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亭远很确定他听清了。

也很确定他看见了。

他抬起还在思索场景内容而稍稍走神的红色眼眸，对对面这人问道：“您难道见过我师尊？”

说完他就有些悔恨，明明这个人与他师尊有瓜葛是他之前就已经梳理过的点，为什么他还会情不自禁在问出一遍。

“师？尊？为什么这么问？或者是我说错了，是萧宁婉才对。对。萧宁婉，哈哈……”

苏如凤看着精神有些不好，但也很快止住他疯癫的状态。

再次开口，便比之前稳当很多：“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有意的停顿，随后拉开了声响。“他是害你灭门的人，他原来叫千卿，是你师姐来着吧……”

他迫不及待想看到舒亭远精彩的表情，想到这个人与那个人相处那么久才得知真相，而那个人瞒了这么长时间的事情就被自己一句话就戳破，想想便得意兴奋！！

对面舒亭远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我师尊是我姐这件事，我知道的呀。”

舒亭远依旧是用这种平稳的语气，像是在讨论家常便饭的一件很普通的事。

苏如凤觉得他是特意收缓情绪，故意不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来。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舒亭远脸一丝刻意收回的微表情都不曾有过，像是全然对此事知晓，而对自己所说的话没有分毫的意外。

本来还期待着会看到舒亭远无措，惊奇，甚至崩溃的苏如凤感觉从某种方面被戏弄了。

他不甘心：“你知道？”

舒亭远道：“嗯。”

舒亭远也不是一次两次怀疑过千卿和萧宁婉的关系。从某种程度将萧宁婉带来过很多令他熟悉的感觉，数过无数次有可能出现的可能，他也冥冥想过这个人有可能是她。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照顾他，为什么要权衡利弊让他不去惹事以身犯险，在无数次他企图除杀他之后还能心未芥蒂接着留他在身边……

还有……那天晚上在此地此处，他见到属于她的那个身影，为什么还能毫无违和的与后来萧宁婉隐隐淡有的印象拼凑到一起。

上拍接着下拍，如同群演串联的演出，一幕一幕再从苏如凤问出的话中在舒亭远脑海里走过。

舒亭远道：“前辈，我姐和萧宁婉是一个人，我与他相处这么长时间早就应该知道才对吧。”

“如果他真的瞒的住我的话，我想我现在估计也不是以这个状态在跟您讲话吧。”

舒亭远说的分毫不假，眼眸里没有起伏的感情波澜，像是从没在这件事上走过心。

苏如凤站起伏着桌子凑近看他的眼眸，看他的眼里如同死海般平静，如冰川一般寒凉不见暖热，他意识里证实了他已经跟萧宁婉闹掰过了，这对他来言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心里的激动和得意使他差点从赌桌上跳起！随势就将自己的座位从舒亭远的对面挪到他身边。

“那他有提起我吗？”苏如凤对舒亭远愈发好奇。

舒亭远看着苏如凤从对面的位置挪到自己身边，距离贴的很近：“没有。怎么称呼前辈？”

苏如凤颇为得意：“他当然不敢提起我啦……他胆小怕事，怎么敢让你认识我？叫前辈未免太生分啦，苏如凤，叫小苏或者织凤都可以。

“凤兄。”舒亭远叫他叫的十分爽快。

“好啊……”苏如凤高兴的应了，身体因为放松戒备从青年缩回了少年，与舒亭远差不多的年纪，看着比舒亭远还小一点。“鬼兄？”

舒亭远没想到苏如凤会这样称呼他，但回念想起老潘和这花楼客人讨论说起的内容，他瞬间就明白了。

“我么？”他问道。

“对啊……”缩小版的苏如凤声音软软的。“这水城上下………包括我的花楼，谁不知道有位鬼君啊！”

“你说对不对呢？鬼哥哥……”

苏如凤笑容如痴如醉，甚至脸上升起一道淡淡的红晕，让舒亭远以为他是喜欢上自己了。“………对。”舒亭远极不情愿的应答了他。

他还在梳理那两个场景的细节，却不想对方一系列举动却诡异的看不出名堂，不知道怎着才回答几句话功夫，对面这人就开始跟他称兄道弟了。

这热情围揽的感觉比剑拔弩张寒冰试探还要令人恐惧发指。

半边脸的墨线在这映衬下，显得他的脸更白了。

从苏如凤那角度看就是舒亭远冷着脸，把自己全身上下审视了一遍。

他想他或许在思索他的返老回童术，便又笑的回他：“自身一点小原因，你放心，对你无害的呀。”

