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域里寒凛喊吼的回声渐渐落下去了。

与世隔绝的灵域，因为方才的激荡而使现在的无声变得凄凉。

寒凛在这漫长的沉默里闭紧了双眼，他的声嗓因为刚刚的吼叫而变的嘶哑，他回答舒亭远：“是的，我会那么做的。”

“但是因为他比我前头找到了漏洞，所以在到我这里我就找不出离开的破绽了。而我达不到可以轮换别人的条件，被困在这里的人就从他变成了我。”

“是那位安排好了啊，我们这些棋子替他做检测，我一定会为了逃避还愿和死亡而用尽一切方法，在恶劣濒死时激发我从来没有的**和能力。”

“而当我使用浑身解数连这最后的挣扎也无果时，他营造的完美的攻不可破的囚笼终于定型，以我永远也出不去的结果收尾。”

“他的目的达到了啊……”

当寒凛闭紧眼睛将这些话一股脑说完时，他也缓缓的睁开眼看向他面前的舒亭远。

舒亭远问他：“你说完了吗？”

寒凛心里似是挣扎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嗯……”

舒亭远道：“那就该我说了。”

“我不反对你刚刚说的这些都是君兮布下的局，而且这里恰恰相反，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要你刚说的，你把情绪发泄对象从你前一颗从这里逃出来活下来的人转成君兮。”

“不过我说，无论是君兮还是你，都是在做你情我愿的事吧。你是甘愿做他的棋子的，他也是愿意做你的神明的。神明和信徒的关系，可不是你尔我诈逃避欺骗这种逐利关系。”

“所以置于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他给了你一个合理的可以翻盘的机会，怎么看也是信徒没有把握住把自己搭进去的。关那位神明有什么关系？”

“倒不如说是那位比你先来的人抢占了你翻盘成功的几率。使你在他之后减弱了出去的可能，阶接性害了你。”

舒亭远目光游走到他的喉咙，眼神示意他情绪稳定和嗓子休息。

他道：“那么如果你站在比你之前的那个人的角度上，或者说你是那个比你之前的那颗棋子……你还会再回这个让你心有余悸的地方，看到继自己下一个被困在这里的棋子吗？”

寒凛张口刚要回答，就被舒亭远下一句话给怼了回去。“正常人应该是不会的，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你也因为对这里产生的恐惧而不会回来。”

“那么那个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回来的呢，他是因为什么而回来的呢，他见到你应该流露的情绪和感情，应该是同情，怜悯，还是可怜你这个替死鬼呢。”

寒凛终于插开口：“没有，你说的情绪他都没有。他是漠然的，像是当时与他擦肩而过的只是一团空气。”

舒亭远的声音顿了顿：“所，以，你怎么看呢？他明知道这里却还悠然自得的进来，到底是为什么。”

“他对你没有表露出情绪，他带给你的气质和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寒凛又一次沉默了，这一次停滞的时间比前几次的都长。舒亭远也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冰凉的冰晶盖过他的喉咙，他嘴唇下的声音变得发抖。

“那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清冷气质，让我总觉得他身底下担负而很多的事情，但都近乎于无声。我从他旁边走过有种凛风冷冽的感觉，但我说不上来，那股寒风像是逼迫他发出的，没有那么自然。”

“要我说的话，他带给我的感觉是压抑，而且发不出来的壶口感觉。明明抵达到瓶口却卡在那里，进不去也出不来了。”

“而要与他和别人相比的话……萧宁婉气质上也有清冷的感觉，但他又有几分厌戾和柔和。你身上有种乖张微偏冷情的幽逗，和一点点如沐春风的轻松。而那位君兮……有种近乎烈火的热浪，一种一意孤行的怪癖。”

“感觉这种东西很难用词语形容，我能描述的只有这些。不过你要问他来干什么，在这个灵域法阵具生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灵力。而他无论是借的灵域结界的灵力还是我身后这片不知之处的灵力，都能与上面发生的事逻辑接通。”

“是……咳咳…”

后面的话寒凛因为嗓子的缘故没有说全，但舒亭远凭着思索推理自己补全了。

是那位棋子搞的上面鸡犬不宁，这次袭击的主使者。

重生雪族背后的操控者。

重生法阵因为近于此地才能源源运作，而只有对这里十分熟悉的人才敢动用此处的灵力，寒凛困这里，君兮设法守这里，除他之外还能有谁。

半晌之后寒凛嗓子好了些：“那几天上面的动静可不小，你也是因这事掉这里的，怎么样？打的可是激烈。”

