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夕的眉头皱起,表情有些难过,君长安注意到她的变化,以为是魂归之后又出了什么问题,连忙上前查看,月老此时也跟了过来,指间射出一根红线,缠住冥夕的手腕,静待片刻,道:“无碍,只是情绪有些波动,好生休息便是”
南知意很有眼色的道:“无碍便好,正好我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月老,咱们不妨一起去看看这山中夜色”
月老看了一眼君长安和冥夕道:“好啊”
花以添则也抱着阿良也跟着起身出去了。
君长安则坐在冥夕的附近,他还是不能近她三步之内,怕是在她坠崖之时,她是真的认定他喜欢上了李姝,这种背叛才令她产生了对所有异性如此强烈的排斥之心吧。
山谷中的夜色凉如水,花以添坐在院中的石桌上看着她的阿良,而南知意和月老则在一旁的大树下,月老道:“你倒是个机灵的小丫头”
“我看那君长安是有些话想说的,不过我也确实想问您点事情”
月老捋了捋胡子道:“让我猜猜,小丫头可是想问姻缘?”
南知意的脸突然像烧热的水壶,瞬间便变得涨红,“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月老道:“这个不难猜,一般有求于我的事都是为姻缘”
“那......那可否问问我的良人是谁?”
月老眉头微微蹙起,“此乃天机,若是说出于口,便不灵了”
“那......您可否在我手中写出他的名字?”
月老微笑着摇了摇头。
南知意依旧不气馁,“那他......已经出现了吗?”
这次月老倒是没有让她失望,笑着点了点头。
南知意笑道:“那我与他之间的姻缘是好是坏?”
月老微眯着眼,掐指算了算道:“其实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即便这姻缘是坏,难道你便会就此放弃,不再去为自己追求吗?”
南知意想了想道:“您说的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您来下界这么一趟,我总不能什么都没问到啊”
月老笑笑道:“小丫头,其实已经透漏给你许多了,可不能再得了便宜还卖乖”
南知意也笑道:“还是您慷慨,我这给自己问过了,也不好忘记朋友,那他们呢?”
月老知道她指的是屋里的那两个人,答道:“也是同样的答案”
“那......”,南知意还想再问,月老却先道:“我知道你还要给谁问,我的答案也还是一样的”
南知意诧异月老怎会知道她要问的是李姝和陈谦佑,不过既然他已如此说了,便也没必要再问了。
月老笑意盈盈的看着南知意,而后走向花以添,道:“人界的小丫头,你能使用得了这点睛笔也是有缘,你的绘画技艺很高超,日后若有机会,我定让我那朋友与你同来切磋切磋”
花以添起身颔首道:“能入得仙人青眼,实乃吾幸,我会在这里继续精进我的技艺,以不负仙人厚爱”
月老赞赏的点点头,南知意则问道:“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吗,万一那些山贼来此报复,我们怕是难以及时来救你”
月老道:“这个不碍,我还打算日后观看小丫头和我那老朋友的切磋呢,那些歪心眼的臭小子可别想着来捣乱,这点睛笔有灵,它还有一种用法,我来画给你们看”
说着,他浮到了林子的上空,在空中挥舞着画笔,山谷里的景色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有点点银光落了下来。
月老从空中落下来后,道:“阵法已经布成,除了你们几人,别人来了这片林子,便如进了一座迷宫,怎么样都找不到这里的屋子,这样你们便可放心了”
花以添躬身道:“多谢仙人相助”
月老摆摆手道:“我在下界也有一段时间了,该回去了,我这里还有几根没配姻缘的红线,这姻缘线有加固的作用,希望能够帮到你们”
他将红线交到南知意手中,再一转身,便摇身不见了。
南知意抬头望了望天空,看来这月老不光是在姻缘上,在其他方面也有极往知来的能力,竟然知道他们一直在寻找加固结界的办法,这姻缘线乃是天地间最坚固最有韧性的东西,刀砍不断、火烧不断,唯有自己从内而破的时候才会崩断,所以哪怕是在结界中只加上那么一两根,也能使结界固若金汤,这样他们便不必为凤天镇的结界所烦了。
