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
萧宁婉心中一瞬闪过。
他放弃去看“萧宁婉”向舒亭远走去的那一段,而中道转意去瞧无意之间瞟过一眼的黑影。
那黑影距离很远,再加上夜黑火纵,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只觉得远处的那个人身材笔直,脸是正好冲着他看的。
应该是僧人的视角是在看“萧宁婉”,而远处的人影也是在看“萧宁婉”,所以两个人目光碰撞。画面对面的眼睛似乎也是在看他,四目对视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和脸上表情。
斗篷的帽檐盖得很低,不是无意之间或者说这个莲花就是想特意让萧宁婉看见,他甚至与月夜融在一起,是不能够发现的。更何况当时萧宁婉的脑子和身体都是热的,哪里能够注意墨色之下还藏着一个人呢?
墨色黑影镶嵌在黑夜里,他没有动作,只是默默的看着面前的“萧宁婉”。
萧宁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做了什么。但他觉得这个人十分关键。
“萧宁婉”不是何时冲到他的面前,犀利的双眸扫过他一眼就迅速的从他身旁划过隐去了。
画面的景象在逐渐褪去,萧宁婉眼前一黑。
………再次亮眼,萧宁婉这次看到的是白天。
一颗高大的树晃在眼前,繁茂的相错横枝支在笔直的树干上。
茂密的树枝与树叶之间仿佛还挂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仔细瞧才看出那是一具生得奇形怪状的男妖干尸。
这里应当是一片树林,而这片树林却是血气极重。
枯瘦的骨头架子连着零碎的皮肉,整具尸体的血液被榨的精光。
从倒挂尸林的骨叶之间往里看,熟悉的身影似是悠闲的倚靠在树叶繁茂的树枝上。
粗老的树干上支持着一位少年,身穿的衣服朴素至极。神色和气态,与树下另一位仰头看他的绿杉少年天差地别的差距。
这是琅千刃和叶晓禁……
萧宁婉瞳孔放大,识别出画面上的人后,盯紧画面两个人的动作不敢有半分松懈。
四十年前……四十年前………这个一定就是。
听他们言语的一句一和,好像还带着点调戏和风趣。琅千刃道:“不是,有位先生追我嫌他们碍事,就帮忙处理了。”
萧宁婉明显看到琅千刃瞳孔放大,他坐着的那颗树爆开,火星掺杂着树叶余烬,焚火砸来。
叶晓禁护住了他。把琅千刃一把揽到身边。
萧宁婉看清了画面第三个人的容颜。
那人面色苍白,正戚戚笑着,玄火在周围燃起,生出绒耳绒尾的师傅被叶晓禁拽住,跑离僧人的视角范围。
那个玄衣青年的相貌被萧宁婉刻在脑子里,被他拿去给自己见过人的脸一张一张匹配。
画面驱散……萧宁婉又回到檀香的观音菩萨塑像下。
僧人端雅,拨弄着玛瑙佛珠问他:“怎样?”
“他是谁!!”萧宁婉身子前倾,双手支在僧人面前的地面上。
僧人摇摇头,轻轻道:“我不能说。”
“为什么!”
萧宁婉又问:“那好!那你告诉我你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这些画面都是从哪里来的!”
僧人沉默了几分钟:“十年前……四十年前的画面。我是谁……你早晚也会清楚,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叶施主已经留下过遗嘱吧。”
萧宁婉盯着他的双眼。能看得出没有谎言。
僧人又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想管你要个东西……”
萧宁婉微微打颤心有些动摇。因为他看见僧人眼里有一道光,好长好长,掺杂着遗憾无奈甚至悔恨的复杂情感。
“……你说……你要什么………”他道。
“我……算了……”僧人轻道,起身走出屋外。那善面的老者,檀香的观音佛像,以及整个室内透出来的诡异气氛都在逐渐消散。
等到所有的事物恢复到他们原本的模样。萧宁婉才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是多么的破败。
枯藤杂树,尘灰结网,是年旧无人打理的佛像没有微毫的供奉。
僧人回头:“去看看吧!那封书信。”随后消失在光影里,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九鸣寺的钟声敲响到第九声………废弃的庙宇,无人的空响。
萧宁婉把那个从花楼里抢来的琥珀吊坠挂在枯柳的枝头上。
这个吊坠是生前琅千刃最爱戴在脖子上的……而现在萧宁婉将它寻回,又将它送给这个不明清楚的陌生熟悉的人,挂在这个不知何时破败的庙宇枯藤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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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划出滋滋啦啦的声响,一道红色的线捻着手指在地面上画出庞大复杂的符阵线。
年轻的青年半伏在地上,染了头上簌簌落下的细汗,将最后一笔完成……
“伏阵起,速回术……”
“燃!”
红光被他勾起,细细密密的火苗随着线条游走,将所有阵线烧起火色。
稀稀拉拉伴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声,阵中央泛起的蓝光从模糊到清晰到刺的人眼瞎。
风声可能是白苍上的雪脉挂来的,声音中还带着挂杀雪皮的呼呼廖响。
“到底要等多久啊……”楚离神神叨叨,抱怨起起阵的不愿来。
“这个东西这么复杂……找谁不好……非要来找我,从雪山那边画过来,不知道要多画多长的一段路。一笔完成………这东西亏的是没通用,要不然能累死几个魁梧大汉……”
叨叨了一阵看法阵上没有动静。
“我不会真的要为他开一个午辰的阵门吧!”