寒凛可确信他听到舒亭远掉下来之前的动静了，毕竟离自己那么近，上头舒亭远发生了什么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他看着舒亭远一脸黑的面无表情，在心底升出一种同病相怜的同情。他插开话题：“你……的那位活的好吗？”

舒亭远这才把自己盯着旁边冰晶发闷的眼睛挪到他身上，语调还有些闷气，但目光还是明亮的：“他，很好。”

“他比你想象的要好。”

寒凛不语了，他浑浊的双眼里还有几粒不清晰的水珠：“你还是如从前，我不跟你比了。”

他语调里有些叹息：“……我比不过你。”

灵域里因为与外界隔离而使里面的空气稍有凝固，在滞冷的空气里，无数冰晶无言的向寒凛的冰柱上汇聚。

舒亭远听到寒凛的声音有些嘶哑，声音小的可怜。

他的声音很平稳，眼睛不错的看着舒亭远，一言一语轻轻的说着：“你快走吧，我快要撑不住了，等到我完全变成冰雕的时候你就走不了了，所以快趁着我还清醒的时间里……赶紧跑吧！”

层叠的冰晶被一点一点剥开，在墙面留下因冰晶剥离而放射的亮眼光芒。

灵域的结界在那一刻变得恍惚，舒亭远瞥到了藏于冰雕身侧的黑色渠道。

他快一步闪进渠道里，回头看向因灵域平稳而呼到灵域边面上的冰晶。

冰霜使舒亭远看那边的视线变得模糊，恍恍看到那塑即将绵延全身的冰雕。

“这通往哪里？”

外面，出奇峦之外了吧。

“那你会怎样。”

等你下次回来或许这真的就只剩下一塑冰雕了。

“你又在欺骗和利用我了，你知道的，我会起共情心难过的，像你在村落那次用村长孙儿的尸体报复我一样，你很清楚，我偏偏吃这一套。”

“而且你觉得我会回来看你？”

你是说我利用残害别人的痛苦而让你痛苦吗？

我很好奇，你做为一个幸存者，不对血腥产生恐惧阴影，不对其起报复杀心，居然还像怜悯苍生一样，对别人生命流逝和苦痛共情惋惜，还会抛开自己优先去救他们，选择不珍惜你幸存下来的身体。

牺牲自己去拯救别人，要不救下来你一个痛苦，要不救不下来，你比那个本该痛苦的还哭的厉害，我挺搞不懂你的。

“我当真有你说的那般搞不懂吗，我对我没什么兴趣，要这么说我的确是这样，这不是很好吗？”

很好，这样的你，确实很好。

你或许在想你通讯法术能用了，但为什么会切到我的传迅法阵里，而不是其他人的。

不过我要告诉你，你的传讯法术还是被这里的灵域影响着，只不过我可以调用而已，你现在灵力与奇峦相通已经切断，换句话说，你自由了。

等你出了这片灵域，灵力会自主从你那里阻断，我也不能再影响你了。

至于你说你会不会回来，我倒是希望我这个恶人能有幸得到你之前对那些人一般的垂怜，要是是你愿意为了我特意来看望我一次，我还是会很开心的。

但是我说的是为我，而不是其他的原因。

“你是说那个裂缝吗？”

对，那是君兮也忌惮的东西，要我拿性命去阻止它。

“好，我知道了。”

对面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似是冰冻的冰霜锁紧了声源，传过来的愈发不清晰。微弱的气音发着颤，从耳边传来声带摩擦的嘶哑，到最后只包含一个气泡，然后破开。

清爽的男声到最后面不全非。在最后一个声尾的微颤后戛然而止。

灵力彻底断掉了。

………

或许气声嗓子的他还微弱的说着什么，但发声艰难的力不从心。

也许也怪时间太短些了。

灵力在这一刻同着哑声震碎，随着他还没说完的话变成零碎的冰晶，爬上他头顶最后的发丝。

无人可知的深邃谷道，唯一带有活气的那丝温和的声嗓体温，在长时间浸透摧残下渐渐与周围冰晶环境同化，变得那样冰凉。

整个琉璃般璀璨的冰晶灵域，封锁着这么个人形冰雕。

或许还真的是这个人的坟墓。

白色的沃雪在脚下积攒，埋下了那个人半个身子。从渠道里出来的这个人，拨开身前的雪层向前前行。

他的脸色被身前的白雪映得苍白，被冷风冻赤的耳郭连旁畔掺杂的微弱灵丝都散尽了。

舒亭远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能走回奇峦。

但这不是他脸色苍白主要原因，更让他失意的是，在寒凛囫囵杂七杂八说了一通的不晰嘶哑语言里，冥冥恍恍挑拣在脑海里堆积出三个字：“对不起。”

还真是……快死了都要拽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