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元庭梦中的元初,在一片虚无的白雾中游荡,白雾散去后,出现的竟然是千年前她和元庭还有允若在地府中修炼时的场景,这却让元初大感诧异,没想到他梦中居然会是这么个场景。
她和元庭本是人界一同修道的师兄妹,在一次除妖卫道中被妖怪所伤,阴差阳错地成了半阴半阳者。
因为他们不完全是鬼,酆都大帝又见元庭有才,便十分开明的特立了一司令他们管理。
因为半阴半阳的身份,使他们能够轻而易举的进入生灵的梦中,便因此开创了造梦一司。
半阴半阳者多了,元庭也想将他所研习的术法传承下去,于是在众多半阴半阳者中挑中了允若成为了他的徒弟,那之后允若便也一直跟在元庭身边做他的左膀右臂。
他们一起修习,一起精研,造梦司在他们三个的带领下越见壮大。
然而元庭并不满足仅仅是入梦造梦,他一直对魏征梦中斩龙王一事感兴趣,这种梦中取人性命的雷霆手段令他着迷,遂开始苦研杀梦,虽然她和允若一开始并不支持,认为这有违正法,但也都未曾阻拦,只要他不误入歧途便是。
元庭的确是天赋极佳的人,很快他便悟出了杀梦的门道,但要在杀梦一道上更上一层楼,却对一直修行正梦之法的元庭有很大的损害。
此时在他梦境中出现的便是他第一次走火入魔之时,他浑身气血翻腾,气息倒行逆施,神志也丧失了清醒,是当时还在他身边的她和允若及时的叫醒了他。
然而梦中的元庭就此一惊,元初见状便迅速从他梦中退去,她也没想到这元庭竟然醒的这么快,刚刚在他梦里竟是被他发现了。
元庭的梦之短,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探查到什么,不过,就此发现了他对当初走火入魔一事如此在意,此次便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元庭缓缓的睁开了眼,刚刚元初进了他梦中,他是察觉到了的,不过梦中还有一人,竟是叫他给跑了,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门外渐渐有了声音,他不悦的道:“是谁在外面吵闹?”
华南箫道:“是冥夕护法他们,司长先前不是召他们回来,他们在风言堂已经等了片刻了”
元庭这才想起这事儿道:“叫他们进来吧”
刚刚南知意倒是胆子大,心觉司长一定是忘了他们才叫他们等这么久的,提议要来看看,不然他们还傻傻的在风言堂等着呢。
元庭站起身道:“你们在陈程两国边境的任务完成的很好,这次叫你回来主要是因为遗梦堂内有铃响了,堂外的铃响意味有人入内久久未出,堂内的铃响意味着有故人想要实现自己的遗梦,遗梦对于普通造梦师是个挑战,而能完成遗梦的造梦师不多,所以才叫了你们回来”
冥夕道:“属下来造梦师二十年还是第一次接触到遗梦”
元庭在前面走着,“去看看便知了”
不一会儿他们便瞬移到了遗梦堂门前,元庭推开了门,门内的铃声清脆的响起,内里本是一片漆黑的大堂却被这些遗梦散发出的星光照的闪闪发亮,其中有一点星光闪耀的异常亮眼,元庭径直走了过去,手一伸,那点星光便落于他的手中了。
在他的掌中,那点星光渐渐幻化成一个透明的形态,立在元庭的掌中,居然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女子,观周身气质温文尔雅,书香气自成于一身,应该是个大家闺秀。
元庭开口问道:“今日我带了能实现你遗梦的造梦师来,你有什么遗梦与他们说便是”
女子得体的鞠了一躬,而后先自我介绍了一番道:“各位使者有礼了,我乃禹国岑州城人氏,建成十年生人,名叫萧以辞,祖上一直从事书案文史的记录工作,到我这一代虽然不继续从事史官一职,但也一直在从事与文书相关的工作”
冥夕他们在心里算了算,禹国开国至今大概三百年左右,而建成十年距今大概也二百年左右,这遗梦倒真是遗了很久。
萧以辞继续说道:“说起来我的工作比起祖辈的秉笔直书实在是差之甚远,只是写些故事文章卖给戏园子谋生而已,而我的遗梦其实也不为我自己,只是为了我所记录的故事中的一人寻一个真相”