叨叨归叨叨,烦躁归烦躁,连个阵门都开不好不就成笑话了。
楚离瘫痪般从地上爬起,法力加持保证阵门持续开启。
“哎呀哎呀,快点回来吧………等你回来我一定烧香拜佛多给你积积德……呸!烧什么香,人又没死,还是早点回来吧……”
楚离这般盼星星盼月亮,阵中央便更盼不出什么动静来。
到后来他索性放弃,一只手支棱着,打盹眯起眼睛。
蓝光泛起……偏偏在最不应该的时候将他叫醒。
萧宁婉冷冷道:“喂。”
楚离脖颈突然崩直:“在……在呢。”
“睡了?”
“没。”
“那就赶快起来!”
楚离不明所以碰了墙壁,护着还有些发昏的脑袋,看着回来的萧宁婉出了门。
地面上的法阵还开着,他连萧宁婉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模模糊糊将法阵收起,打开门追出去。
萧宁婉沉着脸快走,他要去找秦岑要叶晓**信的原稿。温煦眼疾,一路小跑就跟上来:“峰主您回来了?”
萧宁婉没吭声。
“您不是说要我们把偏室那间收拾出来让小舒师弟先休息嘛,我们也收拾了,可是师弟他说什么也不去住非要守在他那个又小又矮的柴房里睡,我们也没强求就依他的。”
“但我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小师弟也没向我们问过你,也没说要来房间里看看,他没问我们也没跟他说,就是觉得太奇怪,乖巧的让我瘆得慌。”
“谁管他。”萧宁婉道。
“我们也没怎么管他,就是看他这样………啊?”温煦从会错意中回过神来。“您不管他啊!”
温煦脚步慢了,渐渐在萧宁婉离去背影后面停住脚步。“啧,这叫什么事啊……”
“秦岑峰主已经回去了,要是要找他的话可以去玄墨山脚,付易刚送他回去还没走远!”温煦不甘心的叮嘱这最后一句,随后溜烟般跑走。
萧宁婉听闻后回头望一眼,看他跑的飞快就回头接着疾行。
他杀置山脚下。付易这个时候已经送完秦岑回去,这时秦岑休息至山脚,还没开始向山上爬。“啊…萧峰主回来啊。”
萧宁婉出行的这段时间,青峦的大小事议都是秦岑来做。前两天本是出门远行的楚离突然回来说他要接手秦岑在青峦的这些事物,他虽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在心里也参悟了十有**。
毕竟原本云游的两位阁主回来了,冲着萧宁婉走而又出去一趟的楚离也回来了,甚至跟萧宁婉同去的晨曦和舒亭远也回来了……偏偏没见到此行的真正主角萧宁婉。
秦岑不愿意嚼舌根,也不乐意多问,即便自己问了大概率也会被反驳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他闻而不听,必言不说,想的是既然有人愿意顶他的班,何乐不为早早从那里退下,离那高如山的外加文折和那两双盯着他十二个时辰不放松的监控摄像头远点。实至应当,秦岑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确实是萧宁婉的重点监护对象。
见他径直向自己走来,秦岑不温不热:“有事吗?”
萧宁婉:“你知道我要来找你?”
秦岑:“知道,猜也猜得到。”
秦岑就坐在山脚下的亭子里,见萧宁婉径自过来也没起身。似乎有些慵懒,没平日那般紧绷。
他似乎很注意自己形象这一点,没过一会他道:“抱歉,实在是太累了,山都爬不上去在下面歇着,怪我失礼陪个不是。”
“无妨。”萧宁婉道,径自在他面前坐下。
“好久没见过阿岑这番模样了,还是挺怀念的,那个时候无事物缠身,无心事劳神,相比现在来言,不知要快活多少。这几天都是你在帮我忙活青峦,我也应当多谢谢阿岑啊。”
秦岑已经对这熟悉的套路产生了免疫:“峰主何必如此客气。如果当真要谢我,能否告诉与我这两天你去哪了吗?”
“舒亭远中途不太舒服,我便让他们先回去了。”
秦岑少有的撇了撇眼:“你觉得你能瞒的过我?你启程的各项准备工作,用的穿的法器人手包括向上启示的口令都是我做的。”
“各个阁主的邀请信我窜了那么多地方送过去,楚离去追你我看也是相遇了,能快你一步自告奋勇接手青峦的事物就是你指示的吧。”
“孟晴和沐羽,这个就不用我说了吧,能这么早回来是他们两位的作风吗?时不时就上青峦走一趟?是去帮你照看徒弟去了吧。”
“为什么任务完成还不归?拖延的这两天时间还不从墨影河直接起阵回来,从白苍雪岭那划回来是想躲着点谁吗?”
萧宁婉扶着额头温和的听他把话说完。“你都知道了。阿岑聪明如斯,我哪里瞒的过你,但是我也没想过要瞒着你什么。”
秦岑没说话,冷眼瞧着他:“那你说吧!”
萧宁婉哈哈干笑两声,随后停住:“我想看叶晓**信的原稿。”
“这个不行。”秦岑回绝的快。
“我……要……”萧宁婉丝毫不让。
“我要看这个有我自己的原因,这两天我所调查的足以为我证明,我任务完没完成这件事我会去请示的,如果你不想搞个鱼死网破的话,算我求你,这个可能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我一定要看。”萧宁婉此时站起了身。
“你告诉我它在哪里。”
秦岑凝视萧宁婉的眼睛看了好久,棕黄的双瞳微微波纹涟漪,他妥协:“去管城主大人要吧……”
“多谢。”
………
绿葱葱的树把他引进一条山深小道,而后的枝叶遮挡将他的身形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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