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的辈分是一笔乱账。

姜家是几百年的从商大族，封建时代就站在商业发展浪尖，到现在十几代兴亡，多行业翘楚都有姜家人。姜丰昇这一支一直是最核心的主家，而由主干引申而来的分支，则一点点被排斥至边缘。

姜丰濯，和姜氏集团现任掌门人姜丰昇同辈，年纪整整差了三十五岁。她是早期分支的养女，母亲姜秩宁，分家后另立门户，重打基业，到这一代，姜秩宁手下的宙先集团已是不输姜氏集团的另一大商业帝国。两家已无特殊往来，只祖上逢大事一聚，算是血脉之间的仅剩的勾连。

姜澄外祖也是丰字辈，大名姜丰璜，年少时他嫌弃自己名字不好，又想主家以外可自愿不从族谱，干脆改名单打独斗，竟然也在快消领域闯出一片江山，比不上姜氏集团，可也算不错了。

那位躺在医院里的姜瀚表叔是特例，姜丰昇近五十岁时老来得子，先生说他天生命薄，自小体弱，请来南方大寺一位主持起名收为俗家弟子，这才没有按字辈。

“你二十四，她四十，”姜澄觉得脑子有些浆糊，她迅速整理思路，“不对，两年前是你二十二，她三十八岁……这点年龄差其实不是什么问题。可据我所知，姜丰濯日理万机，哪里有空来因为这点男女之情而干下不来台面的事？”

不是夸张，是因为她的母亲是姜秩宁。姜家不少女子当家，可无论是谁，做到姜秩宁这种年纪轻轻独掌商业帝国程度的都是少数，起码同代无出其右，只能向过去数。

姜澄小时候见过姜秩宁一家，那时姜秩宁年约五十。她没有结婚，已是几家公司的董事，事业上风生水起，收养三个儿子女儿，个个遇事灵活，手腕强硬又不失风度。姜秩宁甩姜澄不知几条街。姜丰濯三十出头，已然是母亲的得力助手。

姜秩宁已是垂垂老朽，她三个孩子不过四十，正当壮年，为了继承权争得头破血流。身居高位者，还不是要什么床伴有什么床伴，怎么会因为一个刚长齐毛的小男生而让自己可能陷入这种丑闻？

她不信。

初扬自嘲一笑：“没经历过这事前我也不信，大人物眼里我不值一文，和玩具差不多，也就是不听话就摔了的程度。你真的认为我的消息全部消失，只是因为我太谨慎，减少出镜频率才没有的吗？”

他站起来：“稍等一下，我去拿电脑。”

银色笔记本处于休眠状态，初扬按上指纹将其唤醒，页面是Word文档，正在插入目录，上面以大纲形式按页码排布研究思路。

姜澄也在准备毕业论文，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

初扬缩小页面，很快在硬盘中调取出一个未命名文件夹。里面按年、月、日分别记录了不同文档，有音频、视频、图片、文档，内容详尽，可以看出整理者整理时有多么认真。

时间从3月14日开始记录。

是录音，重命名为“DAY1”。

他说：“我播放一下。”

是初扬被骗去签合同那一天，经纪人随行。因为接触太过急切，几天就要定下合同，很难不引起初扬警惕，经纪人只顾着给他洗脑，反复强调安全、前程，引得初扬几乎误以为经纪人暗地里接触传销公司。

不管怎么说，初扬在工作安排上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只好买了一支录音纽扣，实时传送到手机上，全天候开着，只当安心剂。

未曾想，真的派上了用场。

签字场合是某CBD写字楼高层，经纪人带初扬进屋子，和主场合作方一一招呼。

是国内最近风很大的轻奢侈品，想请初扬当支线代言人。

合作方说话相对严肃，问题在于，话题话外充斥着让人不舒服的凝视感，只是听着，姜澄都想抽他巴掌。

在听到“乖乖合作”四个字时，姜澄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她做过不少兼职，只在一种情况下听过“乖乖合作”这种话，即对方有威胁和PUA这种意图时。

怎么会有人在即将敲定合同前，对并无龃龉的对象说出这种威胁的话？

难怪初扬不舒服，换成谁都不会觉得正常。

大概是对方觉得自己待遇相当优厚，拖到真的要签字时，突然收起文件。

经纪人收到信号，潇洒退场，办公室里很快走得只剩初扬和轻奢公司的人。

太监音敲门进来，笑着道歉：“我来迟了，来迟了。”