南知意不禁好奇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样的遗梦居然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萧以辞笑道:“我只是不想一个曾经有血有肉之人的一生或因嫉妒或因仇恨而被污名化,这有违我祖辈记真事、存真理的祖训,所以穷其我的一生除了在修补祖先遗传给后世的史书,还有便是为故事里的一人寻得真相。
在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乃至今日,岑州有个十分家喻户晓的故事,名叫《江南毒唐记》,讲述的是岑州唐氏女唐晚乔,嫉妒成性,棒打鸳鸯,因得不到当朝新科状元郎崔清宴,宁可毒死崔清宴和他的心上人南乔乔,也不肯让他们双宿双飞的故事。
在萧以辞的叙述中,《江南毒唐记》渐渐现出本貌。
这崔清宴与南乔乔同出泽州,这南乔乔乃泽州知县南庭煜的千金,化名南桥,字冰轮,因其父南庭煜的支持,从小便女扮男装的在泽州的格物书院读书。
在书院里南乔乔结识了崔清宴还有后来与崔清宴同一届高中的榜眼赵言礼。三人青梅竹马,在书院里的日子也很是惬意,成日里形影不离,感情十分深厚,后来便干脆结拜为了异性兄弟。
大哥崔清宴和二哥赵言礼在书院中的成绩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而南乔乔则在中游偏下,他们二人不肯让其落后,便轮番辅导于她。
她渐渐对这二人也心生了好感,但却不知究竟更喜欢谁一些。
有一日,她在书院宿舍的院中闲来射箭,箭矢是她父亲特意给她做的,箭尾上还刻有她的小字。
十发九中,唯有一支箭脱了靶,恰被赵言礼捡到。
他见箭尾刻有望舒小字,乃是女子的小字,便以为南乔乔家中还有一姊,见他这三弟样貌端正,心想其姊定也不差,回了家之后,便央求家人求婚去了。
那时南乔乔年纪尚浅,还不知情爱该是如何,见赵言礼更主动,心想应是比崔清宴更有心,便也同意了这门婚事。
两家暂定了婚事,赵言礼便安心准备科考,会试高中后,便入京准备春闱。
也算是南乔乔合该与赵言礼无缘,在赵言礼和崔清宴赴京赶考后不久,南家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南庭煜因怜悯入狱的犯人无法在年关时节与亲人相见之苦,于是在除夕那一日,他斟酌挑选了几个罪过较轻且本质不坏的犯人,放他们回家与亲人团圆,并约定第二日自觉归来。
他的本意是好的,第二日早晨其他犯人都如约而归,唯独只少了一个平日里看上去样貌憨厚的人,他为此焦虑了一晚,不知是否该签通缉令对他进行缉捕。
又过了一日,这个犯人不仅未归,更甚的是他竟在被放出归家的那个除夕夜在外奸杀了一名少女,行凶之后在逃跑途中仓惶的滚下了山。
虽然犯人死了,但此无端生出的是非不仅绝了南庭煜的仕途,还让他为此下了狱,州里的官员认为是他放走了犯人,才导致这起恶行案件的发生,他本身的妇人之仁才是根源,更何况因怜悯犯人而私放犯人回家之事绝不可开这个口子,因此此事一定要重罚。
南庭煜很快便被押解入京,南乔乔为救其父,收拾行装一路拔山涉水,沿途吃了不少苦才去到了京城,找到已在京结束殿试的崔清宴和赵言礼,向他们说明了此事。
而后在他们的调查下,此事竟然峰回路转,也便是在调查的过程中,南乔乔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也知道了当初那支箭并不是她和赵言礼的定情箭,而是赵言礼从崔清宴手中拿走那支箭,才有的后续之事。
而在调查的过程中,大理寺卿唐凤章一直是他们的阻力。唐氏本是岑州人氏,后来发达了,唐凤章才调到了京城为官,一路做到了大理寺卿一职。
其女唐晚乔样貌超群,很快便成了京城中的名门贵女,上门求娶的人踏破了门槛,但唐凤章唯独看上了新科状元崔清宴,即便他强拆一对苦命鸳鸯,也要让自己的女儿觅得一个好夫婿。
唐晚乔明知崔清宴心中另有他人,但却始终无动于衷,并数次破坏崔清宴与南乔乔的关系,后来还撺掇其父,在南庭煜一案上做文章,杀害了关键的证人,最后在南乔乔与崔清宴想要远走高飞的时候毒杀了他们。
可惜好景不长,唐凤章在南庭煜一案上所动的手脚被发现了,唐凤章因此被下了狱,更是在狱中凄凉而死,唐凤章死后,唐晚乔自知其难以存活,便也一根白绫上吊自杀了。
可是由此落下了唐门毒女的名声,连带这岑州唐氏都受此事的牵连,以致名声受损,好好的一个氏族便也因此没落了。
