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回长乐宫后，几乎每天都黏着妍贵妃。低位妃嫔服侍一宫主位是应当的，不过每次都是她召我过去，而我品阶低，亦不得不从。

妍贵妃性子要强，她刚能下床，就开始练歌习舞。理由是怕怀孕多月，身型变得丰润，令舞姿不佳。「本宫是靠歌舞得宠的，若是技艺生疏，还怎么留住皇上？」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再过几天就是重阳节，她还在月内，去不了宫宴。但她竟然想赶在下个月的万寿节[2]表演。于是，她每天都唤乐师来陪练。乐师累了，她就让我顶替。因为她刚生产，皇后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就躲在宫里没日没夜地练习，连下人传膳也置若罔闻。

现今妍贵妃膝下有子，是否得到圣宠其实已不重要。但她却不这么认为，仍然隔三差五邀皇帝来。她耐人寻味地说：「只有本宫得宠，皇上的心才会偏向赵家。」我不清楚赵家的野心，不过妍贵妃当真为家族竭尽心力。

是日，我正在后殿陪妍贵妃练习。我扭一扭疲累的双手，再准备落手弹筝。不想，皇帝悄无声息走了进来，笑语：「爱妃这里好兴致。」

妍贵妃撒娇：「这可是臣妾为皇上万寿特意准备的节目。皇上现在偷看，届时就不惊喜了。」

皇帝轻捏妍贵妃的鼻子，亲昵道：「你晋了位份，也该裁些新衣。桃花衬美人，朕让人带了些桃花纹宫绣[3]给你。」

妍贵妃欲行礼道谢，皇帝却扶着她：「你还在月内，不要行礼了。」

我低着头，手轻抚着雁柱[4]，假装调音，脑海却编着借口，只想赶紧离去。但皇帝没有放过我，他不经意地提一句：「紫藤纹少见，朕看到就想起祁御女喜欢紫藤，也带来了。」

我一眼望去，妍贵妃的脸正巧被皇帝遮着，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好老实行礼谢恩。

皇帝放开妍贵妃，然后神情专注地看着我，语气温柔地说：「不过，朕不知道祁御女还会弹筝，真是多才多艺。」

其实他只见过我两次，根本不了解我，为什么硬要说我多才多艺？是因为上次我说自己是「无才女子」吗？

妍贵妃走上前，佯嗔：「皇上这般喜欢祁妹妹，不如臣妾搬走，免得碍着皇上与祁妹妹郎情妾意了。」

皇帝开怀大笑：「朕怎么舍得你走呢？」然后他拉着妍贵妃的手，说：「走吧，陪朕去看看正羿。」

妍贵妃带他进了暖阁，两人边走边聊着他们的新生皇子。这次，皇帝没有回头看我，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我趁着他们去看皇子，就赶紧溜回配殿。

皇帝走后，我又回到后殿陪妍贵妃。妍贵妃冷不防迸出一句：「皇上似乎很喜欢你。」

我心惊肉跳，立刻跪下明言：「嫔妾只见过皇上一面啊！就是上次娘娘见红，皇上来探望那次。」

妍贵妃皱着眉，啧一声：「都跟你说了本宫不善妒，快起来吧。」我缓缓起身，她打量我一眼，再若有所思地轻喃：「那皇上为何要给你赐菜，又对你体贴入微？」

忽然，她明媚一笑，在我耳边轻语：「皇上在试探本宫。如果祁家倒向赵家，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你。如果祁家归顺皇室，本宫又岂能容下你？」她冷笑一声，用森冷的眼神盯着我，指示着：「以后本宫还是会召你，但你要假装惧怕本宫。如此，才能打消皇上的疑心。」

说罢，她就使了使眼神，着我回去了。

注释：

1.纡长袖而屡舞：出自《文选．左思．蜀都赋》。

2.万寿节：皇帝生辰，属于节日，一般会办宫宴庆祝。

3.宫绣：京绣，此处指皇宫内生产的绣品。

4.雁柱：承托筝弦的柱，移动会影响音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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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纡长袖而屡舞[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