屋内的君长安神态肃穆的看着冥夕,他不知道接下来该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冥夕,他喃喃自语道:“在你去后,即便阿良再全心全意的救治我,我也丧失了求生的**,所以在他变回连天草后不久,我便用仅剩的内力自断了筋脉,但由于我受的乃是内伤,连天草多作用于体内,我死后,我的魂魄因此未曾离体,我便拖着这副躯壳,去到很多地方寻找你。
我知道你一定是去了地府,但因我的魂始终无法离体,我去不了地府找你,便索性留在人界,以期寻找到你的转世,本以为我直到死都无法遇见你的转世,但直到那日在秦州的茶馆中,我看见了头戴斗笠的你,虽然帷幔遮着你的面容,但我知道那人一定是你,我便默默的跟了上去。
这十七年来我也翻阅了很多奇谈怪志,了解这八荒四海中的六界生灵,知道除了人类之外原来还有很多的种族,我见你在那将死的士兵身前为他造梦,知道你现在乃是地府造梦司中的一员。
我便扒了一个死去的士兵的铠甲,穿在了身上,慢慢接近到你身边,然后装作是死在战场上的士兵拉住了你。
这十七年里,我体内的连天草的效力也渐渐变淡了,魂时常会有离体的感觉,但都被我硬生生的拉了回来,因为我怕你在地府中已经转世,若我的魂离体,去到地府如果找不见你,便彻底与你错开了。
所以寻到你后,我便不必时刻保持清醒以免魂会离体,在我稍加放松之后,魂没了束缚,便自然而然的离了体内,再之后便是以君长安的身份赖在你的身边,无论是跟随你做造梦师,还是在造梦司成为一名普通的鬼吏,只要还能见到你便怎样都好。
我以君长安的身份见你,不是为了要欺骗你,在你认不出我时,我就知道你选择了忘记前世,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知道顾久安让你失望了,他不仅说谎了,甚至没有成为你心中那个伟岸的人,他本该成为冲锋陷阵、杀敌卫国的大英雄,不应该囿于小情小爱而不顾大局,但他确实没有做到,他到底仅仅是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抛弃所有的死在了一个无名崖底之中,我没有勇气面对你,唯有留在你身旁,默默的看着你便足够了”
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听得清清楚楚,也难怪当初牧尘前来勾张南山之魂时,却没有一同来带走他的魂,原来这魂是早就形成的飘荡在人世的遗留之魂,当时她竟然没有察觉到。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一个在她心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够为了她毫不犹豫的屈膝,毫不犹豫的跳崖,这些已经足够了,她不会再误以为他背叛了她,也不会对他感到失望,只是刚刚昏迷时脑中闪过的那些片段是什么,为什么听他讲述过他的一切后她还是无法敞开心扉的接纳他,难道是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是她更愿忘记的事情吗?
君长安还不知道冥夕的心里活动,他只怕冥夕会对他失望,也许他该删除掉她被江淮唤起的记忆,但他始终在犹豫,自己有没有资格这么做......
在他犹豫之时,冥夕却乍然睁开了眼睛,一瞬间,他有些慌乱,好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一样,正束手无策之时,冥夕开口道:“刚刚,我是怎么了?”
“你......?”,冥夕好像不记得刚刚的事,君长安试探道:“你想不起来了发生什么吗?”
冥夕支起身子坐起来,“我只记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逝的感觉,接着好像沉沉的睡了过去,似乎梦到了些事情,但是醒来后记得的却所剩无几”
君长安松了一口气,冥夕没有想起上一世的记忆,那他们还可以如原来般相处,他解释道:“是江淮邪念不止,利用点睛笔,将你画魂,令你的魂脱离体内,不过,好在及时制止住了他的行动,后来更有月老上仙下界相助,如今花以添也被救了回来,点睛笔也物归原主了”
“月老?”,冥夕皱皱眉,“他老人家也下界走了一趟?”