舒亭远点了下头，眼神偏过一点，又回来看他。

苏如凤眼眸有种显然易见的慵懒，是一种对周围环境放松才自然而然出现的状态，但这不保全就是对自己的放松警惕，更有可能是他猜出了自己的底细，又在他自己的地盘有其他的准备后手，所以对自已有种不屑和不在意。

至于说对他无害，显然是想让他放下警惕。

舒亭远对他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微笑，心里却心不在焉的揣着别的事情。

如果说这位花楼楼主认识萧宁婉的话，那他们的关系显然不对路的，这免不了有敌对关系的可能，但也有可能不是。

舒亭远笑的问他：“凤兄，你认识我师尊？”

“你说的不选择我师尊，选择你是什么意思？”舒亭远想要挖掘方才他说出的这句病句，眼神也终于回神，闪烁着些精光。

实际上上次在花楼见到千卿的影子就足够舒亭远笃定萧宁婉就是千卿。

他想要知道他当初选择，除了萧宁婉寒凛还有别人吗？

这个人到底想要跟他说什么。

“哈哈………”果不其然，苏如凤的神经清醒只是一时的。“我怎么不认识他？我刚刚忘了，如果没有寒凛那逼犊子和萧宁婉拦路，你早就属于我了！你根本没有权利决定选择谁，谁先把你抓回来你就算谁的！”

舒亭远心里道：他才没有跟寒凛，是寒凛死皮赖脸的非要抓着他不放，至于萧宁他婉当时想的更多是利用关系，以及履行千卿交代他的话，而另外是后来发生的意外，倒也不是情愿。

“算是我说错，你不是情愿的对吧……”

“那我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你！！他萧宁婉有什么好，在我这你一样能做成你想做的事，甚至可以让你更有价值，你看看你现在病殃殃的样子………我们才是同类啊！”苏如凤目光如炬，似有熔火燃烧，是比之前还要热烈的激动！

舒亭远心中狐疑，疑惑般询问：“我心不从我，怎么情愿？”

苏如凤道：“我能如愿。”

他似乎是激动的有些上接不接下气，语无伦次的开口：“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想要干什么，我可以了解到你所有动机和企图，包括现在此时此刻你在想什么……同我在一起，你的想法，你的**都不会被克制，我可以帮你摆脱你摆脱不了的一切！！”

“我身上有与你一样相同的痕迹，你难道不知道拥有这种痕迹意味着什么吗？哈哈啊……君兮手里有四颗棋子，一颗叶晓禁，一颗寒凛，另外两颗就是你和我，他们下场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很聪明，你知道我现在在说什么，他们最后如何你也看到过，你就能一往无前的无所畏惧吗？看看你现在的这幅模样，跟我那会儿可真像呢，你想回奇峦吗？他真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吗？”

“你真想这样不顾死活的折腾自己吗？我说真的，你，我，都是他们玩剩的弃子，最后没有价值的抛弃，现在我如是，你也如是，只有我能包容你，只有我能理解你……嘻嘻哈哈哈啊哈哈……只有我能解救你呀……”

“以前来没关系，现在我们不是见到了吗，现在你过来也不算晚。你跟我吧……我能达到你想要的。”

苏如凤语速越说越快，越来越赶上他说出的前一句话，他脸上的笑容无数次变换，像是失魂落魄的小丑，像是失去理智的疯子，脸上的表情在癫狂间来回转换。

舒亭远一脸平静和冷漠的看着他。

他在笑，在哭，在做出舒亭远从没见过，也从来想象不出会有人做出来的极端表情。

舒亭远对他的状态有些懵，半晌后他问道：“你知道我多少？”

苏如凤眼神有一片刻的清晰：“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他这句话问的太突然，舒亭远有一刻落拍没听明白：“啊？！”

随后而来的是苏如凤在桌前接近崩溃的咒骂。

舒亭远细心的拍了拍他肩膀，小声示意他可以坐回到对面去，他离自己太近，语速和声量也都太快太大了，希望他能收拾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再慢点跟自己说。

苏如凤目光如同看到了傻子一般看着他，心里辗转反侧挣扎过后，无奈的蹭回原来的桌位。

舒亭远脑袋里有些乱：“你现在可以说了……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一句都没听清楚………”

他似乎看到了对面苏如凤如临深渊的眼神，他也很无奈道：“那……那我就再想想……”

停顿了几秒钟后，他道：“你别跟我套近乎，我是想问问能不能把这个的时间往后拖拖，不是要投靠你的。”

他看着苏如凤几经暗淡无光的视线，把那边脸的墨纹展示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