是一瞬间伴随着剑被折断的脆响,“萧宁婉”左手握住的剑鞘护着眉心,用钓敌成功的反转,将那把锃锃亮的剑断成两截。
对手失了剑,被鸣尘抹了脖子……而下一个目前已经飞到前头,与后面那位前后夹击,两把利剑前后刺来,“萧宁婉”别过身子,堪堪从剑刃的间隙间躲过,他刚想反击,迟来的两名小将又立刻左右夹攻,一顿批来,“萧宁婉”双脚爬上左方的剑刃,踩着握着剑柄的拳头,一脚踏爆他的喉管!又一记飞踢,踩住右方的胸口,把他踹飞进几米开外火星与灰烬的废墟里。
鸣尘被他竖起,手掌握住剑刃从剑柄置剑尖向下挼,手掌划出浓烈的鲜血,鸣尘却被撇在地上。
看着鸣尘起升两寸,立马缩回不时何时掉落在地的剑鞘中去。萧宁婉知道“萧宁婉”要干什么了。
左手划出的热血双掌相合抹布均匀,鸣尘迅速闪回到“萧宁婉”后腰老老实实挂住。
他双手似爪,鹰隼钩子,贴在挥剑向他砍来的两名小将脸上,手臂手背青筋暴起,双手两只指头深深抓进两双眸子,眼珠叫吵着从眼眶里挤出。
呼喊和痛苦的嚎叫震着动人心弦,小臂的青筋似是要从皮肤处挤破蹦出,两脸皮肉和脸骨被抓的稀烂,扔掷骰子般将两具人尸投出,甩向两放掌阵法宝的两名弟子。
那弟子毫不客气,尸体在即将触碰到他们的一刻四分五裂的炸开,“萧宁婉”眼瞳发红,在爆裂的血丝之间十分清晰可见。
以迅雷之速冲到两名手持法器的弟子面前,双手撕碎横在他眼前挡住他的金色屏障,碎片粘着血色被“萧宁婉”抓来一把,怼进弟子的心口。随着胸口被利爪撕烂,“萧宁婉”脚踏着摇摇欲坠即将支撑不住的弟子的肩头,跃到离自己最近的那片废墟的最高处。
凛凛寒光,幽深眸子。向下藐视余下的小将弟子,连身子都被气得疼得发颤。
“他”很快就反折继续激战,萧宁婉盯着画面不知流逝多长时间。
“萧宁婉”的双手很快就被血浴得通红,那片血池里不光有敌人的,还有他自己的。
萧宁婉已经无法再回想当年当时的情景了,对于他来言,看着画面上的这个人影似乎陌生的不清楚是自己了。
这个人相当可怕!难怪舒亭远当时看到他会吓成那样。
一双惨白的手掌抵住小将的喉咙,两手扣爪发力,听闻细微的挣扎与咽喉发出的鸣响,温热的体温变成冰凉。
两具尸体又被丢出去,烈焰的大火将他们烧成灰烬。一把大刀冲向“萧宁婉”的腰间,“萧宁婉”躲闪不及,插到左臂的肌肉里,手臂格挡把小将的大刀打掉,爪子掐碎对方的喉管。
“萧宁婉”右手护着左臂,皮肉翻出鲜血如注,他站在废墟与尸体之间。
最开始束的端庄束发被折腾得散成了半披,近乎墨色的长发显得凋零,笔直高挑的身材,立于废墟之间那一小片还算平坦的空地处,肩宽的后背,将身侧不慎豁伤的伤口挡住,月白色的衣料,能有一大半沾上了骇人的血痕。
他站的极直,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微微抬头,看着细雨落下,是落寞,是孤寂,灰烬与细雨打成一片……
萧宁婉觉得他有些自取其辱,但想到这十九个发疯被施术的少年小将,他又感到气愤。
望着画面中少年的背后,他知道当时的舒亭远就趴在他左侧的废墟堆下。
不出所料,没多久画面的人就动了身,朝自己的左方向走去。
萧宁婉的视线是跟着画面的人去的,但在他随着移动视线的一丝余光。萧宁婉从不起眼里的角落里看到个戴着墨色斗篷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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