听完这《江南毒唐记》的大概情节,南知意道:“这故事有始有终有因有果,萧姑娘为何会觉得污名化了唐晚乔呢”
萧以辞道:“故事中所处的年代据我生活的年代已过了百年,所以故事也经历了多种版本的演绎,好在我的家乡岑州还有一些认识他们之人的后代,经过一些调查求证,这故事已经是经我整理最完整的一版了。
只是关于故事的最后,唐晚乔是如何破坏崔清宴与南乔乔的关系,又是如何毒害他们的,由于每个版本都有出入,众说纷纭,恰恰说明杜撰的可能最大。
而据我所知唐晚乔虽然性格孤僻,不胜言辞,但早先在岑州时,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大家闺秀,娴静有修养,这般嫉妒癫狂的事不像是有先前那般评价的人能够做出来的,所以我才认为《江南毒唐记》很可能是后世对唐晚乔的丑化”
南知意咂舌道:“听你这么说唐晚乔还真有可能是被污名化的”
君长安道:“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去生死司查看唐晚乔的生平,这样是善是恶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元庭道:“生死司里记录的是世间每一个生灵的生平,除了五神和生灵自己,即便是地府中的酆都大帝、十殿阎王和各司司长都不可擅自去查看生灵的生平”
萧以辞摊了摊手,“我初入地府时便想去查唐晚乔的生平,可惜地府规矩森严,这条捷径并不可行”
君长安思考道:“若不能入生死司调查,也许可以从故事中人的后代入手,经过他们先辈的口口相传,他们的后代也许会知道一些隐情”
萧以辞道:“这位使者的思路是对的,当时南乔乔前往京城时曾在岑州的陆府小住,这个陆府虽然并未在故事中占据很大的笔墨,但崔清宴在京城的好友探花沈之砚后来调到岑州为官,娶的便是陆府的小姐陆言希,作为故事中唯二寿终正寝的人,应该是有一些内情会流传给他们的后人”
君长安问道:“那沈之砚和陆言希的后人为谁在生死司是可查的吧?”
元庭点点头,“这个的确可以查到”
冥夕道:“如此便方便许多”
萧以辞道谢道:“有三位使者相助相信一定可以补全这个故事的真相,岑州有我萧家的祠堂,一直都有后人维护,那里有我生前整理的一些资料,你们若有需要可以到那里查找”
萧以辞嘱咐之后,遂化作一点星光又回到了遗梦堂的空中。
元庭道:“你们可以直接去生死司查沈陆两家的后人,这点薄面我还是有的”
他三人告辞后,便瞬移到了地府十殿门口,恰巧与他们关系不错的勾魂使牧尘在此值班,见他们来了,便过来迎接道:“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三位使者吹来了?”
南知意笑呵呵道:“接了一个遗梦的任务,此来是为了查查他们如今的后人为谁?”
牧尘摸了摸下巴道:“这倒不算违反规定,走吧,我带你们去生死司”
冥夕左右看了眼道:“今日牧尘使者在此巡查,走的开吗?”
牧尘笑笑,“听说**里有只疯女鬼,很是愁人,我若在此值班,**里的鬼吏一定会来找我前去帮忙,我想我应该也搞不定那只疯鬼,还是和你们一起图个清静”
路上南知意易好奇的问道:“生灵死后进入地府第一件事便是喝一碗孟婆汤,什么样的前尘都尽数忘了,还能如何疯呢?”
“其实她在人界也是因为精神错乱,百般折腾之下才死的,只是这魂从体内出来后依旧疯疯颠颠的,来了地府也不肯喝孟婆汤,所有魂灵经十殿受功过赏罚时,都必须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但她一直疯疯癫癫的,是以这三百多年间也还未受赏罚”
南知意道:“不会是靠装疯卖傻故意逃脱地府的惩罚吧?”
牧尘道:“我看倒是不像,毕竟一疯就是三百年,即便是装也很难装这么久”
说话间,生死司很快便到了,便也不再讨论这只疯鬼。
生死司的司长知道他们是为遗梦而来的,很爽快地便帮他们查清了沈陆二人的后代,这一查倒是巧了,他们这一代的后人,竟然也算是他们的熟人,正是云骥的妻子,岑州沈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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