他是奉合行励聘用的视觉总监，说是总监。其实职权不高，在奉合行励活得像透明人，视觉风格一向是制作人把关，明明不是关系户，却偏偏活出无所事事的颓丧。

行到水穷处，自然也有路，太监音在奉合行励找到了自己能发光发热的副工作——拉皮条。和初扬打招呼时，他还自吹自擂：“小扬啊，哈哈！高兴不，还不谢谢你哥我？得亏我闲不住，看出你有潜力，这是大腿啊！以后发达了，也别忘了我！”

初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已知自己上了贼船。写字楼高层，他甚至没有逃跑的机会。

录音里，初扬听上去比他的日记回忆中写的内容更冷静：“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

大概自认为身在高处的人总不爱说人话，颠倒几句，方才听懂说的是什么。

事情缘起于几天前的品牌晚宴，姜丰濯远远看到初扬，对身边人过问了初扬的身份。问得还算详细，年龄公司发展前景一应俱全。还夸他长得不错，值得女人们为了他心生欢喜。

这种场合下总裁发言向来不需要有话直说，稍稍暗示就有人负责全套流程。

在他们看来，这对于初扬来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一度换来身价倍增，是多少流量祈求不来的服气。

不管是年少气盛，还是不畏强权，总之，他拒绝了。

大概拒绝是每个小明星的必走流程，合作方走流程一样软化语气，劝哄连番，权衡利弊，一番算计下来，初扬郎心似铁，根本没有动摇。

他们这才知道遇到了狠茬，宁可违背公司的合同，也要停止脊梁骨做人。

初扬是知道的，黄赌毒本质上都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无论他是买家卖家，都不能开最初那个口子。消磨一个人的根本无非“来得轻易”四个字，把柄被人抓住不是交易一次那么容易，他拒绝不是因为自己人格高尚，而是不能堕落。

事实证明，无论是下九流乞丐还是天潢贵胄，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的反应都是动用武力。保镖就在门外，逮住人就下了狠手。

录音后面没什么信息量，单纯的虐待和怒声斥责。

什么物体击打□□的声音频频进入音频轨道，初扬发出痛苦的闷哼，呼吸沉重，他离录音纽扣太近，痛苦的现场几乎能穿越时光从电脑的静止页面扑出来。

……初扬关掉了页面，他抬头，脸上表情平静无波：“当时，姜丰濯就在总裁办休息间。……包括后来，无论换没换手机号码，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能收到威胁短信。大概我在他们眼中，其实相当于信息透明。”

也就是说，如果他答应，大概会随时像妃子侍奉皇上一样被立刻打包丢进姜丰濯的房间。

姜澄不知道说什么好，初扬敢把证据摆给她看，一定程度上也是在试探她的胆量：“我知道你也是姜家人。我没什么手段能反击所有欺压过我的人，但这件事已经成了我的心结，你是我能从正常渠道接触到的唯一一个在知道真相后，可能有机会让我扬眉吐气，事业再起的人。”

确实，在商界，有资本和姜家掰手腕的也只有另一个姜氏。

他垂下头：“我不甘心。所以，只要你能给我一个公道和保证我清白的机会，哪怕合同给我的分成很低，我也愿意。”

初扬不适合谈判，也许是对粉丝坦诚相待已成习惯，他全盘托出，甚至给出了自己的最低价。但不得不说，对姜澄来说，对症下药最有用，一个愿意让利的明星，只要能让他再次翻红，带来的利润将是不可估量的。

问题只在于，这位和自己隔了不知多少血缘关系的表姑奶奶，恰巧是相当有话语权的娱乐行业总裁，她牢牢把持着宙先娱乐，整个公司如铁桶一般占据行业龙头位置，以姜澄现在的权限看，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我现在做不到动她，一个龙头集团的总裁，和一个中型公司业绩麻麻部门的总监，隔得太远。”姜澄实话实话。

初扬依旧认真地看着她，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姜澄呼出一口气，决定先画个大饼：“但是我愿意往上爬，你做好短时间内得不到正义的准备，如果有那一天，我愿意承诺。”

初扬点头。

又敲定一些细分条款，她扶着轮椅：“我去约法务，尽快给你带合同。”

刚才HR给她消息，晚上九点，一轮线上面试，她不得不回家准备。

消息突然，她也没有办法，这一轮是互相过筛，也是抢人大战，她必须做好十二万分的准备。

毕竟，姜哲和姜耀也会上线。

下一章就进事业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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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过渡章