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觐见妍妃，但她身子抱恙，只好作罢。我回到配殿，认真打量着殿内陈设。这格局与祁家厢房近似，中间是待客的明间，另外两侧的梢间分别是卧室和暖阁。新人进宫，宫室定会重新装点。我抚过窗栏、桌底，指上均一尘不沾，这批宫婢尚算尽心。

我走进偏殿，见里头有个表上草书作品的屏风。我不擅书法，所以看了许久才看懂是《女论语》。彩芸见我瞧得入神，就解释：「庄太后给每位小主都送了通景屏风[2]

以贺新贵进宫。」

我点点头，庄太后在殿选时一直刁难秀女，现在抚慰人心也是应该的。

忽尔，殿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妍妃孕中见红，皇帝肯定要探望她。我与她同住，那同样要出去迎接。

我赶紧出殿，随着众人下跪行礼。皇帝张佑丰被重重的内侍包围，我根本看不清他身影，那阵仗却未走进后院，反而在前殿停下。我惴惴不安地抬头窥看，只见一道明黄色身影逐渐走近，我又赶紧低下头，企图让自己淹没于人群中。

他走到我跟前，向我伸出手。我再度抬起头，迟疑着要否握住他。不料他又忽然缩开手，尴尬地咳一声后说：「起来吧。」

我随即平身，又垂下头，不愿正眼望他。他轻笑一声：「你叫祁若岚，朕没记错吧？」

我拘谨地应：「皇上好记性。」

他笑问：「你很喜欢紫色？」

我此时穿的，是侯氏给我裁的另一条紫裙。其实当初裁衣，我根本不知皇帝喜欢紫色，选布不过是随自己喜好。

我有些不安地点点头，他又问：「是因为喜欢魏紫吗？」

或许是我裙脚绣了牡丹，才让他这么想吧。我摇头，如实答：「臣妾喜欢紫藤。家中紫布不多，只好将就选牡丹。」

他看了一眼后院，然后微微退后，略微冷然地调笑：「呵，殿选时见你能言善道，怎么现在见了朕，倒声若蚊吟？」

其实我不是怕他，我只是不想被他记得。萍水相逢而已，我可不想与他行房。

但不知为何，我竟觉得有些好笑。我抬起头，自信地笑答：「皇上是真龙天子，臣妾只是无才女子，自然惶恐。」

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文质彬彬，雅贵非凡，但不威重。与其说他像皇帝，倒不如说像个闲散王爷。而且他身型瘦削，那宽大的龙袍盖着他的身板，使他更显羸弱，彷佛随时都会被袍子压得喘不过气。

他的眼神充满玩味，似乎想反驳我。此时，内监却上前禀报：「稳婆来报，龙胎无恙，娘娘尚未作动，皇上可进内探视了。」

我轻轻施礼，他瞟了我一眼，就带着阵势进了后院。我也回到配殿，继续与彩芸闲聊。

彩芸告诉我，妍妃名讳赵悦，芳龄十八。因她是庄太后的侄女，所以庶女出身仍能位列四妃。彩芸说妍妃美艳无双、倾国倾城，是当之无愧的戎国第一美人。我突然想起，聿国的甘霖公主也有「第一美人」之称。不知妍妃与之相较，谁更胜一筹？

转眼已到日落时份，彩芸驾轻就熟地传晚饭。我一直留意着殿外的动静，皇帝似乎仍未离去。彩芸给我布好菜后，殿外又有一拨拨人走过。我已懒得理他们，只专心一意吃晚饭。

御女份例不多，晚饭只有一碟肉品，两碟素菜，主食则是陈梗米[3]。虽然比起祁家的伙食，这算是粗茶淡饭，但其实一人三道菜已经很丰盛了。这些菜品从尚食局端来，早已不是热腾腾的，但手艺确实不错，味道不俗。

在我吃饭之际，有几个面生的内监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饭菜，恭敬道：「给小主请安。」

注释：

1.香风留美人：出自李白《紫藤树》。

2.通景屏风：屏风的一种，其装表的屏条可合成完整的书画作品。

3.陈梗米：已采收一段时日的白米。此处参考了《国朝宫史》中答应份例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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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香风留美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