君长安点点头,“他就在门外”
“月老来此,怎能是我躺在这里,让上仙在外呢”
她急着起身,君长安也无法扶她,便道:“你身子好些了吗?”
冥夕点点头,“刚刚不过是头有些痛,现在已无碍了”
他们推开了门,南知意见她起身,忙问道:“冥夕,你没事儿了吗?”
冥夕嗯了一声问道:“月老上仙呢?”
南知意道:“他已经回去了,还留下了姻缘线给我们”,她伸出手摊开五指,姻缘线现于手掌之上,“这姻缘线无坚不摧,可以用来加固结界”
君长安道:“太好了,这样我们便可以安心离开凤天镇了”
南知意也欣喜的点点头,“而且,月老上仙还顺便大笔一挥,将这里做成了一个迷阵,这样就不担心那些山贼会再来找花姑娘的麻烦了”
冥夕点点头与花以添道:“在这儿叨扰姑娘多时,如今也该回去了”
花以添则朝他们微微颔首,“是你们帮我找到了阿良,又救我于山贼之手,哪里谈得上叨扰呢?”
三人微微一笑,朝花以添颔首,道了声告辞,便瞬移不见了。
百谷山中,黄盛朝着江淮问道:“伯父,咱们就这么轻易的将点睛笔和那女子交出去啊?”
江淮道:“月老都随他们来了,我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更何况月老要的只是点睛笔,又不是护着他们,对付他们几个,以后还有机会”
黄盛道:“可是,我总觉得伯父对那个女子过于优待,十七年前我虽然还小,但听老一辈的人说,无论那个卫静和做多么过分的事说多么过分的话,您都未曾让她吃点苦头”
江淮斜睨了黄盛一眼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
黄盛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连忙垂头道:“是侄儿多嘴了”
其实江淮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个卫静和做了很多他本可以让她吃些苦头的事情,可他终究没有伤她一分一毫,似乎心底里有个声音控制着他,让他始终不忍心伤她,然而这个却是他无法承认于口的事。
寒霜月可没黄盛这般胆子小,她倒是酸溜溜的问道:“我看主人八成是对那个冥夕有意思,要不怎么会如此在意她”
江淮道:“你的心眼可真是比针眼还小,我说过,她早晚会是我们的帮手,包括这次也一样,不然你以为她的半魂怎会这般容易的被我画魂而来”
寒霜月不服气的噘了噘嘴,江淮起身道:“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该是时候回去了,免得让梦尊察觉”
寒霜月哦了一声,只得随他回去,江淮暗中摸了摸袖中的那个东西,点睛笔不愧是个宝物,这么有灵的东西,他自己怎可能不复刻一个呢,他嘴角微挑,心中想着他和冥夕的那个赌约,终有一天他会达到他的目的,也会赢了那个赌约。
回去的路上,君长安问向南知意道:“难得月老来此,你没趁机问个姻缘?”
南知意道:“这你就猜对了,我不止问了我自己,还帮你们和李姝问了”
冥夕诧异道:“我们?”
南知意看了一眼君长安,他似乎不打算把他们上一世的事告诉冥夕,但这是他们两个的事,她也不好多嘴,便也糊弄过去道:“是啊,你的姻缘和君长安的姻缘,不就是你们的姻缘吗?”
冥夕道:“那你可问到什么了?”
南知意皱了皱眉道:“月老似说非说,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们都不会就此放弃”
冥夕咂摸着这句话的意思,若真是好的姻缘大可以直示而没必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看来结果大抵是不尽人意。
君长安倒是点点头,“月老上仙此言为真,情之一字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望得见苦果,也还是要撞个头破血流才肯放手”
南知意伸出手,手掌上浮现出几根红线,感叹道:“这姻缘线如此之细,却是这世间最坚固之物”
君长安道:“姻缘线无坚不摧,乃为情生,唯有姻缘线两端所牵绊的人断绝了这缘分,这姻缘线才会如普通线段一样,轻轻一扯便会断作两半”
南知意不禁叹道:“最坚固的东西总是从内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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